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之小郎中》顾一砚

41、洛城第三夜（三）

　　在小铜卦等人与一众鬼将激烈拼斗的同时，楚拙、靳小竹二人正与鬼王默默地对峙。
　　鬼王似乎并没有立刻出手的打算，反而好整以暇地关注着战场。
　　尽管鬼将们的修为日益增长，但面对平山榜诸位天骄层出不穷的手段，很快便落了下风，纷纷败退。
　　鬼王无奈地轻叹一声，道：“归来吧。”
　　苦苦挣扎的鬼将们身形一滞，幻化为一股鬼气，再次聚集在鬼王身边。
　　持枪的女鬼将在方才的争斗中，被江清羽麾下、那位名叫四百的蜘蛛一口咬去大半身，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肉色，只剩下森森白骨。
　　她半跪在鬼王面前，满脸愧意，道：“将军，吾等没用……未能斩杀这些该死的修士。”
　　“都说了，无需自责，他们本就不易对付。”少年鬼王伸出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便是我都觉得分外棘手。”
　　女鬼将抬起头，空洞的眼窝中竟然绽出一丝光彩：“将军，百年之前，你为护吾等而被贼人折辱，今日，吾等愿献祭自身，助将军一臂之力。”
　　“你们不必如此。”鬼王喟叹。
　　女鬼将仰望着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恍惚间看到了当年鬼王被缚于绞首柱上当众处刑的情景。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少年将军依旧神情自若，他望着跪倒在地的一众将士，如墨般深邃的眼神似是在柔声说：归家吧。
　　屠城时，手无缚鸡之力的将士与百姓的鲜血浸染了洛城，他们的冤魂在这片土地上徘徊了百年，不入轮回。
　　随着朝代的更替，洛城迎来了新的主人。这群迁徙而至的百姓们对这片土地上曾经发生过的凄烈故事一无所知。他们朝拜卫朝的帝王，对卫朝偶尔的抚恤感恩戴德。
　　再没有人记得这群亡国的游魂了，他们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菜市口、旧城墙、洛城的每一个角落。他们在岁月的侵蚀下，他们愈发弱小，许多亡魂早已经受不住，烟消云散。
　　直到那个穿着捕快服饰的老头出现，用邪灵术法将他们再次唤醒。
　　他问：“你们可曾甘心？”
　　如何甘心！
　　女鬼将紧紧握住少年鬼王的手，如同握着世间最高贵的珍宝，她一字一句道：“为您献祭，吾等甘之如饴。”
　　十位鬼将齐齐引颈自裁，脖颈断裂处，无数的鬼气喷涌而出，尽数被鬼王吸收。
　　鬼王身上的金鳞铠甲愈发耀眼，他后退一步，倚在绞首柱上，缓缓上浮。绞首柱上的麻绳如一条灵活的白蛇，缠上了他修长的脖颈，绳索紧勒，发出拉卡一声脆响。鬼王似被折断了脖子，头颅以一个诡异地姿势下垂着，嘴角依旧勾着一丝笑意，眼神却倏然空虚，而后仿佛流星骤然坠地一般，轰射出一片耀眼的星光，笼罩了灯市口。
　　“不好，小砚小心！”楚拙心下一沉，偏头望向身后，却未能见到朱砚的身影。
　　身处星光中的众人，仿佛灵魂被剥离了躯体，漫天的星辰化为了一个个索命的厉鬼魂魄，如处刑刀一般缓慢却残忍地活剐着他们的魂魄。
　　除了楚拙以外，众人顷刻间堕入刻骨铭心的痛楚当中，极致的痛意占据他们全部的心神，让他们无暇关注外界的一切。
　　片片星光在楚拙周身萦绕，仿佛家犬遇见了饿狼一般，想要亲近，却又畏惧地不敢近身。偶有一两片不知畏惧的星光碰到了楚拙，便仿佛陈年的积雪遇到了初绽的春日，顷刻消融于无形。
　　悬吊在绞首柱上的玉面将军眼中略过一丝异色，沙哑道：“这些都是被卫朝军队屠杀的冤魂，是在这片土地上徘徊了一百年都不愿离去的厉鬼，竟然恐惧于你。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楚拙默不作声，脸色不悲不喜，长久之后，微声喟叹。
　　星光笼罩下，他第一次在外界展现出了自己的魂体。
　　灵魂状态下的楚拙与平时长相一致，可若细细品味，便觉得异常诡异，甚至略有惊悚。
　　分明是一模一样的容颜，可眉眼五官拼凑在一起，却异常的违和，仿佛眉角是一个人的眉角，眼睛却是另一个人的眼睛，鼻子是第三个人的鼻子……
　　这具魂体，仿佛是从成百上千个灵魂身上取下一块，硬生生拼凑而成。
　　鬼王难以置信地盯着楚拙，目光灼灼，似乎要将楚拙钉死在地面上，随后浑身颤抖，竟然忍不住狂笑起来。
　　“婴蛊之术！婴蛊之术！这世间竟然真的有婴蛊之术的造物！”
　　“你由此等邪术而生，连我这由残存厉鬼魂魄拼凑而成的鬼物都自愧不如！”
　　他凄厉地嚎叫：“你才是最最恶毒的鬼物啊！”
　　楚拙此生最大的秘密被少年鬼王一语道破，心中却没有预料中的天翻地覆，反而波澜不惊。
　　他脑海中只有春日里小郎中捧着清茶言笑晏晏的景象。
　　“遇见了楚兄，我便仿佛遇见了最亲近的人，愿意将什么都说给你听了。”
　　“我期待着有一天，当楚兄你愿意向世人分享你的过往，分享你曾经的艰辛与磨难，我可以有幸成为第一个倾听的对象。”
　　他隐秘的身世带来的所有惊恐、愤懑、冤屈、不甘、仇恨与自卑都在这只字片语中化为了一缕春风，萦绕在楚拙心头，席卷着历久不散的微微药香，沁人心脾。
　　他柔软地想着，这世间，只要小砚不嫌弃我，便足够了。
　　他心境前所未有的澄澈空明，压抑了许久的修为瓶颈竟在此刻有了一丝松动。
　　他朝悬吊在绞首柱上的玉面将军笑了笑，道：“我究竟是不是恶毒的鬼物，也轮不到你一个厉鬼拼凑的魂体来评判。”
　　他恨不得立刻寻至朱砚身边，向小郎中坦诚自己的身世。可方才匆匆一瞥，却没在偌大的灯市口内瞧见小郎中的身影。
　　他心中略过一丝疑虑，不愿再耽搁时间。
　　楚拙不再强拘自身的魂魄，一个个肥嘟嘟的鬼婴如春笋破土般争先恐后的从他身上钻出，畅游至星光当中，仿佛饥饿了许久，一把把抓住身边游走的星光，贪婪地咀嚼。
　　已经蜕变为孩童模样的楚拙魂体，悠悠飘至鬼王身边，伸手插入了鬼王的盔甲中。
　　“你的魂魄，我便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