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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 7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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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认为这叫带坏。
“其实……”陶玉原本想说其实跟你也没什么太大关系,但仔细一想,关系还是有的,可是这话听起来,又实在不像话。
他停顿了一下,想想说:“不全是,因因因为你。”
“嘤什么嘤。”从来没嫌他结巴的程向南,这一刻却显得尤为苛刻。
他瞪陶玉,很霸道地说:“不是的话就不能——不是,不管是不是,你都不能喜欢我。”
陶玉:“为……什么?”
程向南:“……”
他还敢问!
陶玉见程向南脸上有一晃而过的无奈,以为自己的态度不够正式,之前三个月的避而不见是决策失误,程向南不吃这套,他沮丧道:“我本来是想,想着,晾你一会,好引、引起重视……”
可这招显然没用。
程向南只是着急,也可能焦虑,但绝没有因此产生他期望的念头。
因此陶玉嘴上解释,很快又道歉道:“你是生生生气了吗?”
这小王八蛋倒很会找时机结巴!
程向南回神,没生气,但心里一连声地叹了不知凡几的气。
他看着陶玉,突然就对陶路行某些时候的过度控制欲感同身受,不想两人沉浸在这种说不出尴尬的气氛里,他站起身,去冰箱里拿喝的,冰涔涔的糖水一口下肚半罐,程向南觉得自己才算冷静。
他重新坐了回去,没说生气,也没说不生气,一根根掰开陶玉的手指,握在手心里晃了晃,说:“先放松,放轻松,放过叉子。”
陶玉一愣。
他下意识松开手,怔怔地看着程向南,仿佛那三个月里想过的千万种可能里,程向南都不会做出这种反应。
分开的时间在这一刻有了具象的展现。
陶玉几乎是有点茫然地心想,程向南确实还是那个程向南,他的变化悄无声息,但并不是没有。
陶玉心知,自己也不算多聪明的人,不可能算出程向南每一个对应的举措。
他的回应让陶玉是那样措手不及。
以至于面对这样平和得近乎凸显出温柔的程向南,他有些懊悔,好像之前那么多的准备都白费,又有点无措,仿佛被打乱了节奏,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只能是任凭被折腾了好一会儿的叉子被程向南接过,轻轻搭在盘沿,又听他轻叹口气,竟是反省的口气:“以前跟你在一起,我没想太多,一个是我那时候状态也不好,说句可笑的,你都可能比我可靠。还一个,我确实是——也不可能会想到,我们会认识这么久,当时我以为最多几面的缘分,后来那么多的相处,都不是我能意料到的,跟人相处,本来也不是我擅长的。”
他没有再解释下去,而是寥寥一句,就给这段关系定了性。
“是我的问题。”程向南说,“我没有考虑到你的年纪,也没有把握好人和人之间应该守好的界限。我太自私了,把很多东西寄托在你身上……你又还那么小,所以才会产生一种错觉。”
“但是陶玉。”
他说。
“那不是真的。”
那什么才是真的?
他身边,陶玉静静地坐着,是一个抗拒的僵硬姿态。
他听着听着就出神了,漫不经心地垂眸注视着岔口向下的叉子,程向南苦口婆心的这一串,他其实没听进去几句,一字不落地权当做耳边风。
吹一阵。
就这么过了。
他满腹惆怅,觉得这样循循善诱的程向南很陌生,明明自己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偏偏这个时候,体贴的好像是个再正派也没有的正人君子,讲话又轻声细语,每句话都照顾着少年薄如蝉翼的面子,和这个姿态下轻易就能被拽动的情绪,反倒让他生不出一点反驳的念头,好像他越反驳,就越是坐实程向南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太年轻了,年轻到没有足够的分辨能力,自己以为想的清楚,其实是昏了头,陶玉的喜欢在他眼里是一种错觉。
而他陶玉把“喜欢”两个字安在程向南头上的这一行为,则是大错特错。
……
可这公平吗?
陶玉放在桌下的手指神经质地抠挖着拇指内侧的软肉,年龄是他最大的弱点,且不由人选择,也不由得人反驳,不是他想比程向南小这么多岁,可他就是要为这点负责。
“我觉得我,我好倒霉。”
陶玉喃喃地说。
“被,被不被,人,喜欢,由不得我。我喜不,喜欢人,也由不得我。一开始我,我觉得,长大,就好了。可是,好像也没有好,起来,我没、没法选择的,结果,也不好。”
“我自己选的,结果也,不好。”
程向南的嘴唇微微翕动,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他和陶玉某种程度上,境遇太像,理论上应当感同身受,可天性不同,被境遇造就的人又太不像。陶玉大胆,执着,充满了勇敢和爱,而他懦弱,胆怯,不愿意担当和冒险。
陶玉没办法选择的父亲对他不好,那么他就远离他,对他自己选择的程向南大胆示好。
但程向南与他恰恰相反。
他很少努力去争取什么东西,哪怕是陶玉,都习惯着被他争取。
——可是这能怪他吗?
有些错误陶玉能犯,他不能。
不为别的,哪怕只因比起刚上大学的陶玉,三十岁了,已经是一个不能在这些原则问题上犯错的年纪。
“结果不好,只可能是因就不好。”
程向南垂下眼道:“倘若我比你小,哪怕是比你大那么一两岁,或者你也已经快三十了,我都可以毫不犹豫地选择接受。这都没什么能不能的,喜欢谁是你的自由,大不了试试嘛,能怎么样?”
“但事实就是,我比你大,大了快十岁了。”
桌边的陶玉,面色隐隐有点发白。
这是他一直逃避的一点,也是没被程向南挑明之前,他一直自欺欺人,觉得可以含糊过去的一点。在真正来北川之前,陶路行找了个时间,也想跟他谈论这点,但陶玉还没开口,陶路行就改变了主意,示意他不用说了。
“你长大了,有些东西,应该自己选择,后果也要自己担着。”陶路行当时避而不看他的眼神,跟现在的程向南几乎是一模一样,而他们话里秉持的态度也一般无二,“我只能站在哥哥的立场上告诉你,你二十岁,和你三十岁,看问题永远不会站在同一个角度。你有天如果想后悔,就会发现,很多事情一旦做了,就没有那么多回头路。”
——好比现在。
开弓没有回头箭,陶玉这才意识到冲突已经到不能忽视的程度了。
他抬头。
见程向南面色凝重到有点冷淡地看他,陶玉心头一热,带着点破罐破摔的味道,突然心生出点一往无前的冲动,不管不顾地说道:“如果我,我我我不在乎,结果,不好呢?”
“可我在乎啊。”
说来惭愧,这还是程向南头一回感觉陶玉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少年,说话跟做事一样,有的时候不管后果。
他快要被陶玉的话逗笑:“现在这样不好吗?想我了随时可以找我玩。当然,我也不是非要反驳你,我就是觉得你没想清楚,年龄差距太大是个挺严重的问题了,更别提我还是个男的,同性恋这事儿不是那么好试的,陶玉你得对自己负点责。”
“我负、负责啊。”
“你没。”
“我觉觉得,我想,清楚了——”
“来,”程向南打断他,“你听我说,你没想清楚,你得再仔细想想……这事儿不着急想,你可以慢慢琢磨。”
陶玉:“……”
陶玉拿胳膊挡着脸,沉默了很久,才最后一次开口问:“你真,不喜欢我?”
程向南:“……”
程向南恨铁不成钢地扒拉下他的胳膊,黑黝黝的眸子盯了他半天,无比痛心地说:“你——我让你有脾气,没让你这么有出息。从哪学来死缠烂打这一套?”
陶玉没说话,拿眼睛看他。
意思是跟谁学的看不出么?
程向南被噎了一下,觉得这小结巴告白告得活像个臭流氓的德行,该死的竟然还真挺像自己。一时间两个人各有心思,谁都没有说话,过半晌,程向南看了眼陶玉,又很快移开了目光,站起身说:“行了,我妈刚才又来消息,晚上那人应该对她挺重要的,还是得去见一面。我先送你回去。”
陶玉没有对他这句怎么听都很敷衍的托辞做出任何评价。
他也起身,就要走。
临出门前,程向南突然又叫出他:“陶玉……”
陶玉一改刚才的执拗,乖巧抬头:“嗯?”
“这里——”
程向南似乎是犹豫了下,但还是说:“你想来,随时能来,一会儿我把门锁密码发给你,之后两个礼拜我都在外面出差,你要有空,就来帮我浇浇花。”
陶玉答应了,程向南把他送回学校,又在校门外目送他走进去,自己在车里待了半天,理所当然没有像借口里的那样盛装赴宴。不知道待了多久,只见天空的颜色慢慢黯淡,车的电量逐渐挂红,程向南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习惯性摸出手机,想给彭渡打个电话。
可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却突然改了心意,挂断电话。
彭渡:“?”
电话那头的彭渡莫名其妙,给他发了个问号过去,程向南没心思打字,弹一条语音“你在哪里?我一会儿把车还回去”,就挂档启动。
晚餐是他请彭渡吃的,电是在彭渡骂骂咧咧念叨“大哥你是开车去了西班牙吗”过后充的。之后的两天,他跟一起出差的同事对接了不下七遍的项目内容,听同事酣畅淋漓地换着花样把赵哥骂了个遍。
之后的半个月,他和陶玉既没有消息来往,也没有见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