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装》木叶卿

22、天牢

　　尽管进了天牢，但是人只要还活着，便要处理起居这些杂事。
　　虽然没有用钱来打点，管事的牢头倒也没有为难齐韵，齐韵的牢房有干净的麦草，还有木桶用来方便。
　　只不过二十年金尊玉贵的日子下来，再好的牢房也还是牢房。虽然住的地方稍微好上些许，但是空气还是互通的。
　　挨过重刑的人无法自理，秽物的气息、陈旧的血腥就成了这天牢最大的特点。
　　如果走近这天牢，死亡的气息或是濒死的呻吟，不一定哪一个会先到达。
　　齐韵找了个稍微干净，发霉的痕迹少一点的墙角，把麦草笼在一块靠着坐下。
　　浑身都不舒服，但是他没有办法屏蔽感官，只能在脑子里面拼命想洛月笙的模样，才勉勉强强挨过了半日。
　　天牢的吃食不会按照三餐配给，好的时候也就是早晚各送一次。
　　齐韵不知道自己是晕过去的还是睡了过去，听到牢门响动的时候猛然一惊。
　　牢头把饭菜放到了齐韵面前。
　　这和齐韵听说过的天牢的情形太不相同了，不是说天牢里面人都不算做人，连棚里的牲畜都不如的，怎么还会这般以礼相待。
　　“多谢大人。”齐韵不知道要怎么称呼。
　　但是这话甫一出口，齐韵便知道大概是说错了，四周都响起了低低的戏谑的笑声。
　　牢头看向四周，啐了一口，“笑什么，笑什么，老子这不也当了一回大人，哈哈哈。”
　　说完，牢头没有再理齐韵。
　　“大人，是我父亲为我求情了么？”齐韵突然发问，他知道如果父亲求情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反而会让皇帝的怒火迁到整个齐家，但是他还是有点暗暗地希望。
　　牢头回头用一种不可理喻的眼神看他，“你父亲，就是那个亲王？”
　　齐韵点了点头。
　　牢头轻蔑地笑了一声，“他呀，今天就上疏说你悖逆什么不孝什么，已经和你断了关系了。”
　　这才是最聪明的选择，否则齐家上下都要遭殃，齐韵这么告诉自己。
　　“多谢。”他捡起地上油腻的碗筷，但是一看便是残羹冷炙的饭食，又实在下不去嘴。
　　就这么走了吧，离开这个世界，就不会再有这么多的痛苦了吧。
　　但是离了痛苦，也就是离了洛月笙。
　　齐韵也不知道是什么后把第一口油腻的饭送到嘴里去的。
　　虽然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一面，也不知道洛月笙和皇帝的旨意是哪一个先到，不妨先苟延残喘罢了。
　　来了这狱中不过两天的光景，齐韵已然是适应了这里的暗淡光线，也闻不到那些黑暗中的气味了。
　　四周牢房的犯人也都开始熟悉起来这个天牢里面新奇的物种了。
　　“小兄弟。”对面牢房里的一个长相圆胖的人朝齐韵招呼了一声。
　　在天牢的能有几个是老实的，齐韵没和这种人打过交道，也不想打交道，只是身陷囹圄，万事不由己了。
　　“这位…先生…”，齐韵想了半天，憋出来这么个称呼。
　　果不其然，齐韵一出口，四周又传来了低低的笑声。
　　连着那个圆胖的人，也乜斜着眼睛打量着他。
　　“小兄弟不想知道为什么你过的比我们舒坦？”圆胖的人继续道。
　　齐韵虽然二十年养尊处优，没受过半点罪，但是这不怀好意的含沙射影还是听的分明，没想再继续把话接下去。
　　那圆胖的人还不死心，刚想继续，就听见外面的牢门被打开了。
　　一个须发皆白的内侍太监走了进来，刚走了几步，便不住地用手扇着面前的空气，一旁地牢头陪笑道：“公公见谅，咱们天牢浊气太盛，您看要传什么话，小的帮您就成了，何必您亲自过来一趟？”
　　白发的公公瞪了他一眼：“没眼见的奴才，合着这天底下只有你一个机灵的，知道咱家要来还不仔细洒扫洒扫，怎么着，这宫闱里的消息还得过一过你牢头大人的脑袋不成，就怕你的小脑袋不够大，这消息刚进去，脑袋就沉得落地了！”
　　牢头一听赶忙告罪。
　　白发公公一是受不了天牢里难闻的气味，二则是担心袍子染上气味不能回去伺候主子。
　　“把齐韵小爷提出来，咱家有几句话得和齐小爷谈谈。”
　　牢头一听连宫里的公公都开始管齐韵叫小爷了，心里也不由得激灵了一下，开牢门的时候都是微弓着腰。
　　把齐韵引到一间密室后，牢头自后把门关上，躲得远远的。
　　齐韵跪在地上，多日磋磨下亲王世子的仪态也消磨了大半。
　　白发太监一改之前的臭脸，挤出来了个跟哭差不多难看的笑脸，主动上前去搀扶齐韵，“齐小爷这两天受苦了。”
　　天牢的椅子本就没几个好的，齐韵扶着扶手坐定，道：“公公客气，不知为何……”
　　白发公公立刻做了噤声的手势，继续道：
　　“恭喜齐小爷，这两天牢狱之灾正是给您以后的运气开路呢。”
　　“公公，公主殿下，我是断然不会娶的。”齐韵的声音有些抖。
　　可这白发的公公也不恼，“齐小爷且听咱家讲一讲，这婚娶大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然是要慎重的。”
　　“此事，本不欲瞒齐小爷”，说罢，白发公公瞧了瞧齐韵。
　　“陛下本不欲许配公主这么早就许人的，只是公主殿下最近行事忒不谨慎，由太后做主，要给公主寻个匹配的夫家，好歹安稳下来。”
　　“乾安……”
　　“这是本来不该是咱家跟您说的，不过嘛，明白人办事，咱家愿意给齐小爷讲清楚”，说罢，白发公公放低了声音，“公主殿下私会外男，惹得陛下大怒了。”
　　“若要平息此事，何不成全这份姻缘，乾安看上的，定然也是好儿郎。”齐韵道。
　　“哎呦我的小爷，公主是皇家的骄女，万事由不得自己的，何况”，公公拍了拍齐韵的肩膀，
　　“这也是帮您自己个儿把那桩风流事平息掉呀。”
　　“万岁爷念您也是皇家血脉，愿意成全，这样两边都有了着落，不是个两全其美？”公公笑道。
　　“可当日，倚红楼……”
　　“倚红楼，您见的是公主殿下，陛下生气关了您几天，这不，天恩浩荡，成全了您这番姻缘。”公公满面的春风，仿佛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只要您答应，老大人定然欢喜，陛下也是龙颜大悦，之前的事，也就是空穴来风，既往不咎了。”
　　公公话说得巧，也说得死，若是答应了，便是两边一起把丑事压下来，若是不答应，他齐韵就不能活着走出这个天牢，甚至会牵连洛月笙还有亲王府。
　　只要活着，就还能再相见。
　　“我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