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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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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煊,这里!”
周遭的景色还没明晰前,傅煊最先听见的是颜辞的声音。
一别往日的温和,颜辞的嗓音里带着一股雀跃和欢腾。
入目是一片浅绿色草地,傅煊正思索着这是哪儿,耳边又传来颜辞的催促,“愣着干嘛,快来啊!我找到个好地方。”
场景瞬息不带逻辑衔接发生变化时,傅煊才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他只是听见了颜辞的声音,还没有来得及转身去找人,下一秒就已经和颜辞一起躺在了草地上。
刚开始傅煊以为梦里的场景是学校的操场,之前颜辞偶尔也会带他去操场的绿草皮上坐坐。
但身下的触感不同,有别于操场上扎人的仿真草皮,此刻身下的草地很软……就像颜辞家的床。
还有就是周边的景色,临溪一中附近高楼林立,很少有能看到整片开阔天空的区域,但现在,身边除了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地,便只剩头顶蔚蓝的天空。
偶尔有几团云飘过,就像平静的海面上突然浮现了大块蓬松柔软的棉花糖。
场景变换之后,颜辞没了声音,傅煊侧头去看,颜辞闭着眼躺在他身侧,嘴角带着笑。
本该平静的心里全是忐忑,傅煊没有一丝真实感。
像是为了确认什么似的,傅煊伸出手,想去碰碰颜辞的脸颊。
就像平时颜辞经常对他动手动脚那样,这一刻,傅煊是那么的想触摸到颜辞。
明明是他的梦,明明是那么急切地想感受到颜辞的存在,梦里的场景偏偏反着来,傅煊就是够不着颜辞。
没声响的人突然睁眼,打断了傅煊伸手的动作。
颜辞好像没看到傅煊悬在半空的手,只盯着傅煊的眼睛,笑得灿烂,他的声音一如耳边和煦的春风,“傅煊,春天要来了。”
风吹散了颜辞的声音,眼见下一秒就要吹散他这个人,傅煊惊得坐起身,他放弃了抚摸颜辞脸颊的想法,更多的是想留下眼前这个人。
颜辞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可唇边的笑依旧那么让人动容。
这种毫无负担的,温柔的,只对着他一个人的笑,傅煊是喜欢的。
就如这悄然来临的无厘头的梦,傅煊也想莽一次,遵从内心最原始的冲动。
下一刻,他俯身,继续朝颜辞的脸颊贴过去,只是这次他想亲吻颜辞,想亲吻这个只属于他的微笑……
“!”
隆冬的凌晨,即便病房里开着空调,裹着厚重的棉服坐在椅子上从梦中惊醒过来的滋味也不好受。
最初的心悸缓过去后,傅煊抹了把额头,他靠在椅背上睡着了,此刻身体是冷的,但方才的梦惊出他一脑门汗。
床头的小灯亮着,傅煊扫了一眼病床上的林诗清,没有异常,他眯起眼,待完全适应病房里的昏暗后,才去洗手间洗了个脸。
刺骨的冷水扑在脸上,傅煊没感觉似的,木着脸进洗手间又木着张脸出来,寒冬腊月的自来水在他眼里只是醒神的工具,也不管伤不伤身。
再次确定林诗清的状态后,傅煊往椅背上一靠,以一个更放松的姿势斜斜地倚着,因为空间狭小,长腿放不开,只能屈在一侧。
或许是嫌弃床头微弱的灯光碍眼,又或许是即将思考的事情不是那么见得光,傅煊把手臂抬了起来虚虚地搭在眼睛上。
就一小会儿,他的手背冻得通红。
这会儿自然垂下的手上还有水珠顺着骨节分明的手指落下。
水珠滴落的声响微不可查,傅煊跟着颤了颤眼睫,顺着梦境开始想有关于颜辞的事情。
别看傅煊之前在学校经常趴着睡觉,但其实真正睡着的时候并不多,所以有关于颜辞的细节他默默地看见不少。
相对于他的懒散来说,颜辞是认真的,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在认真听课写作业,偶尔会撑着脑袋看窗外发发呆,视线也不固定,有时看天,有时看人,有时又看窗外那棵老梧桐树。
还会分点视线给他,不过一开始的眼神应该算不上友善,虽然颜辞表情看上去正经,但眼睛不会撒谎。
但本性这东西不会变,颜辞是善良的,不论哪方面。
渐渐地,他们有了交集,傅煊很清楚,他那微不足道的一张毛爷爷根本抵不过颜辞带给他的善意。
颜辞是善良的,这点毋庸置疑,但同时,他也是单纯的。
从去便利店那天起,傅煊就知道周沁看他和颜辞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只颜辞一直不懂。
但傅煊不在意,从没放在心上。
平安夜那晚对颜辞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不过是傅煊有心开玩笑,纯属无意之举,只是为了做给周沁看,满足一下“腐女”的幻想。
苦了颜辞这个呆瓜,根本不知道他的用意,还跟着他一起傻笑。
颜辞不知道的是,圣诞过后,周沁因为傅煊那一系列无心之举,曾暗搓搓问过傅煊他和颜辞是什么关系,如果真在一起了,还是要以学业为主,平常在学校不要太高调,小心为好……
那天周沁旁敲侧击说了很多,大体总结下来就是这么个意思。
虽然周沁喜欢看两个男孩子腻歪在一起,但她是个好人,更认得清现实。
傅煊知道周沁误会了,以为他两是同性恋,他本可以和周沁说自己和颜辞没什么关系,就是普通同学,那天晚上不过是闹着玩而已。
但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他又不想解释了。
那时候傅煊安慰自己说没什么,无非就是脾气上来了,他本质上根本就不是个什么好相处的人。
乖戾的人敛了心性在便利店安稳地待上小半年,这其中颜辞功不可没。
傅煊知道自己对颜辞没有别的心思,可结合之前的梦境想到周沁说的话,他依旧不知道作何解释。
或许是存了点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从颜辞第一次带他回家,在黑暗里叫他哥哥……每一件都让傅煊动容,所以才会一直让颜辞越界,动手动脚。
大年三十的那声“谢谢”,是真情实感的,当时颜辞看不懂,其实傅煊想表达的就是最纯粹的谢意而已。
傅煊说谢谢,谢谢颜辞收留他,谢谢颜辞让他过了一次安稳的年,谢谢颜辞让他体会到温暖。
源于初衷,满心满眼全都是少年纯粹。
梦里最终没亲到颜辞,说不出来有没有遗憾,但有一件事傅煊是遗憾的——新年夜颜辞给他的拥抱。
拥抱来的突然,傅煊有点怀念,又有点遗憾,当时应该回抱过去的。
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一定要抱抱颜辞,傅煊想。
林诗清要在医院静养,一整个寒假他是没有机会离开了,那就开学吧,就像梦里颜辞说的那样,春天了,他该给他一个拥抱了,在温暖的季节。
傅煊闭着眼,从无意识的梦到有意识地回忆之前种种,件件都关乎颜辞。
傅煊再次清醒的时候是因为林诗清的梦呓。
也不知道具体的凌晨几点,只知道有点冷,他不是畏寒的人,病房里的温度也不低。
只是仔细想来,好像从进医院那刻起,他身上就没暖过。
“小煊……”林诗清闭着眼,含糊着喊傅煊的名字。
傅煊以为她身上又开始痛,放下手臂想去找值班医生,睁眼一看,林诗清却没醒,只是断断续续的说梦话:
“……小煊,对不起……你要是普通人家的小孩该多好啊,不用跟我受这么多苦……妈妈想看你毕业,看你前程似锦,看你以后娶妻生子……”
每一字每一句都压得傅煊喘不过气。
林诗清慢吞吞地说着,手伸出被子,在床边缓慢的摸过,似乎是想抓住谁的手。
瘦骨嶙峋的手背上青筋尽显,傅煊任其在眼前寸寸划过,迟迟不敢伸出手去让她握住。
没一会儿,林诗清便又安静了。
傅煊把她的手重新塞回被子里,再也睡不着,也不想进去其他事情,靠着椅背,睁眼到天明。
不知道在医院住了多久,每天和林诗清待在病房里,傅煊觉得自己都要病了,耐心被一寸寸磨光。
也许一开始还存了希望,后来只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每天陪着林诗清,被她“折磨”着,连偶尔想想颜辞都成了奢望。
偶尔梦见颜辞,瞬间就被林诗清的梦呓惊醒,几次下来,傅煊越发精神不济,甚至不敢做梦。
就怕梦到一半颜辞的声音突然被林诗清取代。
那简直比噩梦还可怕。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大半个月,也许就几天,傅煊都没在意。
直到某天医生查完房,说起外面雪停了,这几天出了太阳天气不错,可以推林诗清出去转转,更有利于身体恢复。
傅煊找了个轮椅,遵医嘱推林诗清下楼散步,他全程肃着张脸,旁人根本看不出来这是母子两,更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仇人。
林诗清喜静,傅煊一路上都尽量挑人少的地方走,但医院也就那么大,天气一好,住院部很多人都出来晒太阳,每条道或多或少的都有些人。
刚开始傅煊以为林诗清会不喜欢,已经做好打算推她回病房,却在经过一处草坪时听见她出声,“小煊,等等,停一下。”
傅煊依言停住脚步,林诗清示意他看草坪。
傅煊看了过去,是一家三口,男人怀里抱着个小女孩围坐在一个女人身边,那女人手背上还贴着医用胶带。
主要是男人和他怀里的女孩在说话,逗生病的女人笑。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看上去很幸福。
自己没有的东西,就格外羡慕别人拥有的。
抱着这样的心理,林诗清眼里的艳羡藏都藏不住,“你呀,要好好读书,以后走出去,离开这里,娶个门当户对的女孩,然后生个小孩,他呀,以后一定会像你小时候一样可爱……嗯,你现在高二,算算到大学毕业,也没几年时间了。”
她自言自语,三言两语间全然给傅煊安排好了未来。
傅煊站在林诗清的背后,除了最开始那一眼外,他的视线就移开了,他不像林诗清,他不擅长做梦,他只想自救,偏偏有人扯他后腿。
傅煊看向一边,漠视林诗清希冀的眼神,心一点点沉下去,他想到了颜辞,想说自己不一定会结婚,但不忍心完全否定林诗清的期待,只低声道,“你想的太远了。”
医生让林诗清出门散步不是没有道理的,说是散步,其实更多的是要散心。
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每天都是好生养着,她愣是半斤肉都没长,脸色依旧发白,情绪一直不算好。
就像现在,情绪说来就来,“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也就你这么一个依靠,明明学校离家那么近,为什么非要住学校,大半年不见回家,你是有多不喜欢我?”
她说着,音色哽咽,眼泪跟着掉下来。
傅煊心里烦躁,面上不显,只推着林诗清往回走,“该回去了。”
林诗清不回答,继续掉眼泪。
傅煊不想看她耸动的肩膀,可是耳边的哭泣声忽视不掉,他叹了口气,略微松了松紧绷的唇角,“没有不喜欢。”
到底是妥协了。
那天的最后,林诗清心情不错,让傅煊接着推她在外面转了好久,回去的时候日渐西斜。
阳光照在傅煊背后,林诗清被挡在阴影里。
母子两一个面色晴好,一个脸色沉如水。
暖风袭来,春天要来了,傅煊迈进住院部大楼前想,他无法在春天去拥抱颜辞了,他的心冻在了这个冬天。
他很冷,他不想冻到颜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