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夜已寒

5、路上。

　　极昼宫，虽夜犹晨。
　　叶残歌轻轻敲了敲门。
　　米琪开门出来，“怎么了？”
　　“我明日便要赴京，你和我一块儿去。去收拾东西吧。”叶残歌微微眯了眯眼，仿佛被这满宫的夜明珠的光刺痛了眼睛。
　　“哦。”米琪并无异议，见她已不再生他日间的气，心下稍安。
　　叶残歌笑了笑，转身便走。
　　赴京……她真放心不下日不落城。

　　穿过长长的甬道，她去见他。
　　但他不在。
　　双璃儿道：“你急着请主上过来，可有什么事？”
　　“他呢？”叶残歌面无表情地挑了挑眉。
　　“他有事。你有什么事先和我说，我自会替你转达。”双璃儿见叶残歌神色郑重，心下也不由疑惑起来。
　　她有什么事？
　　“那好。”叶残歌冷然一笑，“若他敢趁我不在去动日不落城……”
　　她延长声音，忽然间再次冷笑出声，双璃儿不由一寒。
　　“我会让他后悔一辈子的！”叶残歌手一扬，七枚铜板齐齐飞出，钉在了墙上。
　　双璃儿凝视着叶残歌，声音中有怒气，“你要怎样？”
　　叶残歌实在太过放肆！
　　叶残歌轻声一笑，“双姐姐，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总之……是能让他后悔的哦。”
　　双璃儿心中叹了一声，只好道：“我会代你转达的。”
　　只可惜转达时一定学不来叶残歌方才的语气神态，也便没有叶残歌的震撼力。
　　“多谢。”叶残歌淡淡地道了一声，拂袖而去。

　　次日清晨。
　　叶残歌换了一身男装，手中拿了把折扇，轻轻地摇着，颇有一副公子哥儿的模样，“一路上你便管我叫叶大哥，我呢，喊你小老鼠。”
　　米琪足足比叶残歌高了两个头，但他一脸稚气，看上去似乎比叶残歌还年幼几岁，只是“小老鼠”三字，实在太……
　　“不行！老鼠老鼠的，别人听了会以为我是小偷的……”米琪皱了皱鼻子，抗议。
　　叶残歌折扇一合，往米琪头上一敲，“这里是极昼宫，我说了算！小老鼠，快上车！”
　　“叮当——”马车上挂着的铃随着马车的行进而发出声响，清脆悦耳，米琪听着那铃声，在马车的一颠一颠中，竟睡了过去。
　　叶残歌见着米琪睡容，忍不住轻笑出声。却又怕惊起米琪，马上掩住了嘴。
　　她听着那铃声，心头却忽然浮起一句诗来：“征铎代弦歌。”
　　征铎，那便是远行马车上挂的铃啊。
　　米琪模模糊糊中看见了米珂，他手中拿着一碗清粥，“来，哥喂你……”
　　忽听得有人大声说话，他睁开眼，叶残歌已不在车上，他听见她声音在车外响起，也下了车。
　　叶残歌正和一对青年男女说着什么。
　　那男子道：“公子，我兄妹二人到京中做生意，岂料马车中途坏了，不知可否……”
　　米琪走得近了，只见那男子容颜如玉，肤色如雪，和那女子长得极为相像，只是比那女子高了一些，五官却几乎一样。
　　这世上竟有这样相似的兄妹！
　　叶残歌见那男子俊美无瑕，心中先存了几分好感，便道：“如此甚好。”
　　如此甚好。这样，她叶残歌进京，便是以着生意人的身份了。
　　身边还有两个正经的生意人呢。呵。
　　那男子微微一笑，“多谢你啦。”
　　这一笑宛如春风拂面，给人极舒服的感觉。
　　叶残歌回头嘱那车夫，“把他们的马牵过来吧。车上的东西就搬到咱车上。”言罢，对着那男子一笑，“人家若不知情，只怕还当我是拦路抢劫的呢。”
　　她折扇一合，先做了个自我介绍，“鄙姓叶，兄台叫我叶子就好了啦。”
　　那男子脸上忽然一红，开口时也有些底气不足，“我……我叫苏果。”
　　这名字听起来实在太有趣。
　　米琪忍不住“哈”了一声，“苏果的意思是酥酥的果子……”脑袋上忽然一疼，叶残歌的折扇原来是长眼睛的。
　　叶残歌吐了吐舌头，笑道：“小果子！”她指向米琪，“他叫小老鼠。”
　　那女子说起自己名字时却比兄长大方，“苏小果。”
　　她看了一下天，跃上了马，“你们快些上车，我骑马跟着。”
　　叶残歌心道：此时我做男子打扮，她是不敢和三个男人同乘一车呢。亏她有这等心思。
　　于是，马上骑着苏小果，车上坐着小叶子小果子和小老鼠，他们向着京都而去。
　　京都……还远吗？

　　马车上的铃儿叮叮当当地响着。
　　忽然，铃儿响得更厉害。
　　与此同时，听见苏小果娇叱一声，叶残歌人未出来，几个铜板已一齐打出，车内三人先后跳了出来。
　　来的是一个青衣人，面上戴了个铁制的面具，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只听他沉声笑道：“姓苏的，换了车老子就认不出了么？”
　　苏小果长剑一挺，“你已坏了我们的车，还要怎样？”
　　“还要怎样？哈。”青衣人仰头一笑，笑声阴寒。苏果忽然握紧了手中的剑，护到叶残歌身前。
　　不知为何，叶残歌心下忽然一暖。她在他身后，看见他挺直的腰，不由升腾起一种久违了的熟稔感。
　　这个刚刚认识的人，怎会待她这么好？
　　叶残歌吸了口气，上前一步，和苏果并肩站着，轻声道“小果子，我不怕。”
　　当下扬起下巴，大声问道：“你要做什么？要钱的话不妨直说。”
　　青衣人“呸”了一声，“我要这兄妹两个的项上人头！”
　　米琪忽然说道：“他们又不是坏人，你杀他们干什么？”
　　叶残歌猛然一惊，米琪不会武功啊……当下扔下一物，“把这衣服穿上！快！”
　　米琪却也听话，立马将衣服穿上。叶残歌松了口气，那是米珂送的无色纱衣呢。
　　耳畔响起米珂的话来：“还有那无色纱衣，平日里虽是无色的，但一旦念动咒语，即可变幻为和环境一样的颜色，这可是很多江湖人士梦寐以求的呢。”
　　无色纱衣的咒语，她已于昨夜告诉米琪。
　　于是安心了不少。她既答允要保护米琪，自当为他设想周到。
　　叶残歌讨厌失信于人。
　　青衣人直直盯着苏果，忽然间长啸一声，天光顿时一暗，一张黑色的大网自天际飞快旋下，直往苏果他们三人罩下。
　　是的，只剩三人——米琪不知何时已然不见了。
　　叶残歌脸色一变，跃身而上 ，上百个铜板直直飞出，打向那张黑色大网。
　　大网来势一滞。
　　青衣人啸声愈响，整张大网忽然一振，将所有铜板卷入网中，继续向下飞来，来势更快。
　　苏小果再也按捺不住，长剑直刺向青衣人。
　　苏果却是飞身而上，一只手拉住叶残歌，持剑的手也不闲着，长剑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字，叶残歌定睛一看，只见那是一个“永”字，一笔一划都散出淡淡蓝光。
　　“咻。”黑色大网的边缘突然碎裂，整张网僵在半空，欲进不能，欲退不得，来势被那个“永”字彻底封住。
　　叶残歌手一扬，几十个铜板自袖中飞出，在空中分成两队，一队打向黑色大网，另一队打向青衣人。
　　青衣人嘿嘿一笑，一手轻轻捏住了苏小果的剑，一手接住了十几个铜板。
　　他手上微一用力，那些铜板已全部碎去。
　　叶残歌忽然道：“你的手怎么那么黑呀？”
　　青衣人低头一看，方才接铜板的手，已然变黑。
　　骇人的黑。
　　“臭小子，你的臭钱上涂了什么？！”他张开手，沉声喝道。
　　苏小果趁他不备，用力将剑自他指间拔出。
　　“没什么没什么，放心，我才没下毒呢。”叶残歌折扇一张，又有许多铜板自扇中飞出，却是打向那张黑色大网。
　　她仿佛可以随时随地地打出许多铜板。
　　青衣人听她这样一说，疑惧更深，高喝了一声，那张大网逐渐缩小，直飞入他袖中。
　　苏小果拿剑指着他，静观其变，以防变化。
　　叶残歌摇着折扇，悠然道：“你倒识相。那我便告诉你，只要你去一趟炎域焰川，在那里拿到薛刃心独门配制的‘大红大紫’，这毒便可以解了啦。”
　　青衣人冷笑道：“是么？那你来给我带路。”一个铜环当即向叶残歌飞去，叶残歌侧身避开，但一来她身法不快，二来那铜环来势迅疾，这一避却已避不开，整个铜环已将她双手紧紧套住，叶残歌整个人在铜环的控制下，向着青衣人飞去。
　　苏果大喝道：“放开他！”
　　在她避那铜环时，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