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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延英之试(下) ...


  •   宫中迟迟没有消息,居望用了药后复又昏沉起来,硬是撑着换了衣衫才卧榻歇下。

      “若有消息你且叫我,万不能耽误了。”

      元生为他搭上薄被,垂首应下。

      “阿郎歇着吧,外头我听着。”

      这一睡便到了晌午,居望被唤醒时薄日头正当好,暖融融的照进来,倒是驱了不少寒气。

      “阿郎,门房那边来报,伯爷出宫了,正往府里来。”

      “有几个时辰了?”

      居望撑起身子,接过元生递的茶润了润嗓子,面色好了些许。

      “两个半个时辰了,说是宫里赐了午膳,伯爷便久留了。”

      “既是赐了饭,想来圣人是没有大怪罪的,你让人去请郎子,待会子阿耶回来我们前厅里说。”

      元生应下,转头又听居望吩咐道。

      “午膳也照常传着。”

      见人出去了,居望自个坐起来,伸手揉了揉汗湿的额角,仍觉有些昏。不多时有小侍端了水进来,居望净了面,又将一头墨发束好,方精神了不少。

      “主人,伯爷回来了!”

      居望正将云纹簪子插好,听着小厮远远报了一声,便出了屋,恰巧见元生也正进院子,遂示意人一同出去。

      半途遇着正往前厅去的居安宁,兄弟二人互相安慰了一番,一行人便穿过游廊往外去,进门转过漆雕镶贝花鸟屏风,正听见居正清与什么人寒暄着。

      “大人。”

      “小叔。”

      二人由侧门进来朝上首见了礼,居望转向客座的长须老朽,随着居正清的介绍拱手一礼。

      “这位是宫中的龚太医。”

      “这便是犬子居望。”

      几人见礼入座,居望这才从父亲口中知晓,圣人非但没有怪罪,还赐了御医来为他诊治,如今太医见他来了,便请把脉看诊,居正清也是这个意思,于是一众人又移步到偏厅。

      一番折腾下来,龚太医说的也不过是些内虚体弱的话,又让将养,与居望院子里的大夫说法并无二致,只是药开得更精细些。

      待辞谢过龚太医,居望便让人传了膳食,一面用膳一面问道。

      “阿耶,圣人如何说?”

      “为父先去请了罪,与圣人禀明原委,圣人听了很是体恤,说这也是常情,何罪之有,便让我起来,又了赐座,问了两句你的情形,我正说着,下面来传季太保求见,圣人就请他进来… …”

      那季太保原名季康,先皇太子之时为太子太保,也与女皇有过传授之恩,故女皇继位后亦仍尊其太保,虽无实权,在女皇面前倒也有些言语分量。女皇见其为居望言语,便露出几许慎重之意来,遂命了御医与居望诊治,又赐下饭食,这才让何公公传令开延英殿门,预备策问。

      居正清故此久留了会,正晌午的才回到府上。

      居望听完自顾沉吟,居安宁却放下筷子担忧的问了一句。

      “那弟弟殿试的事… …”

      居正清略略摇头。

      “圣人只说让我先回来,别的待殿试结束再议。”

      “这是也是应该。”

      居望看向父亲,安抚般浅笑着。

      “能入殿试的英才大都有些傲气,若是因我一人之故延考,那才是得罪人的事,可儿毕竟拿了头名,取消资格的话亦说不过去,如今搁置不议,圣人大抵想待众贡生受完了试,议论起来,再行斟酌。”

      “那这些言语议论就必须得是向着弟弟的,最好是惋惜的。”

      居安宁一接茬,居正清便明白过来,心下略定。

      “那为父去给一些交好的家里递个话,请他们说说。”

      话音刚落,居望便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这却不行,虽不是什么大事,但往后若是入朝,便是个现成的把柄,极易被人往大了拉扯,咱不能如此主动。”

      “是这样,弟弟如今不比从前,礼部试露了脸,多少人盯着呢,小叔若是给其他贡人家的长辈递话,怕是适得其反。”

      居正清转念一想确实如此,便问两兄弟的想法,三人合计着,一席饭毕便有了应对章程,于是各自散去,另嘱咐了居望记得喝药。

      ~~~

      几日间似乎风平浪静,殿试上女皇称赞了几位不错的贡生,又让尚书令记了不少姓名,次日当朝布榜,各有赏赐。

      奇怪的是金榜上却不曾点出进士与明经科前三甲,只格外用金粉圈了五人评注优异,要知道,自当朝开科举以来,最重的便是明经进士两科,其前三甲甚至比一些世家大族举荐的人才还要受到重用。

      众人疑惑不已,只是想着今年女皇隐约有大改科举体制的意图,一时之间竟也无人上奏。

      之后便是家中有贡生入了金榜的人家开席宴请,或有外地的亦在酒楼与三五好友庆祝,京城便逐渐热闹起来。不知何时,殿试那日的情形传了出来,这才有许多人意识到,摘了礼部试进士科头名的小文曲星,也就是居家大郎,如何连金榜都没上呢?

      好事的这么一打听,原来是居郎君当日不巧惹了风寒,居县伯只好告罪圣人,如今也还在府中将养着。

      居郎君行事向来低调,然其才名却早已为京城众人所知,如今人们津津乐道的近些年的京城三大美谈,其一便是“小居郎抱病驳太保”。

      这事说的是四年前的寒冬,小居郎刚入国府监读书,恰巧遇着季太保来讲学,讲的便是那年寒冬酷雪底层百姓生活凄苦,而官员要如何应对云云;

      小居郎在底下听着,忽然起身辩驳,与季太保相对而论,言道如今吏部安抚百姓不过是暂缓之计,不能长久,另提出以工代赈、以民养民之策,然后条条解析,并举出历代几多例子;季太保听罢抚掌大笑,连连说好,又道“小郎君天才,若有文曲星在世,当是如此!”,当即便入宫献策。

      当时,女皇正为百姓愁苦,闻之大喜,遂欲召小居郎入宫,不曾想那小居郎原是抱病听学,之后便发起高热来,女皇大是惋惜,只好赐下珍惜药材等,之后命季太保同吏部就此策再行完善,然后逐步施行。因为此策,当年大灾竟是少有死伤,居望亦得以才名大扬,小文曲星的名头也是那时传出来的。

      如今居望因病错过殿试的消息传开,京城大都为之惋惜,一是前些时候众人才感叹过居郎君果然才华横溢,二是其父亲每每赴宴时的黯然姿态实在是令人不忍。

      “县伯公安好呀!”

      居正清起身看向来人,遂放下酒杯拱手回礼。

      “齐侍郎,恭喜呀,令媛真是不得了呀!”

      “哪里哪里,侥幸沾了龙尾罢了,吏部选试还不知如何呢!。”

      齐侍郎原是寒门出身,前朝时恰巧遇着个不错的中正才入了朝,一路磕磕绊绊到了五十坐上工部侍郎,家中五个儿子三个侍儿,前七个皆不是读书习字的料,唯有这小侍儿略有韬略,如今上了金榜,齐侍郎喜不自胜,大摆席宴。

      两人寒暄片刻,齐侍郎忽然问道。

      “令郎如今如何了呀?”

      “哎!仍是修养着呢!肚子里有点儿墨水又有什么用呢,这可真是,哎!哎!”

      居正清一面说着一面摇头叹气,很是无奈痛心的模样,众人一时都安慰他。

      “明年再来罢!无妨!”

      “总不会埋没小居郎的!”

      “令郎还小着呢,再来便是了… …”

      “是呀,县伯公不必忧心,只叫令郎如今好生保养身体才是道理呀… …”

      齐侍郎亦是劝他,居正清听着,便又不好意思起来,复夸赞齐家侍儿如何如何,只是看得出来兴致不高,有些强颜欢笑的意味在。

      别处还需招待,齐侍郎也不好久留,敬了杯酒遂走了,众人看了看齐侍郎昂首挺胸的背影,又看了看居县伯垂头丧气的模样,再没人同礼部试成绩出来时那般羡艳眼红了。

      待居正清先行离席,众人七嘴八舌的那么一聊,全是惋惜之词。

      “可惜了小居郎了,这一年大似一年的,身上却总不见好。”

      “难得今年陛下亲自策问,可惜哟… …”

      这样的宴席多了,说得人便愈来愈多,到后来认识的不认识的知道的不知道的为了跟上潮流似的也都要说一说,叹一叹,仿佛小居郎是自家孩子一般为他惋惜着。

      于是乎到圣人下令着小居郎与金榜上的优异之人一同再去策问时,众人竟十分欣慰,连说应该如此。

      ~~~

      初春的月色不算清明,照着中庭朦朦胧胧的,很是安静自在。

      居望将信笺卷起来放入苍鹰腿间,走出去往檐下坐下,看着飞鸟穿月而去,然后是轻云遮蔽,片刻复散开来;他又看向月下摇曳的芭蕉树,芭蕉叶里积攒的露水不堪重负的滑落,在石阶上溅出花一般的暗影;居望勾起唇角,听着嘀嗒声与柔软的风声,想起远处的好友,心里激起了些许缠绵的诗意,回屋想写时看见一架子的经义策论却又忘了,提笔落下,出来的全是些经世致用的话。

      都写的很好,即便是学府里最严苛的夫子看了也会笑着赞叹一声。

      居望拿起纸张端详着,也在心里暗自赞叹了声,然后移近烛台,火光照着宣纸上的墨迹,在片刻间便干透了,居望轻轻松开了食指,干透的墨迹同纸张一起化作了飞灰,落在地上未燃尽的星火映入居望眼中,摇摇欲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延英之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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