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西失

8、第 8 章

　　八

　　「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

　　熟悉的、被生活和物质压迫的感觉再次包围了段辽，他也比以前更加明白，这种感受江以澈是不会理解的，江以澈好像从来就没有过特别缺钱的时候。

　　想从江以澈身上图物质，就好比缘木求鱼，而段辽的窘谱就如同涸辙之鲋。

　　当江以澈拒绝了段辽把新专辑签给eastsea发行的提议时，他的恨意值到达了顶点，而拒绝的原因是——eastsea的风格与江以澈的预期不符。

　　为了这次合作，段辽筹备了许久，甚至提前半年就私联eastsea透露合作意向，然而江以澈再一次打了他的脸。

　　当月亮与六便士必须二选一之时，江以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月亮。

　　月亮能当饭吃么？

　　Eastsea作为发行过无数热单的知名公司，江以澈拒绝了这块饼切实地激怒了段辽。只要能够成功靠上eastsea这颗大树，无疑是江以澈打开国际市场和提升话题度一箭双雕的做法。

　　艺术不就是拿来卖给有钱人情调的吗？谁管那是真艺术还是假艺术。

　　他想过辞职，只要离开江以澈，他就可以为所欲为地用自己的方式搞到钱；可是他又离不开他所痛恨的那个人，他发现，对于一个大学都未毕业且有赌博前科的人而言，江以澈给他的，就是他所能拥有的最好的。

　　没错，在最初成为江以澈的助理的时候，他确实把江以澈看作是他的恩人，带着对新生活满腔的热情而工作，然而理想与现实严重撕裂，他的理想带着对物质的无限向往，现实却把他推得离金钱越来越远。

　　没有什么是比人生更痛苦的了。毁了他对生活期待的人，也正是他曾经的恩人——江以澈，段辽是这么想的，可是他忽略了一个人。

　　毁了他人生的罪魁祸首，是他自己。

　　“只要有相应的酬劳，就可以随便地出卖自己”

　　金未允的话打断了段辽的遐想，在他走神这段时间，金未允已经与他擦肩而过。

　　段辽转过身，看到了金未允的背影，那个身影褪去了平日里偶像的光芒，只留下一地的冷漠。
　　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走廊里方才均匀的脚步声戛然而止，金未允慢慢转过身，侧脸的嘴角划出一道凄凉的笑容，那是任何人都不曾见过的骇人表情。

　　“我们很相似啊”

　　段辽愣住了，他觉得眼前这个人无比陌生。

　　金未允说出这句话的声音很轻柔，就像梦中飘落的羽毛。走廊里昏暗的灯光勾勒出他脸上的轮廓，也在上面打下阴影。

　　“你这是什么意思？”段辽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叫金未允的人从他跟着江以澈的第一天，就从未真正信任过他。

　　金未允盯着他的眼睛冷笑道：“我们做了相同的事情。”

　　“什……什么事情”段辽佯装镇定，可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

　　金未允看着段辽样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尽管事已至此，他还是选择垂死挣扎，眼下，金未允发自内心地怜悯起眼前这个人。

　　“邮件被我拦截了”

　　他轻描淡写地宣判了那个可怜人的死刑。

　　段辽彻底破防了，他万万没有想到金未允会来这一手。

　　“不……不……这不可能……如果没有泄漏……那江铎为什么会……”

　　段辽语无伦次起来，金未允的目光和话语像钢钉一样直直地插进他的心里，段辽的表情微微扭曲。

　　“为什么会去美国找eastsea？”

　　金未允话语中带着嘲讽，看起来早就想到对方会这么问。

　　他再一次悠然自得地走近段辽的身侧，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的音量轻声说道：

　　“把那张专辑发给eastsea的人，是我。”

　　五雷轰顶。

　　段辽仿佛浑身的力气被瞬间抽走，他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金未允，痛苦地蹲在地上，双手抱头。

　　金未允面无表情。

　　段辽原本计划把专辑发给早就被买通的eastsea的内应，内应对曲目做少量改动后迅速转手给其他艺人，意图抢在江以澈之前发行，从而把江以澈的发行计划彻底毁掉，而段辽再从倒卖中分掉一笔。

　　当他得知江以澈前往美国找eastsea协商的消息后，便想当然地以为计划顺利事实，即使江以澈赶到美国时也早已于事无补。

　　“为什么……会是……你”

　　段辽认命般地苦笑，他不解地看着金未允，感到自己、甚至金未允周围的人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人。

　　即使是看起来关系最密切的江以澈，也被蒙在鼓里。

　　“因为我们很相似啊”

　　冷漠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这句话有点耳熟。

　　金未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只不过报酬不同罢了”

　　段辽这时才真正理解了金未允这句话的含义。

　　这个居高临下的角度让段辽想起了那一天，他被按倒在红毯上，江以澈也是这么俯视着他。

　　世界是一个轮回。在这个瞬间，二人都没再说话。

　　每个人生来似乎就背负了某种命运，段辽的命运或许就是如此，无论谁来救赎、无论如何挣扎都会走向末路。

　　金未允自己又何尝不是呢。然而他的命运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也只能有他一个人知道。

　　他俯身蹲了下来，拉近了二人的距离。这是金未允的惯用手法，在近距离说出最狠的话，伤害会更大。

　　“你应该知道弃子的下场吧”
　　金未允的神态恢复了往常，此刻就像在寒暄一样。

　　这句话乍一看没什么特殊含义，可在段辽听来，却如同死亡的丧钟一般不寒而栗。

　　弃子的价值？

　　事情败露之后他早已无法像个普通人继续生活，那个背后指使他的雇主唯一能利用的也就只剩下这局躯体了吧？

　　无论是将它拆解开来卖给医疗事业，还是送进鲜为人知的男同俱乐部都是不错的去处。

　　钱权大于人权。

　　在这一点上金未允与段辽达成了共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里走出来的，他好像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地飘着，一边飘一边下坠，不知自己要去往何方。

　　去哪里都好

　　离开这个世界吧

　　我受够了

　　他回想起人生中的一幕幕

　　直到尖锐的刹车声骤然响起

　　电影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