《临溪雨记》陆九斯

26、第 26 章

　　颜辞是期待开学的，像个小朋友，抱着开学就能见着老同学的愉悦想法度过了假期的最后几天。
　　可事实不尽人意。
　　开学许久，傅煊的座位上一直没人。

　　颜辞开学时把傅煊课桌上的灰尘一并擦了，眼见桌面上的灰尘又要积起来了，傅煊还是一点踪影都没有。

　　颜辞逐渐变得暴躁。

　　某天上数学课思考问题的间隙，颜辞一低头瞥见傅煊桌上细小的灰尘，没来由的就是一阵烦躁，似乎那细微的东西碍了他的眼。
　　于是乖学生瞬间走神，哪还管得了讲台上的老师在讲什么。

　　颜辞抽出纸巾就去擦，擦了没几下就动作一停，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不太好。
　　泄愤似的，立马把纸巾团成一团扔傅煊桌上不管了。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重新集中精神跟上老师的讲题思路，颜辞的视线又粘回了傅煊的课桌。
　　盯着纸团看了几秒后，颜辞伸手把它扔进身后的垃圾桶，又重新抽了干净的纸巾把傅煊桌面上的灰尘擦干净。

　　不过几秒钟的事情，颜辞觉得自己的做事风格突然和傅煊有点像——奇奇怪怪，神经兮兮。

　　其实傅煊大年初一离开之后，整个假期里，颜辞还见过他一次。
　　电话一直没打通，消息也没人回，联系是联系不上的，颜辞之所以能见到傅煊，完全就是一次被动的意外。

　　这不禁让颜辞感到挫败，明明一开始是他主动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主动权却在不知不觉间换到了傅煊手里。
　　不论是傅煊的家庭还是傅煊的心思，都像是被云层遮挡住了，朦朦胧胧，颜辞窥探不得。
　　就连打电话发消息正常联系这种小事，傅煊都设了限。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为什么一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傅煊就恨不得把我推到天边去？
　　颜辞闲暇时，总是这样问自己。

　　所以对于傅煊的突然来访，颜辞是非常意外的。

　　那天是初八，风雪小了很多，天边的云层散开一个角，有银光从里面泄出来。
　　裹着边的云像是希望，好似云层再走快一点，临溪的雪就能停了，下一秒就是艳阳天。

　　颜璐一大早起来拾掇自己，画了个美美的妆，又让颜辞陪她挑了好久的衣服，才磨磨蹭蹭地出了门。
　　她和简微约好了去逛街。

　　走之前颜璐问颜辞要不要一起去。
　　颜辞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前陪她逛商场的劳累，拒绝了邀请。

　　后来颜辞想，还好当时拒绝了，不然又要错过傅煊一次。

　　早上起得早，看着颜璐试了小半天衣服，颜辞有点犯困，被窝还是暖的，他索性又去睡了个回笼觉。
　　睡完起来写了会儿作业，临近饭点，冰箱里还有剩菜，颜辞想着随便热点菜将就一顿就可以了。

　　这时门铃响了。
　　突兀的响声打断颜辞的思考，以为是颜璐逛累了，提前回来了。
　　颜辞合上冰箱门，去给人开门。

　　意想不到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颜辞几乎是惊讶得喊了出来，“傅煊？！”
　　傅煊神情疏冷，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在这之前，颜辞有很多问题想问傅煊，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没了联系，不接电话、不回信息……
　　可现在心心念念的人出现了，颜辞却沉默了，所有的疑问在看见傅煊的瞬间都被他咽了下去。

　　颜辞仔细打量着傅煊，他脸上的伤已经好了，完全看不出印子，肉眼可见的地方也没有多出新的伤痕。
　　对于颜辞来说，这就足够了，他所有的疑问都不过是担心傅煊而已，看见傅煊好好的，他也就安心了。

　　两人沉默着站在门口对视，气氛一时有点僵。
　　这次倒是傅煊先开口，他问，“不让我进门吗？”

　　颜辞脑袋没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先做出了反应，呆愣愣地给傅煊让路。
　　年前在这住的时候颜辞给傅煊准备的棉拖还在鞋架上，没被收起来，傅煊一眼瞧见了，把这当自己家似的，很自觉地换上了。

　　家里很安静，傅煊一边换鞋一边问，“阿姨不在家？”
　　“她和朋友出门逛街了。”
　　傅煊应了一声，然后说，“那正好。”

　　正好什么？
　　颜辞没懂傅煊的意思，见他一进门就直接往厨房去，连忙跟上。

　　“你干嘛呢？”
　　颜辞说完，才注意到傅煊手里提了个黑色的塑料袋，他看过去的时候袋子好像还动了一下。

　　“吓！”
　　颜辞被吓了一跳，定在原地，不敢再跟过去，冲傅煊的背影问，“你手里提着什么东西？”
　　语气里带上了丝丝焦虑。

　　“鱼。”傅煊转身回答，并露出了进门以后第一个微笑。
　　虽然表情变化很小，但还是被颜辞准确地捕捉到了。

　　傅煊的眼角动了一下。
　　这是傅煊捉弄他的时候特有的小表情，眼尾眉梢会一起跟着嘴角的笑跳动。
　　只是傅煊今天嘴角的笑实在不明显，所以眼角变化的弧度也不大。

　　傅煊笑了，但这减轻不了颜辞的害怕。
　　他不敢跟上去了，特别是看到已经被杀了的鱼还在砧板上乱跳，更是不敢挪动半步。
　　只远远地躲在饭桌一角，那个离厨房最远的一个位置上看傅煊洗鱼。

　　没一会儿，颜辞的视线就转移到了傅煊的后背上。
　　不知道是害怕看到血淋淋的鱼，还是单纯地就是想看傅煊，也许两者都有，也许更偏向于后者，谁也说不清。

　　傅煊进门就把外套脱了，此刻系着个围裙在片鱼片。
　　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毛衣，底下是深蓝色的牛仔裤。
　　颜辞默默撇嘴，在心里吐槽傅煊那一身没精气神的装束。

　　颜辞喜欢吃鱼，稍加留意就能发现，糖醋的、红烧的、清蒸的……只要味道不是太重，他都能尝出个中美味。

　　天冷，傅煊给颜辞煮了个鱼片，适量地放了辣椒和香料，把辣度控制在了颜辞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颜辞第一次吃傅煊煮的鱼，意外地比他做的其他肉类更好吃。

　　傅煊把冰箱里的菜热了一下，两人就这么吃了一顿。
　　刚开始还好，鱼肉很嫩，味道不错，颜辞吃得不亦乐乎。
　　可那一层辣油不是假的，吃到后面颜辞鼻尖冒汗，嘴里嘶嘶吸气还是不肯放下筷子。
　　到底念着是傅煊做的，颜辞不肯浪费。

　　傅煊很早就放下了筷子，坐在对面看颜辞手忙脚乱倒水，神情颇为放松。

　　傅煊没待很久，临近饭点的时候来，给颜辞煮了个鱼片，吃完饭就走了，好像很赶时间。

　　傅煊这次带了雨伞，快离开的时候颜辞让他等等，跑回房间拿了条围巾出来，是傅煊上次落下的。
　　颜辞让傅煊低头，给他把围巾戴好，还没退开，又从兜里拿出个东西，迅速塞进了傅煊的外衣口袋。
　　是颜璐给的新年红包。

　　颜辞做完这些盯着傅煊笑。
　　傅煊知道颜辞的意思，是让他别拒绝。

　　傅煊这一趟来，统共也没说几句话，最后对于颜辞的行为也只是象征性的弯了弯嘴角，默许了。
　　颜辞做完了上次没机会完成的事情，心满意足，对于那些傅煊不愿开口说的事情也不多问，只嘱咐说雪天路滑，让他回去的路上小心。

　　颜辞站在窗户边，看着傅煊的身影越来越远，抬头看了看天空，雪花越来越稀疏。
　　这是个好兆头，颜辞想，说不定明天就天晴了，往后都是好天气。

　　可那只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当晚，气象部门连发好几条暴雪预警，新一轮强降雪来袭，暴雪随着人们入梦的时间而来，狂卷这座城。
　　隔天颜辞醒来的时候大雪漫天，他只在窗台上看了一眼就窝回了房间，窗缝里总似有似无的漏风进来，可冷。

　　再然后，傅煊又失去了音讯。
　　颜辞这次心态还算平静，虽然嫌冷，但有时还是会在阳台上坐坐，盯着楼下某个方向看。
　　茫茫大雪，迷了他的眼，覆了傅煊来时的路。

　　新学期第一天，颜辞早早地到了学校，把他和傅煊的座位擦干净，交叠的手臂放在课桌上，坐姿端端正正，像个求表扬的小学生。
　　可惜能让他求表扬的对象却迟迟未到。

　　期待中的人一直没出现，小学生颜辞的本性暴露无遗，变成了一个有多动症的小孩，焦虑写在了脸上，坐在座位上一刻都不安分，隔一会儿就要朝后门望望。

　　翘首以盼，徒劳无益。

　　中午一放学，颜辞跑得飞快，一路冲到小区便利店。
　　气还没喘匀，进门第一件事就是问傅煊有没有过来。

　　“没见着人，怎么，你两还在闹别扭？”周沁抽了几张纸巾，递给颜辞擦汗。
　　大冷天的，也不知道颜辞是有多急，愣是跑出一脑门汗。

　　他和傅煊之间，完全是傅煊单方面失去了联系，他还不知道缘由。
　　可这不好和周沁说，颜辞只打着哈哈和周沁说没闹别扭。
　　同时心里跟着懊悔，早知道上次就不要顾着双方脸面，死皮赖脸问清楚了，现在好了，开学都不见人。
　　想着想着又觉得烦躁，谁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周沁没接颜辞的话，单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的话做不得真。

　　最后周沁赶颜辞回家吃饭，并保证要是有傅煊的消息就第一时间给他发微信。
　　她当时只当是颜辞小题大做，傅煊可能只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开学没来。
　　而且傅煊毕竟是个学生，上学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道理每天在学校的颜辞见不到他，她这个校外人士能更早有傅煊的消息。

　　可一周后，傅煊依旧没来。
　　周沁给颜辞发消息，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又或者是傅煊不想去她那兼职了，不好意思说，她还说没关系，她可以重新招人，学生还是要以学业为重。

　　颜辞支支吾吾地解释说傅煊暂时有点事没时间过去，见周沁说要重新招人，想到傅煊之前提了一嘴说还挺满意便利店的兼职，脑子一热，瞬间打字阻止周沁。

　　颜辞问，他能不能先替傅煊一段时间。
　　没给颜辞忐忑大喘气的时间，周沁回复很快，她说可以。

　　傅煊一个人住一间宿舍，开学之后颜辞跟着去男生寝室看了看，傅煊的寝室门锁着，小班长告诉他傅煊的寝室没人动过，东西都还在。
　　这样的话，一直等下去，傅煊总会有回来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