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星空染》夜风浅浅

5、冲动

　　高一下的期末考逐渐临近，把叶星作为动力的效果真的很好，苏染的数学已经维持在一个不拖后腿的水平。这直接导致了她对叶星的倾慕更甚。

　　她会很早到教室，等着看叶星从窗外走过去的身影。会在去厕所的时候，途径21班，余光瞥向正在教室里思考问题的叶星。还会旁敲侧击，和附中升上来的同学打听叶星的消息。

　　苏染觉得自己是个变态。

　　上天再次眷顾了她。学校打算让理科尖子班的同学们互相学习下，按照成绩情况指定了两个班之间的互助对象。苏染的语文几乎每次年级第一，叶星的数学总是独占鳌头，所以他俩就这么被安排为“互助对象”。

　　陈子凤骂骂咧咧地数落着学校这个安排，这特么不是次大型联谊会么？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心思浮动，看对眼了怎么办。苏染拿到分配名单时，简直以为自己得了老花眼，看错了。陈子凤抢过她手上的纸条：“叶星？OMG！这是命运的安排吧！”

　　互助对象的日常很简单，就是抽个时间交流下学习心得，时间随便定，但是月底必须提交一份学习报告。如果偏科的成绩得到提升，学习心得不重要。可若是成绩没有提升，学习报告就显得尤其重要了。如果学习报告没有认真写，据说还要受到处分。

　　“想出这个办法的校领导是什么鬼才啊，让我们学生承担KPI？”陈子凤忿忿不平，她的互助对象是死对头京才，那个出了名的混子。瞥见苏染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调笑道：“哟呵，倒是做了一件好事，哈哈。”苏染捏着字条，看到上面写着的叶星的名字，她激动得脸发红，一直红到耳朵。

　　容文雯的语文也很好，她一直期待着能和叶星成为“互助对象”，可惜她的数学和叶星差不大多。她早有预料苏染会和叶星分在一组，于是提前告知了冯涓涓。在初中，她们俩是闺蜜。

　　冯涓涓不以为意，她已经决定，要在高二之前表白。她是这么打算的，高二学业也不算重，还能好好谈恋爱，高三了感情稳定了，还能一起冲高考。

　　叶星是和京才一起来的10班，两个男生又高又大，很扎眼。叶星一贯喜欢独来独往，可是学校的要求他不得不遵守。校长因为他偏科，成绩上上下下的，已经找他谈了很多次。就连父母也在敦促他学习语文。

　　知道互助的对象是苏染，他拳头紧紧攥着，手心出了汗。苏染见到叶星来了，临到头了反而怂了，陈子凤笑说:“美女，你这么精心准备的一切，你就想临阵脱逃了？”

　　苏染深深吸了口气。为了给叶星补语文，连着几天她把自己学习语文的毕生经验都总结好了，写成了一本小册子，还有各种考试技巧。她敢保证她就是学习语文的专家，只要叶星提问，她必定能给出回答。

　　陈子凤拉着她出来，欢快地给京才和叶星打招呼:“两位帅哥，嗨！”

　　叶星抬起眼睛，和苏染的目光对上，苏染的心一荡，脸都要烫起来，叶星欲言又止，她赶紧抢先说:“快进来吧。别站着啊。”

　　陈子凤奸笑着看着叶星和苏染，京才不大懂，还想要跟着陈子凤一起看，被陈子凤率先拉进了教室，留下那两人。

　　苏染和叶星坐在苏染和陈子凤原来的位置上，陈子凤和京才坐到另一边。京才郁闷道:“我是来偷学叶星的，你干嘛坐那么远！”陈子凤锤了他一记:“你懂什么？！”京才直喊痛。

　　直到和叶星坐下来，苏染发现自己竟然没有那么紧张了。她闻到叶星身上淡淡的香味，感到很舒心。

　　叶星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他很少总结，没有错题本或是笔记什么，直管等着苏染问他问题。他低头瞥了一眼苏染，苏染的鼻梁高挺，小巧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叶星，咱们开始吧。”

　　叶星点头。苏染吸了一口气，拿出自己的语文试卷，问他:“你上次月考主要在哪里失分呢？”

　　她的声音很柔很慢，这让叶星想起家里的小猫叫。挠得他心痒痒。他顿时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赶紧转移思想，拿红笔给苏染圈了几道题。

　　叶星没有说话，苏染能理解他的意思。她就着叶星画出来的几道题讲解，发现叶星还圈了作文，她皱了皱眉头，作文可没有标准答案呀，要针对个人情况讲解。

　　叶星的心思早飘到九霄云外去了，他的心随着苏染的声音一上一下的，他出神地看着苏染的侧脸，他想，上一次在夕阳里，她是风中的灵动玫瑰。而这次近在眼前，她是精致的艺术品，用很欣赏的心情去看，她的一个眼神，动作，都有不一样的风采。

　　“叶星？”苏染错愕地看着他，是她说得不好么，叶星为什么没在听？叶星很机敏，怕她误会了，他赶紧接了她的话说:“我的作文在教室，你等下，我去取。”说完，转身出了教室门。

　　苏染有些兴奋，刚刚……是叶星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吧？！不敢相信！

　　苏染欣喜若狂，坐在课桌上，捂着嘴偷笑。叶星很快拿了作文回来，苏染接过他的作文，仔细看了一遍。苏染摇着头，说:“你的作文如果不是应试作文，我觉得是篇很好的文章。”

　　叶星微微一愣，他定定看着苏染，苏染被他的眼神感染，自信地劝道:“可是，咱们是应试作文呀，你要符合主流思想。”

　　叶星知道这个道理，但他更关心上一句话，他很想多问一句，苏染觉得他的作文好在哪里，可是好像直接这么问不是他一贯的风格。苏染把她的文章给出来，叶星仔细看了一遍，确实是一篇很棒的应试作文，可是读起来过于规整，有点死气沉沉。

　　苏染见叶星数次欲言又止，只是用眼神和她交流，她只能解读出，叶星对于她对他作文的评价是很开心的，但好像不是很喜欢自己的作文。她有些难受。如果跳出应试作文的条条框框，说不定叶星的立意更新一点，文章也写得自然生动，她的就比较匠气和八股文。说不定是因为这样，叶星才不喜欢。

　　叶星看见苏染一闪而过的失望，他立刻开口郑重道:“谢谢你。”

　　苏染猛然抬起头，她的眼眶有一点点红了，她有点泪失禁，只能硬生生遏制住，把眼泪都逼回去。叶星见状，也不提她要哭的事情，迅速把自己的数学练习册拿出来，温柔地说:“我已经没有问题了，你来问我吧。”

　　叶星真的很好很好。苏染的心暖暖的，他什么也没说，但他一直在照顾她的感受。如果这个时候他问她为什么哭，她一定很难堪。叶星是个细腻的人。陈子凤怎么会说他只是一台学习机器呢？

　　苏染照猫画虎，学着叶星，在他的练习册上画了几笔，叶星轻轻一笑，和苏染互看了一下，又各怀心事地移开了目光。

　　叶星说得浅显易懂又有趣，苏染竟然很快听懂并且理解了。她觉得叶星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那么恶心的数学题，他三两句话就能概括出题人的意思，然后一条大路通向答案。一通讲解之后，苏染已经对叶星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谢谢你！”
　　苏染笑得很灿烂，叶星的手摩挲着练习册上她画过的痕迹，看着她，想把她深深记在脑海里。

　　一旁的陈子凤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叶星和苏染聊得可专心了。俩人的脸都是小小的，五官都是精致型。关键是，他们俩的气质有点像，怎么说，就是那种好像可以与世隔绝的气质。一个爱文字如生命，一个痴迷于科学世界，哇，好像有点登对唉！

　　结束后，陈子凤一直在恭喜苏染，苏染却说:“八字还没一撇呢！别贫了！”

　　苏染把那本小册子送给了叶星，叶星小心翼翼地把册子收到书包的最里头，带回家，锁在一个放满收藏品的盒子里。

　　期末考试是伴随着疾风骤雨来的，六月的瓢泼大雨下起来就跟孩子发脾气一样，发作迅猛收不住。不过下雨也好，至少不用在炎热的天气里汗流浃背地写考卷。

　　苏染和叶星这次没有在一个考场，他们离得很远，苏染感到遗憾，她还想给叶星加加油呢，有了她，语文保准可以突飞猛进！

　　然而，成绩发下来后，所有人都惊呆了。叶星的语文不只是没有进步，反而还退步了。苏染的脸色刷白，她数学有了进步，本该是喜事，但是看起来就像是她考砸了一样。

　　只是还来不及询问叶星，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学校就放假了。

　　她难受得听不进去老师对期末考卷的任何评讲，一直挨到了放假那天。下课铃一响，马上出教师门，走到21班门口，却没见到叶星的身影。

　　陆杰走出来看到她，问了她几声，她才回答：“叶星呢？”陆杰饶有意味地打量着她，她和叶星已经走到哪步了呢？嘴上还是给她好好回答：“他没上最后一节自习课，已经回家了。”

　　苏染急得情不自禁问：“他家在哪里呢？”陆杰是个怜香惜玉的好男孩，见苏染已经为爱疯狂，忘记了自己本来的冷静，笑说：“你急什么，他又跑不了。他家就在本市的工科学院住，爸妈都是大学老师。”“哦哦！”S市的工科学院苏染是知道的，于是给陆杰说了句谢谢，回教室收拾好书包马上奔去车棚。

　　校门口挤满了人，苏染想走快点都不行，天气恢复了炎热，太阳炙烤着大地，她的心也像热锅上的蚂蚁。挤了快十分钟才出了校门，她骑上自行车，沿着街道往工科学院而去。

　　工科学院的门卫见着她，呵斥一声：“干嘛的？”苏染下了自行车，想也没想回答道：“我是来找叶星的。”门卫放下手中的报纸，戴上眼镜，在通讯录上找了找：“叶星？没有这个老师啊？”苏染又急又气：“是老师的儿子。大爷，让我进去吧，你看我一个小女子，还能翻了天不成？”

　　门卫听完扑哧一声笑了：“好吧好吧。”遂打开了校门放苏染进去。顺着学校的指引，她一路找到了教职工宿舍。

　　她的心突然燥起来，天啊，她在干什么，居然直接找到叶星家门口了？她看着教职工宿舍楼旁边的爬山虎，开始觉得紧张，她一紧张，就会发冷。

　　要上去吗？可是叶星住在哪一层呢？苏染在楼下转了一会儿，几个在教职工楼前花园里下棋的退休老师看她行踪诡异，有个爷爷穿着大白短袖，摇着蒲扇：“小姑娘，你来这找谁呀？”

　　苏染只认识叶星，但她觉得在这么多人的注目下说出“来找叶星”四个字有点暧昧，于是改口说：“请问你们知道叶老师住在哪一层吗？”那个爷爷想了想：“好像是四层吧，不是四层就是五层。”

　　苏染也是走运，整栋楼只有一家姓叶的。她噔噔蹬地走上楼梯，来到四楼，抱着试试的心态，敲开了左边的门。

　　开门的正是叶星。

　　他今天穿着一件蓝白牛仔的外套，整个人干净清爽，苏染记忆中没见过叶星穿这么休闲的衣服，突然觉得被他帅到了，微微一愣。

　　叶星打开门看到是苏染，震惊得大脑一片空白，眼睛忍不住停在她身上，今天她穿了一件黄色的T恤，因为皮肤白，衬得她清新脱俗。一般人是穿不好看这样的颜色的。

　　苏染先开口道：“叶星，你的语文是为什么……”叶星一听，脸色微变，原来是为这件事。他把门再打开一点：“进来说话。”

　　踏进叶星家的时候，苏染觉得自己的脚都好像踩在棉花上。她，居然，进了叶星家？？叶星的爸妈不在，只有叶星一个人在家，他把茶倒好，端给她，苏染看得恍惚，叶星泡茶的样子很娴熟，修长的手指游走在各种泡茶的器皿之上，显得他儒雅清隽。

　　不知为什么，叶星在旁边，她就觉得很安心。她直言不讳：“为什么语文考差了。”是她的小册子派不上用场吗？

　　叶星看着苏染，抽动了下嘴角，苏染知道，叶星这是欲言又止，她必须让叶星放下负担：“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和我说吗？”

　　少女的眼神格外真挚，叶星被她的眼神打动，瞄了一眼茶几底下放着的一本SAT书，决定还是不管不顾，说：“主要是作文，得了低分。”

　　苏染有点急性子，但她听出叶星话里有话，那本小册子主要是说一些答客观题的技巧的，所以叶星这是在回答她，他没有不用那本册子。苏染不知道，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这个意思，可是明晃晃问出来，就显得好暧昧。她嗯了一声，听叶星继续说：“我只是想按照自己的方式写作文。”

　　“可是，你不想拿更高的分数吗？不想拿年级第一吗？”苏染有点逼问的架势了，话说出口，心里有点后悔，但是叶星才是她心里的年级第一啊。苏染害怕叶星生气了，但叶星神色如常，反而用好像在安慰她似的语气说：“不拿年级第一，也没什么要紧。”

　　？

　　苏染迷惑了。身为学生，成绩就是天地。叶星每天那么刻苦钻研，她知道，这是因为叶星喜欢，但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是因为成绩吗？成绩可以带来荣耀，不是吗？

　　叶星坦然地看着苏染，他的父母也是这么想的，急切地要求他要保持年级第一的水平。在父母眼里，他的行为很任性，无法让人理解。

　　他思索了好久，想怎么样才能把话说得更好一些，让苏染听起来不那么震惊：“违背自己意愿去做一次事以后就会刹不住。这次是因为成绩，下次会是因为什么呢？我不想最后我变成一个我自己都不认识的人。”他顿了顿，“成绩不是一切。”

　　苏染第一反应觉得叶星是个傻子。她想要把叶星给扳回来。叶星看苏染看自己的神色，和父母如出一辙，叹了口气，说：“这只是我一个人的做法了。”他在提醒苏染，不要学自己。

　　苏染泫然欲泣的模样，让叶星感到有些难受，他说：“我的想法偶尔老师还是认可的，老师认可的时候我就是第一了。但是不认可也不要紧，如果只是把自己封锁在成绩里，会很辛苦。”

　　他把学习报告拿出来，翻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学习报告我都写好了，你不用担心，要是教导处的人责问你，你全把责任推给我。”

　　很多年以后，苏染才明白，在她被成绩困住的时候，成为一台冷血的学习机器时，叶星已经长出了人的血肉，他有自己的生存法则，即便不被人理解。

　　但十五六岁的苏染还是以成绩为天地，她无法理解叶星的做法。但又因为这是叶星的选择，她觉得应该尊重他。于是说：“谢谢，我知道了。”她说，“我觉得你很有勇气。”

　　她的眼睛很亮很亮，是一种信任的感觉，尽管没来由的。叶星一直记了这个眼神很多年，其实那些话他和很多人说过，但是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是疑惑不解甚至是看异类的眼神，只有苏染这么看着他，他觉得很开心。

　　好像没有再留下去的理由了，苏染局促地站起来，匆匆和叶星道别，离开了工科学院。回到家，发现自己的心还在激动，她的脸有点烧。

　　她是不是太冲动了？叶星不会察觉到什么了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