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到底乖不乖》小木筏

6、电影

　　次日吃早饭的时候，方矩惊讶地发现，林之光脑门上多一块硬币大小的淤青，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林之光凌厉的视线射过来，“我有说错么？你们俩是十生十世的姻……”

　　江游一把将他的头摁下去，“你连你儿子是不是喜欢男生都不知道，就擅自给他找了个男朋友，你问过他的意见吗？”

　　林之光被人压住头，目光低低看向正在闷头吃饭的林闲闲，“小闲，这门亲事你不满意么？”

　　“小闲，别理他，”江游几乎快把他的头按到桌面上，“吃完饭就上楼，最近会有家教老师来家里给你上课，暂时别去学校了。”

　　林闲闲低着头，仍旧以缓慢的速度进食。
　　过了不知道多久，林之光已经被江游拖出去上班，餐厅里只剩下坐在一边看书的方矩和他两个人。

　　林闲闲手上的叉子戳在蛋白里，轻轻搅着。
　　“方矩哥哥。”

　　“嗯？”
　　方矩留了根神经，林闲闲一说话的时候，他就立刻抬起头，“怎么？”

　　林闲闲的声音没有底气，视线也不敢抬起来，“我其实……不喜欢去学校。”

　　方矩把书放在腿上，“没事，这段时间你不用再去学校，咱们在家里上课。”

　　林闲闲手里的叉子和人一起愣了半晌，“你不会觉得我是个不称职的学生吗？”

　　“啊，不会，”方矩温和地笑了，“你只是不喜欢去学校，又不是厌恶学习，本质上你还是个好学生。”

　　林闲闲眼里飞过一丝难以相信，“你好像从来没对我说过‘不行’，这样真的没事吗？”

　　他长这么大，身边几乎没有留下过什么人，所有与他有过关联的过客，基本都是背负着某种职责来到他身边，教导他一堆规则，随即离去。

　　但眼前这个人似乎不大一样，他不给自己任何限制，甚至对自己的纵容已经到了毫无底线的程度。

　　“会有什么事呢？”方矩不解，“你又不是要去抢银行，为什么不行呢？你这个年纪，应该快乐。”

　　林闲闲像偶然得到了一管振奋剂，眼里瞬间亮起活泛的光，变化并不明显，但相对于常年闷头闷脑的他，已是很大的突破，他说：“那我今天不要上课，我要去电影院。”

　　“唔？”

　　“我没有去过。”林闲闲以为自己要被拒绝，尾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要是不行就……”

　　“不是，”方矩没发现他的情绪，兀自认真思考了一会，“可以去，但是，我得事先告诉你，今天是情人节，电影院人会特别多，这会儿不一定能买到好场次，而且，你不怕人多么？”

　　听到‘情人节’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方矩好像看到林闲闲手上的叉子在骨瓷盘里滑了一下。
　　他猜测林闲闲应该还是适应不了人多的场合，于是安慰：“要不咱们去楼上的家庭影院里看？除了院线正在上映的片子，其他应该都有。”

　　“不……”林闲闲将刀叉放回原位，“我想去电影院。”

　　*

　　一个小时后。

　　方矩紧紧抓着林闲闲的手，一手拿着手机，亮出二维码，对着自动取票机一扫，滴答两声，机器下面缓缓吐出两张票。

　　他刚要松开林闲闲去取票，对方却像提前预知到，反而将他的手攥得更紧，自己则往前走了一步，将票从机子里拿了出来。

　　林闲闲脸上带着口罩，只有一双眼睛能看出笑意。
　　他拿着票在方矩眼前晃了晃，“今天的电影讲的也是神仙爱情，我们在第一排，真好。”

　　方矩意识里忽然闪过：他为什么要用‘也’？
　　但很快，他又无奈地想：这傻孩子，坐第一排有什么好的，待会儿出来颈椎会教你做人。

　　这时，方矩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一回头，只见两个手挽手的男人站在身后，其中一个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笑吟吟道：“方矩，看来最近混得不错，人模狗样地带小崽子出街？”

　　林闲闲不明白他们的意思，站在方矩身边没有出声。
　　方矩其实没见过这个人，但根据原身的记忆，他立刻认出来，这人是原身在林氏旗下子公司工作时候的同事，名叫刘历。

　　根据记忆来看，方矩觉得，原身应该不大喜欢这个人。
　　至少脑海里少有的片段，两人见面，无论是何种场合，原身总是试图绕开刘历，像担心身上被沾上什么似的。

　　此刻刘历笑眯眯地站在面前，方矩心里莫名有点不安。
　　以他俩的关系，有必要在这么嘈杂的环境中打招呼吗？装作看不见不是更容易？

　　刘历把身边挽着的男人拉近了一点，目光有意无意往下瞟，意味不明，“我就说人类必须先经过打脸的阶段，才能进步吧？”

　　“什么意思？”方矩说。

　　刘历眉毛往下一挑，似乎在暗示什么，“你当初不是还说我们这些同性恋恶心吗？怎么现在自己倒加入进来了？真有意思。”

　　“……”
　　方矩身体一僵，手上温热的触感突然变得异常明显。他这才发现自己手里一直攥着林闲闲，从进电影院开始，直到现在。

　　他站着没动。
　　反倒是林闲闲，默不作声地将手从他手心里抽了出去。

　　方矩余光微侧，确认林闲闲还在身边，没察觉到什么异样，才转头对刘历说：“人的认识是一个不断深入的过程，由浮浅到深刻需要时间，之前如果冒犯到你，我向你道歉。不过，我还是想说，我没有谈男朋友，至少，目前看来，我还不是同性恋。”

　　“呵，”刘历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看得出来他之前和方矩真的很不对付，语气里也尽是讽刺，“两个大男人手牵手来电影院看爱情片，今天还是情人节，你说他不是你男朋友，谁信？看来，即使你一脚踏进了‘基’门，心里也还是瞧不上我们哦，老封建。”

　　方矩是个好人——字面意思。
　　即便那些偏见跟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但对于被原身伤害过的人，他并不抗拒向他们道歉。

　　只是……这件事要怎么解释，刘历的分析完全没问题，任谁见了这样俩人来电影院都会这么想吧？
　　难怪刚刚过去的不少人，在经过他俩的时候，都会回身多看几眼。

　　原来是这样。

　　方矩不想让人误会自己和林闲闲的关系——关键是不想让林闲闲被人误会。
　　昨天被林之光在学校那么一闹，林闲闲今天连学校都没法去。虽然林闲闲没说什么，但方矩贴心地猜测，他应该心里是不舒服的吧。

　　不然为什么明明不喜欢人多的场所，却还是坚持要出来看电影呢？

　　这时候，人群里忽然有人说话。
　　人群中一直都有人说话，只是因为这个声音最近，而且最具有指向性——是对着方矩他们说的：“啊！林闲闲！”

　　方矩下意识一惊，顾不得管刘历他们现在是什么神情，正要转身去护住林闲闲，却陡然感觉背后一重，一个脑袋靠了上来。

　　林闲闲额头抵着他的背，将自己藏在人群里。
　　好像这样别人就看不到他似的。

　　殊不知，这样的他，在人群混杂的电影院里，别有一种乖巧的生动。
　　顿时，他们四周围起了一圈人，大家纷纷拿出手机开始拍照录像，甚至有人直接开了直播。

　　画面顺着网路被转播出去，七公里开外的某间落地玻璃窗后，站着一位蹙眉的中年人，他身后的办公桌前，江游正霸占着那张宽大柔软的总裁座椅。

　　林之光按着眉心，“江教授，您不觉得咱们现在这样，是在助纣为虐么？”

　　江游按着把手慢慢转了半圈，“助纣为虐不至于，但我认为你昨天的表演过分夸张了。”

　　林之光转头看他，“这是你在家长会上弃我而去的理由么？”

　　江游浅浅笑了笑，“不然呢，难道要配合你扮演‘神仙爱情’故事里男主的父母吗？”

　　林之光不忿，“你儿子长这么大，第一次求你，你就这态度？”

　　江游不以为意，“我态度怎么了？我安排方矩和他住在一起，让人故意拍到那张亲额角的照片，还不够吗？”

　　林之光忽然变了表情，笑眯眯地，“够够够，咱儿子有你这样的二爸真是好福气。”

　　江游沉默片刻，不知想到什么，眉间隐约不爽，“不过你下次‘犯病’之前，能不能事先告知我是从哪本小说里看来的？否则该配合你演出的我，真的很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