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一生》源远无长

6、报喜

　　汪氏一哭，别人再不敢多说，生怕孩子没生孕妇先倒了。吴婆婆连哄带骗，“我的姑奶奶，您可别先泄了气，我看你肚子尖尖，打包票是个大胖小子，你可得收住这福气。”说完使眼色让张氏跟她一起出去。

　　张氏一把拽住王大牛的手，颤着声道：“大牛，吴婆婆说凶险，落不好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你快给拿个主意。”

　　王大牛心里急，却不乱，对吴婆婆道，“婆婆见多识广，定是有好主意的，婆婆有话直说，是好是歹，全是我家的命数。”

　　吴婆婆心里松了气，可算是撇清了干系，待会儿顺了便是她的能耐，不顺了也怪不到她头上。做戏做个全套，吴婆婆仍拿出慎重为难的语气，“大侄子是明白人，也知道我老婆子从不说虚话，这胎险着呢，这孩子还没出来，大人就疼的没力气了，如何好生？照我看，现在最好的法子便是去大夫那里买催生的药，让孩子加紧出来。”

　　王大牛连连点头，“婆婆说的正是，不知婆婆这里可有催产的良药？”

　　吴婆婆觑他一眼，“有到有，只是不便宜，一副要一两银子，就看你舍不舍得。”

　　王大牛和吴婆婆在产房外面说话，汪氏一直竖着耳朵听，刚开始听不大清楚，后来便明明白白都听到了，到吴婆婆说要一两银子的时候，汪氏急得拽紧了被子。

　　马上便听到王大牛道，“银子是死物，比不得人重要，婆婆有好药尽管拿出来，到时候一起结算。若有别的嘱咐，婆婆也一并说来。”

　　吴婆婆难得和颜悦色，“你家把人看得比天大，我便知道行事了，老婆子肯定尽全力，大侄子要做生意去前头便是。有事我自会让你家媳妇去寻你。”待王大牛走了，吴婆婆对张氏道，“你命好，碰到个妥帖人。”这话说的不无羡慕，她男人死的早，便是没死前，也是个酒鬼，经常打骂人，她是没享一天福。

　　张氏心里头也是美的，只是嘴上说不出好话来，“个老实头，被人欺负到头上还扬着笑脸，要没我豁出脸面，他这猪肉铺子能张罗得起来？”

　　半月听着看事谈得差不多，屋里头汪氏又一阵阵喊起来了，连忙道，“婆婆，可还要烧水？”

　　吴婆婆想着这回在王家最少能再赚个三两银子，做事都有劲儿了：“多烧些。有用得着的地方，给你嫂子煮些大补的汤食好积攒气力。”

　　张氏吩咐半月，“屋里头有老参，切了炖水来。”

　　吴婆婆摆手：“还没到用老参的时候，先吃些实惠东西就行。”

　　半月在屋门口问道，“那下碗瘦肉鸡蛋面？嫂子可还想吃别的？”张氏严令她不准进产房。

　　汪氏断断续续道：“要……大蒜。”

　　张氏对半月道：“下什么面，锅里的饺子不是还没吃吗？”

　　半月一拍脑袋，“对叻，猪肉饺子，再撒上大蒜沫子。大嫂等会儿，马上就来啊。”

　　汪氏吃了一大碗饺子，就着汤水将催产的药粉喝下，不一会儿肚子便一阵阵凌迟的痛袭来，跟最开始摔了肚子闷痛一点儿不同，她虽没生过孩子，也听人说过一些，知道这是孩子要出来的征兆。听说痛得最厉害，孩子越快能出来，汪氏虽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撕扯着，心里头却欢喜，她孩子很快便要出来了，以后在王家她便能站稳脚跟了。

　　“这可真是要添孙的样子，一整天脸上笑就没收过。怎么得，有了大喜事，这肉少不得实惠些吧？”对门的大娘笑话道。

　　王大牛拱手给老大娘作揖，笑得见牙不见眼，“多谢婶子吉言，当然比不得婶子孙满堂，只是家里添了孩子，我这老头子也添了辈分，想着就高兴，这肉价可不好随便改动，不过这些年多亏婶子照顾，这往后孩子生了，还得婶子看顾，这两个猪蹄子便孝敬您了。”

　　老大娘却不接，“到底是年轻，不懂啊，这猪蹄可是好东西，我可不能要了，你给我两对猪耳朵罢了。”

　　王大牛哭笑不得，“我这一把年纪，也就在您面前还年轻呢。您要的后腿肉和猪耳朵拿好，可要我替您捎回去？”

　　老大娘虎着脸，“哪个要你送？我是走不动路呢，还是提不起这十斤东西？”

　　王大牛陪笑，“婶子莫怪莫怪，小子说错话了。”

　　他看老大娘颤巍巍走着，眼眶里突然有些发热，若是他娘还活着，只怕也是这样要强，可惜他娘没福气，早早去了，不仅没见着他娶媳妇生儿子，更没见着他添孙子。王大牛对着天上喃喃道，“娘啊，咱老王家又要添丁进口了，您在天上可得保佑您曾孙子健健康康。”

　　王大牛心里头盼着孙子，可是直到傍晚收摊孩子还没出来，邻里街坊收完摊都过来看了一圈，又纷纷回了家。吴婆婆孙女儿织了一天布，吃了王家两顿好伙食，甚是喜欢，晚上这顿左等右等都等不过来，只好抹黑寻来了。

　　到她进屋期期艾艾说肚子饿了，王家才知道还忘了件大事，赶忙烧火煮饭。

　　吴小月比半月大了一岁，也常在一起玩耍。半月拉了她手歉意道，“小月姐姐，对不起啊，家里头忙乱，都忘了吃饭的事。”

　　吴小月笑道，“有什么对不住，这生孩子是大事呢，我就是惦记着我奶奶，过来瞧一瞧。”

　　她打小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一点儿不觉得寻摸到别家里用饭不妥当，便是王家人随便糊弄吃着，给她专门做肉汤她也不推辞。吃过饭，吴小月便回了家，连吴婆婆面都没见，更是离产房远远的。

　　张氏看她走了，撇着嘴道，“她家里这门好营生，她倒是一点儿不想沾手。”

　　王大牛笑道，“小孩子家的，编排她做甚？”

　　这个半月到知道，“吴婆婆说接生是个命硬的行当，不让小月姐碰这个，就想让她过安生日子。”

　　张氏嗤笑，“老虔婆倒是想得远，不过想让孙女儿嫁个安生人家，这混吃混喝的性子不改了，哪个清白人家受得住？”

　　王大牛却摇头，“何苦说这些。她孤寡爷孙，不厚些脸皮，如何能过得下去？”

　　这可是捅了马蜂窝，张氏立刻不饶人了，“这倒是老好心，这天底下就没你不可怜的人，你怎么不可怜可怜老娘，这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到处跟人扯皮算计，为一点点家业？”

　　王大牛连忙做小伏低，歇了张氏火气，三人坐了片刻，满月进来了。他被张氏喝止不准进产房，只能在产房外一遍遍转悠，喊他吃饭喝水一概不应。这回又进来恳求张氏，好歹都要进去瞧一眼，又招了一顿骂，可满月却吭吭哧哧不愿走。半月瞧着他可怜的样儿，劝道：“屋里头忙乱，大哥进去了也是无益，不如多劈点柴烧热水，待会儿小侄儿出来了要洗澡的。”

　　王满月连连点头，“妹妹说的对，大哥我这就去给小侄子烧水去。”

　　这话惹得一众笑，张氏笑骂道，“什么小侄子？这傻小子，头回当爹当傻了。”

　　屋里有了片刻轻松，很快又焦躁了。产房里更是一阵阵惨叫，王大牛心里头着急，拉了张氏问道，“这么长时间，难道催产药无用？”

　　张氏甩了他的手，“妇人生孩子还能像母鸡下蛋顺溜？这才多长时候，便是生个三天两夜的都有。吴婆婆说是咱家孙儿长得胖，出来慢，你就别急了。对了，忘了嘱咐你，猪蹄子可得留着发奶呢。”

　　王大牛得意道，“在呢，差点儿送给了王大娘，她没要。”

　　张氏听了立刻叉腰骂道，“你个老货，今天送人这个明天送人那个，咱家的猪是大风吹来的不成”

　　半月无奈，“爹娘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工夫吵架呢？”

　　张氏也觉得有些不成样子，“还不是你爹这老货惹我呢。”

　　平日也没得这么多骂，不过今日张氏烦躁，脾气大，王大牛顺着她，不停赔罪：“得，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我赔罪。”

　　王大牛话音刚落，屋里就吵囔囔的，“快，生了，生了，拿衣服包孩子。”

　　张氏迈着两条大粗腿跑着问道，“婆婆，是男是女啊？”

　　吴婆婆高声响亮说道：“带把儿的。”

　　张氏立刻喜得眉飞色舞，“菩萨保佑，老王家可是有后了。”

　　这会儿子天不冷，孩子剪了脐带包了衣裳就被抱了出来，张氏抢先搂在怀里，爱得不行。

　　满月看着孩子心里头乐得开花，却看他小小软软，不敢接过，自己在一旁蹦跶，嘴里大叫道，“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

　　王大牛也是合不拢嘴，“儿子，放鞭炮。”

　　“好叻，爹。”

　　半月看家里老小光顾着高兴，倒是没人问大嫂的情况，怕她不得劲，连忙进屋去看她，却被吴婆婆拦在门外，“小姑娘家家的，这不是你玩的地方，快些叫你娘进来。”

　　半月瞧着吴婆婆脸色还行，又往屋里扫了一眼，大嫂似是睡着了？

　　王老娘欢欢喜喜抱了一会儿，将孩子交给女儿，又指派了王家父子两活计，“半月将你大侄子抱进屋，死老头，快些去炖黄豆猪蹄汤，大郎，去你岳家报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