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已千年》遗失的彼岸花

2、穿越

　　那日是她十岁生辰，往年青姨都会为她作画，一年一幅，记载了她的成长。可是今年不行了，娘病了。
　　病的很重，她身体一直很虚，却没有药可以调理，苦苦熬了十年后，终于倒下了。青姨焦急的每天落泪，哄着娘亲能多喝几口清粥。流玥每日睁大了眼睛，惊慌的瞪着那个躺在床上眼窝凹陷，瘦的可怜的娘亲，她以前那般美丽，举止娴静优雅，如今却形如枯木，两眼无神。
　　流玥永远记得那日，大雨磅礴，白茫茫的一片，满院躺着的木槿花的尸体，粘上了泥土，零落在雨水里。青姨抱着她，冲进了雨幕，脚步踉跄，几次差点摔倒。流玥两只手紧紧撑着伞柄，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觉得那天很冷，路很远，衣裳被打湿了大半。
　　终于，青姨停下了慌乱的脚步。放下流玥，接着双膝便重重的跪在了地上，溅出了很大的水花。那一声沉闷的声音重重的跪在了流玥心上，压的她喘不过气。她抬眼望见了面前房子，琉璃瓦，暗红的墙壁很高，柱子上刻着鎏金大字，可惜雨幕太大看不清。
　　“什么人，不知道今天老爷有贵客吗？走开走开！！！”门口两个护卫凶神恶煞的走下台阶，其中一个一抬脚便踹向青姨。
　　“青姨！——”流玥高声叫了出来，冲向那人便手脚并用狠狠的击打，那护卫不耐烦的一手拎起了流玥的衣领抬手摔了出去。
　　“玥儿——”青姨挣扎着在起来抱起了流玥，看见流玥额上竟是血水，一个心惊，在大雨里歇斯底里的大喊，“苏斛——苏斛，你这伪君子，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你狼心狗肺——你出来，出来……”
　　“疯子！作死吗！”护卫伸手想拖走青姨，流玥张嘴一口咬在那人手上，狠狠的直到满嘴的血腥。
　　“哎呦——娘的！看老子不打死你这小畜生！！！”那人恼羞成怒，对着青姨和流玥拳打脚踢，青姨紧紧护住了流玥，一边喊着苏斛的名字，一边冲向那厚重的朱红色的大门。
　　“青姨，青姨……我们不要去求他了……青姨我们回去我们回去……娘亲还等着我们呢……”流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睁睁的看着青姨抱着自己倒在地上，嘴角溢出了猩红。
　　“把她们拖走！”那两个恶人一个拖着已经没有丝毫力气的青姨一个反手抓着流玥的手，往雨幕中走。流玥，看着青姨在地上被拖着走，不断咳嗽，咳出了大口的鲜血，却立即被雨水冲刷了，她哭喊着青姨不停的挣扎，全身疼痛，她记得那天的天空很暗很暗，那么难看的颜色布满了整个天空。
　　青姨，外面的天空原来真的不干净，像抹布呢……
　　青姨，外面的人原来真的这么丑，他们的心真的是黑的呢……
　　娘亲，那个苏斛便是你等了十年的人吗？……我们不要等他了，好不好？……
　　娘亲，不要丢下我……

　　流玥昏厥过去的一瞬间，似乎看见了一个黛青色修长的身影，正朝自己走来。

　　那年的夏天，流玥仿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整个人精神恍惚。她会在深夜哭的岔气，她会整天整天抬头看着天空，眼神虚无盯着某个人某个东西。
　　那年的夏天，流玥的身体里已经不是那可怜的小小孩童灵魂。她叫安华茹，一个被自己母亲逼迫接客卖笑赚取家用的女孩，母亲好赌，父亲嗜酒，她靠自己身体换来的钱扣去大学学费，全部被他们挥霍一空，竟闹到学校伸手要钱。那天，她看见自己心仪的男生眼里赤裸裸的鄙视与厌恶，那种如同吞了一只苍蝇一样的表情，让她心如死灰。本因如此吧……自己全身上下都被印上了耻辱，那么脏，还有什么资格去奢望，就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了吧？
　　在她从窗户跳下去的那一瞬间回头，看见了那男生眼里的惊讶，是的，仅仅只有惊讶……原来自己什么都没有，一无所有……

　　也是那年，外面有传言像熟透了蒲公英，到处随风飘散，落在了金陵城里的每一个大大小小的酒肆茶馆。说是苏家大院里的三小姐从小被梦魇了，得了魔症，脑子不好使，所以一直养在深闺中。还有传言说那三小姐长的与那被苏老爷遗弃的三姨娘很像，被苏老爷偶然发现后，特别请了最好的大夫给她看病，给她的吃穿用度都是按正室所出的大小姐二小姐的规格来的，是出于愧疚还是其他原因就不得而知了。更有隐秘的传闻，说是三姨娘死的那天，三小姐哭的昏厥过去，感动了当时在苏家做客的煜王爷，是他要苏老爷照顾好三小姐的。

　　不管外面传言传的如何来势汹汹，槿院里的流玥还是一个瓷娃娃般没有神气，一整天不说话，安静的有点瘆人。除了青姨府里的其他丫鬟小厮都不想待在槿院里，那里的气氛太压抑，静谧的一点人气都没有。当然，这些只是他们私底下敢说的。
　　安华茹脑海里有着流玥的记忆，那个小小的生活犹如一张白纸的孩子心里已经开始有了黑暗的角落，沉重压抑的十年记忆再加上自己那一世的阴暗记忆，使得她整个人无法适应，无法开口说话。

　　青姨身体自从那次事情后就亏虚了下来，下雨天便会咳嗽，胸口疼。她没事的时候会轻轻搂着流玥，护着她，不让另外两个小姐找她的麻烦。
　　那是最开始的时候，苏家大小姐和二小姐会“不经意”路过槿院，进来要喝茶，然后就嫌茶水太烫或者太淡，反正找一堆理由搞得槿院里的人战战兢兢。她们不喜欢流玥的脸，不喜欢那张还未及笄便已经令人过目难忘的脸庞。大小姐总是一脸笑容，笑眯眯的看着二小姐用滚烫的茶水泼向流玥，会找错处打她耳光，每次都是在青姨磕跪地破额头后才作罢笑语嫣然的出了院子。可是次数重演的多了，也就没趣了，尤其是她们看见流玥那整天死气沉沉恍惚虚无的神情后，便恢复了槿院的宁静。

　　槿院之所以叫槿院，是因为满院都是木槿树。这些耐力极强的树木，在娘亲搬出去后没人照料，依然长的郁郁葱葱，枝条疯长蔓延。
　　流玥如她的娘亲一样喜欢坐在木槿树下，怔怔的看着那些怒放的纯净的花朵。
　　有一个青衣男子曾经来过两次，第一次他与一名白衣男子一起进来，那些丫鬟低眉顺眼的行礼喊他们为“煜王爷，少爷”。那次他们对着流玥说了几句客气的近乎疏离的话，见流玥没什么反应，一脸恍神的样子，便走了。
　　第二次他一个人，静静的站着陪流玥看了一个下午的木槿花，一句话也没说。
　　也许就因为他，所以苏家两位小姐才愤愤不平，特意绕路来这么偏僻的院子，就是为了看看她们那突然冒出来的妹妹是什么样子。那日她们见到流玥的一刹那，那大小姐苏锦蕊眼眸极为幽暗，瞄了一眼便垂下了眼帘，倒是那二小姐伸手抬起流玥的下颚，一脸高傲的细瞧，直到眼里掩不住了满满的嫉妒。她用手绢擦了擦手指，愤愤说道：“既是做妹妹的，应该见了姐姐要行礼吧？”
　　流玥一动不动的看着她们两，眼神虚无。
　　“你听不见吗！？”二小姐苏锦繁扬手便打向流玥。
　　“小姐请息怒啊！”青姨一把拉过流玥，护在怀里，跪在地上把头深深磕在地上，“三小姐她自从那次受了惊吓后，心智有损，如今已经不知道任何事了，请大小姐二小姐宽宏大量不要与她计较了……”
　　“她是个傻子？”苏锦繁颇为高兴的从头到脚又瞄了一眼躲在青姨怀里的流玥。
　　青姨明显感到怀里的流玥轻微的颤了一下，她低着头没有吭声。
　　“既然这样，那还是不要随便出了院子，让人瞧见不好。苏家毕竟在金陵城是排在前头的大户，不要一不留神坏了苏家的名声。”苏锦蕊声音温柔，完全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两人一前一后带着各自的丫鬟走了，那苏锦繁临走还回头冲流玥“哼”了一声，极为傲气。
　　两人正值豆蔻年华，却都熟谙身份地位所带来的权利，以及由此带来的平静水面下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