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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女皇策问 ...


  •   第二次的策问由延英殿转到了宣政殿,这日没有朝会,进士们各持明证过望仙门入宫,在昭训门前等候,卯正时由金吾卫搜查过后护卫到含耀门,卯正二刻到望仙台下由礼部验明正身,然后经内侍带领至宣政殿外候考,卯时三刻入殿,到辰时女皇入殿,殿试这才算开始了。

      本朝科举最重明经与进士两科,其余科已选定了三甲,唯这两科由女皇各选了五名优异再策。加上居望一共十一人,左侧为明经科,右侧为进士科,桌椅按序号排着,旁边各侍立磨墨太监一名。

      居望对着牌子入了座,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皆是上品,这是答笔试用的,规定进士科辰时到巳时需答完诗赋卷与经卷,午时收卷用膳,午时四刻由考功员外郎同吏部、礼部尚书初阅,然后分级承于女皇再阅,再由女皇亲自策问。

      行过礼后众人各自落座,随着象征考试开始的金铃响起,耳边陆续有研磨之声,居望收了神,垂首翻开了试题。

      在这种时候,两个时辰实在不算长。只是居望例外,少年搁笔看向殿前的金漏时,还足足有大半个时辰才算完。

      居望于是抬眼去瞧上首的女帝,盘金龙绣的袍子中肃着一张脸,肌肤莹润,却与眉宇间的沟壑形成极大差别。

      这便是两次恩赏过居望的女皇汤佑,按理来说病愈之后居望是要入宫谢恩的,然而他一无品阶二无爵位,只好由居正清代为谢恩,因此到如今才第一次见着女皇。

      目光略过女皇下首的华服少年时正巧与人对上,那少年轻轻颔首,嘴角还带着些微笑意;如此年纪如此高位,想来便是大皇子汤治了。

      只是不知来此做甚。

      居望这般想着,平静的收回了目光,片刻后面前却被一片阴影笼罩。

      是女皇下首的那位华服少年,也就是大皇子汤治。

      汤治没有言语什么,指着他的试卷笑着示意了一下,而后拿起试卷从一旁悄无声息的又离开了。

      居望没什么反应,看着汤治将宣纸递给考功员外郎时还略带调侃之意想着自己总算不用翻来覆去的再往上添笔墨了。

      目光随着华服少年一路往上,汤治看着礼部尚书开始阅卷后便笑着对女皇点了点头,随即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许是察觉到了居望的目光,少年侧过身来,笑意盈盈的模样撞入居望眼眸,尚存稚气的面容仿佛初升的骄阳一般灿烂。

      真好看呀。

      居望没有再无视这样的笑容,唇角也扬起了些微弧度,他生得极好,只是十分哥儿气,艳若桃李一般,笑起来时像藏着娇气,于是总爱冷着一张脸,不咸不淡的挂上温和有礼的面具,像翩翩公子,实际上却是雪山一般的人物。

      两人短暂的对视片刻后便不约而同的移开了视线,日光透过纱窗逐渐热烈,考功员外郎拉响金铃时,几声轻微的叹息飘散开来。

      之后便有内侍鱼贯而入,手中捧着各色菜肴,皆是御赐,贡生们用完后再由考功员外郎分发新的试题,这些无需卷上作答,两位尚书阅卷时女皇会逐一提问,评定三六九等。

      一柱香后,女皇垂眸在场中环视了一圈,最后停在居望身上。

      “就从进士科开始吧,居望。”

      有人暗自松了一口气,也有想在女皇面前表现自己的略微焦急。

      居望起身行礼,接着便是一问一答,渐渐有讶异的目光投来,亦或敬佩亦或妒忌。

      女皇问的,除了辅国治理还有当下政策,居望自幼学着这些道理,几乎脱口而对,想法虽然稚嫩了些,却绝非那些世家大族举荐的人才可比。

      两人一问一答,一刻便过去了,女皇沉声让居望坐下,依旧肃着脸;君威难测,无人捉摸得透上首的帝王是否满意。

      算起来,居望拢共答了四题,还余下四十六题,由女皇随意策问,不拘多少重复。

      之后的二十位大都答得中规中矩,这些人出身寒门,能入殿内得见天颜已是不甚惶恐,皆以稳重为上,不敢提出什么新奇解法。唯有一幽州的贡生颇有灵气,言语间跳脱古板规制,另有想法。

      策问结束后,那边阅卷也已完成;明经科考的帖经和墨义,批阅简单,即刻便能排出一二三来;难的是进士科的诗赋,各有特色难分高下,于是只分等级,呈于女皇。

      场中的漏壶已快滴尽了,居望眼前逐渐昏花起来,撑着精神看着女皇终于拿起了三份试卷起身;众人屏息以待,满殿之内一时之间只闻滴漏之声。

      “进士科第三,襄州刘铭德。”

      “襄州刘铭德,谢主隆恩。”

      “进士科第二,幽州奚易。”

      “幽州奚易,谢主隆恩。”

      到状元时女皇沉默了片刻,而后垂眸看向殿内。

      “居望。”

      居望闻声而出,心下略有猜测。

      “臣在。”

      女皇瞧着他垂首恭敬的模样,冠冕下的目光微微柔和了一瞬。

      “吾还有三问于你;其一,收战,平正之地与崎岖之地分田,其租何取?其二,有世族孤女,姻亲落拓,然良田千顷家万富,嫁否?其三,江南东道、河南道,一以丝帛易物,一以茶叶易物,二者相易,何也?”

      居望恭敬的鞠了个礼,不紧不慢的直起身子答道:

      “回圣上,其一,既是收战,井田少租,而圭田则又少之也,固由有土地淫侈,征战不息,财务扩张,支出岁据,亦是不可讳的… …其二,阀阅之家,为续谱牒… 应使女自择,以资决定。其三… …”

      女皇垂首望着侃侃而谈的小郎君,用余光撇了一眼侧耳倾听汤治,略带深意的颔首。

      “好。你因故缺了之前殿试,今日本不该来,然吾与刘尚书、杨尚书商议,可惜你才名,故此允你一个名额。

      今儿你策论诗赋皆是最佳,当得状头,只是细究起来,到底不合规矩…”

      女皇顿了一下,直叫那些为居望折服的贡生们捏了把汗。

      “吾方才思量着,东宫如今“三少”空缺,欲点你为少师,往崇贤馆教学,你可有异议呀?”

      居望自然无有异议,顶着众人或同情或羡艳的目光不卑不亢的谢了恩,心下一时明了。

      居家虽无势力,然贵族的名头挂着,便与平民不同,女皇创立科举的本意便是要为寒门入仕打通一条路来,令其中有才之人不再依附世家大族而活,今日若点他为状头,即便名副其实,也会令不少寒门疑心。

      羡艳他的觉得居望一步登天,直接做到了从二品,日后若无过错,混到太师也并无不可能,实在可恨。

      同情他的觉得居望这仕途才开始就到了头,少师无权,东宫又暂且无主,让他崇贤馆教学,和国府监众学官有何区别,空有头衔罢了。

      但居望并不失落不甘,他考科举的意图只是为进入官场,如今无论女皇是心有愧意还是另有考量,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至于,进士科的状头… …”

      女皇将居望的试卷递予考功员外郎示意他传阅众人,自个负手而立,语气终于透露出些许情绪来。

      “试问在场诸位,有谁自认答得比居望优异的?”

      “你们可知,吾特许居望参考,却减了他半个时辰,你们所看到的答卷,他只花了三个半时辰。”

      居望之前便有猜测,如今听女皇如此说来,便彻底确定了,女皇的确有意维护他。

      他原就提前了半个时辰答完考卷,女皇考前不提,却在他写完后让大皇子提前收走,如今这样一提,多少平了这些人对他的愤懑;再加上他丢了状元的名头,明面上便十分惹人同情,看如今女皇又有意不点状元,便是认可了他的才名。

      这一番下来,世人皆以他是弱者,连状元本来会面对的世家针对都恐怕都会少上许多。而实际上,少师是从二品,比原先状元会授予的正六品翰林修撰何止高上一星半点。虽无实权,但常伴皇子女左右,也与女皇接触颇多,参不参政又岂是明面上知道的呢。

      这场科举,居望实际上得到的比预想的还多得多。

      进士科的状元最终在金榜上空置,其余人各授奖赏,五日后再由吏部授官。

      众人各自谢恩离去,由金吾卫护送出宫,居望一路上忍着不适与人寒暄,正要到望仙台时,忽听得众金吾卫朗声而出。

      “大皇子!”

      一行人寻声望去,也都叉手行礼。

      少年清朗,眉眼间都是天家贵气,踏着黄昏颜色,背后殿宇重叠深沉,就这样撞入抬首的居望眼中。

      真好看呀。

      居望第二次想到。

      “恭贺诸君,不必多礼了,你们先去,某与少师有些话说。”

      少年皇子一举一动都端庄得体,恰如其分,言语间正如这初春新起的微风。

      众人知趣告退,快步落下这新鲜的师生二人;侍从都不远不近跟着,汤治往后瞧了一眼,慢悠悠的带着居望往另外一条道去了。

      “敢问大皇子有何吩咐?”

      居望落后半步跟着他,也不在意汤治要带自己去哪。

      “听闻先生前些时候感染风寒,如今可大愈了?”

      “还未上任,当不得先生;圣人赐的药极是好的,如今已不妨事了,还要多谢大皇子关心。”

      汤治含笑摆首,停下脚步偏身望着居望。

      “无关上任与否,奴仰慕先生之才,甘愿奉师,因此而为;只是怕先生方才迫于无奈才应下愚生,这才冒味前来,想问问先生,是如何想法?

      先生也不必忧心其他,只要先生有丝毫不愿,奴都不会勉强先生。”

      哪怕嘴里说着谦卑的话,少年皇子身上也满溢着骄阳一般的气质,居望瞧着便觉有趣。

      “大皇子折煞某了,方才的事望心中清楚,只有感恩之情,哪有不愿之意。望只怕年浅才疏,耽误了大皇子。”

      两人一来一去的客套寒暄着,居望心下警惕,愈发觉得大皇子热情得过分,又不知觉间为他的热情所软化。

      汤治带居望走的是集贤院旁的侧门,与本来该走的昭训门分隔在两头,因此路要长些,居望原以为大皇子是有什么要事亦或者拉拢之言要说,不曾想一路下来汤治只说了些关怀的贴心话后仿佛克制着似的不再言语,居望实际上已疲惫非常,于是乐得清净,几口气喘过来,舒畅了不少。

      转过了集贤院后墙,便见一四抬小轿候着,恭敬的给二人行了个礼,居望不解,未及问出口就听汤治在旁轻声解释。

      “傍晚春寒,早些回去。我遣人送过信了,先生家人在兴安门等着的。”

      居望听着,眼神便微微柔和了些,他没有品阶在身,因此车轿不能入宫,集贤院到兴安门这条小路门离出宫还有不少脚程,原以为要更麻烦了,汤治这一安排,便给他省了不少力气。

      真心实意的朝人道了谢,居望没有推辞,顺着汤治的请上了小轿。

      轿子虽然简单,却细致的垫上了软垫和靠枕,居望侧头看向汤治,少年皇子孩子气的朝他挥着手,一双眼笑成弯月。

      这副模样映入居望眼中,隐约窥见了里头的真诚与欢喜,朝气蓬勃得令居望柔和了些许的眉眼又重新冷凝了下来。

      他方才,竟很是信任这位皇子… …这是不该的,他俩才初次见面;天家的人,总该防备着的。

      居望修长的指无意识的摩擦着扶手,睫羽半合了下来,没再回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女皇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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