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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七

      「条条大路通罗马」

      最后一次□□之后,他又成功在网站的账面上挥下一笔,累计下来统共欠了三百多个点。

      手机早已关机,这是逃离的最好方式,仿佛那些催债电话就能从此消失。

      还剩什么呢?无论是现金还是电子账户都分文未留,走到今天这般山穷水尽的地步,他早该预料到的,如果不是为了收回那些被庄主吞掉的学费、伙食费以及其他一些本能带给他大好前程的东西。

      即使现实已经无情宣告了他的一败涂地——被退了学、他的资助人、同学朋友都被电话骚扰。

      所有人、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只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赌徒,曾经亲密的人仿佛人间蒸发一般离他而去,顺带着鄙夷地、仿佛看到了瘟神似得目光。

      即使是这样,他依旧在想如何通过赌博从那群下流的人手里捞回一笔。有这样的想法使他觉得自己赌徒的身份也没那么可恶了,他只是想把那些本属于自己的被赌博吞掉的钱赢回来,他像个正义使者,即将从那个让无数人家破人亡的吸钱机器中捞回了劳动者的血汗钱,即使没有人会褒奖他。

      每一个赌徒输钱之时,都会咒骂着万恶的资本家是强盗,然而,当他们从中获利,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合法的。

      肆无忌惮地做完英雄梦之后,现实中无论是高利贷还是银行都不可能再借给他一分钱,他还能去干什么呢?

      打工吗?来钱太慢的工作可并不适合赌徒。

      倘若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有着普普通通的原生家庭,父母或许还能再搭救他一把。

      他就像一个不慎溺水的孩童,在错误的水域里沉没啊沉没啊,在沉没中走向灭亡。

      他还可以去卖,他想到最后一条路。哦对,还可以去抢。

      拿着这具身体上的器官去换一些钱,再拱手送给比他更有钱的人。

      凭什么?他发狠地攥紧了拳头,黑乎乎的指甲嵌进肉里,为什么那些明明什么都不缺的人要从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身上榨取最后的价值?

      穷人连保留全尸的权利都没有。一个悲哀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原来穷人实际是没有人权的,人权也终究抵不过钱权。

      他越想便越痛恨那些有钱人,连带着痛恨有钱人的钱。

      倘若那些百万富翁能够分出他们财富中的一小部分,就能救一个贫困如他的人于水火,然而富翁从未停止过算计别人的口袋。

      钱的出现让一切都改变了,如果钱消失了,也就无所谓有钱人和穷人,他的债务也就没了意义。

      他的心里升起一股简单、直白又浓烈的恨意,恨所有富人,恨所有追逐金钱和浮华的人,与此同时,他却忘了流连赌场的他自己正是那样的人。

      这股子恨意使他短暂地有了行动的动力,他觉得应该做点什么来发泄一下。

      他摇摇晃晃地从公园的路沿石上站了起来,已经一天半没有吃任何东西的窘境让他脚步虚浮。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路边的广告牌上开始轮流播放明星拍摄的广告,他看着上面精心打造后的面孔有些脸熟。

      那是一个叫什么的组合来着?GL还是LG?

      这都不重要,路对面商场门口在几天前就搭起了一个临时舞台,此时,那临时舞台边围满了热情地举着各式各样灯牌的粉丝。

      大老远他就看见了那个最大号灯牌上的名字“江以澈”。

      这就是那个今天要来临时舞台商演的明星吧。

      既光鲜亮丽,又受人追捧,他没有的一切,他都有。

      他想了一出好戏,在演出开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破保安的封锁应该能够碰得到那个“江以澈”,而围在明星周围的镜头则会立马记录下这一幕。

      他想好了对策,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狡黠笑容。咬了咬牙,不要命似得一拳砸在路沿石上。
      已经感觉不到剧痛了,因为生活要比这更加痛苦。

      他听到了手臂上传来清脆地“咔”地一声,与中学时期有一次他踢球不慎骨折时的声音如出一辙,那是很久远的快乐时光,久远得像前世的自己。

      监控镜头并没有拍到段辽下楼的画面,这个现象恰恰印证了金未允的猜想。他在电梯楼层键上按下B3。

      小小的金属包厢开始下坠,正如金未允此时的心情。从知道段辽这个人的时候,金未允就觉得自己和段辽在某种程度上有些相似,这种相似正是江以澈体会不到的,而段辽其实也没有发现。

      这种相似正是来源于生活的、物质的压迫。他们都被这种不可抗的重力拖拽着下沉,最终降落在同一层面上。

      电梯门再次打开,金未允向着面前的走廊尽头走去,他知道那个人一定在那里。

      金未允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他在距离那人三四米的时候停住。

      看到金未允时,藏在角落里的段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缺钱的日子很难过吧?”金未允气定神闲地开口,就像日常寒暄。

      段辽没有答话,脸上的表情先是有些复杂,继而恢复了轻蔑,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几步,重新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这样的日子本该在那一天结束的”

      好像在讲一个与二人无关的故事一样,金未允边说边慢慢向前踱步,再次缩短了距离,而对方没有再往后退。

      “是啊”

      段辽的话语看似在迎合,实则脸上的表情十分讥讽,语气中带着不屑一提的傲慢。

      因为在段辽看来,他的人生中有没有“那一天”,都无关紧要。

      在城市万家灯火的夜晚,街边临时舞台入口处掀起了一阵骚乱,伴随着粉丝们的惊呼与尖叫、人群的推搡、被围在人群中央的明星,一切要素都具备了上头条的资格,而发生的事件也确确实实上了头条。

      他像一个不要命的疯子一般冲开人群,从一个小粉丝手里抢来了灯牌。然而保安屏障却没有那么容易冲破,他在目标的必经之路上蓄着力,暗暗等待时机到来。

      光芒万丈的神终于在众人包围下出现了,他向人群挥手、微笑,却没有注意到在阴暗角落里蛰伏着的他。
      神慢慢地走过来、靠近了……周围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仿佛要将他淹没。

      他突然的发力打了保安一个措手不及,好不容易冲破了封锁线刚刚站稳脚跟,却被反应过来的保安按倒在神走的红地毯上,脸摩擦着地面,火辣辣地疼。

      他听到粉丝的咒骂、尖叫,摄像机嘁哩喀嚓的声音,他听到工作人员大喊“让艺人先走!别耽误演出!”

      世界乱了套,他的计划也乱了套,各种声音像打翻的调料混合在一起,他麻木了,感觉不到其中的滋味。

      现在是几点了?他又该怎么做?

      即使已经倒在地上无法分辨神的位置,他还不想放弃,闪光灯不停地在他眼前闪烁。周围还有摄像机,就意味着还能够留下证据。

      他用最后的力气挣脱束缚,对着其中一个镜头举起了血淋淋的手和灯牌,说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粉丝,江以澈的保安打伤了我……”

      他话还没说完,感到周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身边一下子聚集了很多人。

      他转过身,看到神就在他身后,神的身后是一片人海。

      “你叫什么名字?”年轻的神居高临下地问他。

      他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云里雾里地回答了自己的名字。

      “医药费我会托人转给你,外加疗伤期间营养补偿,你没有异议吧?”

      周围议论的声音有点吵,他差点没听清。

      神的这句话把他从梦中拉回到现实,他微微睁开眼,略带些嘲讽地看着面前这个叫江以澈的人,缓缓说出了那句最违心却又最真实的话:

      “我……恨……钱”

      他觉得自己疯了,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再像自己,而他眼前最后的影像,是江以澈愕然的脸。

      “其实你并不讨厌钱,对吧?”

      金未允微微一笑。

      段辽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所以你和江以澈不是一路人”

      金未允的声音在这时变得冷漠,他以不易察觉的步调慢慢地走到了段辽的身侧,“我想你应该已经发现了”

      “江以澈是——真的——不在乎钱”金未允轻飘飘地说完这句话,看向了对方的侧脸。

      沉默,某种程度也表示一种认同,这句话对段辽这样的人适用。

      江以澈为什么会选择留下自己做助理,原因一目了然。只因那句话——“我恨钱”。

      他本以为搭上了江以澈这班车人生就能够顺风顺水,在流量和资本的庇佑下从此衣食无忧,然而现实再次跟他开玩笑。

      江以澈是个“不要命”的人,作为江以澈的助理,他也必须“不要命”。

      江以澈为了排练可以好几个星期高负荷连轴转,拒绝一切见面哪怕是私人活动;为了最好的舞台效果用镁粉燃烧的强白光替代特效和灯光,即使一旦发生事故就是重度烧伤;为了见粉丝宁可去位置偏僻场馆又小的会场演出,即使在一线城市商演会有多得多的报酬……他的一切选择都是那么地反人类,仿佛与金钱和物质做对似得,与段辽的方向背道而驰。

      段辽花了大量的私人时间为江以澈公关掉网络负面信息,以期营销出完美人设吸引商务资源,这样他就好在江以澈和公司面前邀功,从而分一杯羹,然而江以澈在营销上的却投资甚少,除了GL团体之外,他很少给自己买热搜,即使偶尔上榜也只有短短几分钟;而他为江以澈安排的合作洽谈日程也常常被以各种理由推掉……他的前期做了那么多铺垫,煞费苦心,到了江以澈这里变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无论劝说多少次都无济于事。

      “物质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只要能维持现状就够了,对吧?”

      这就是江以澈的信条。

      维持现状就好了么?明明他、或者他们应该得到更多。

      不知从何时起,在段辽心中渐渐萌生起一股恨意,这股恨意的对象十分明确,就是江以澈——阻拦了他人生上升道路的江以澈。

      他不满足于现状,于是又伸出了曾经罪恶的手,一次次在轮盘上掷出骰子,期待一本万利。

      终于,命运再一次压垮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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