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事后清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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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冉醒来的时候怀里是一团被子。
韩沐不见了，扔在地上的废纸团也都不见了。布艺抽纸盒还在床头柜上——它是昨晚一番激战的重要参与者，昨晚有多义不容辞，今早就有多端庄持重。
徐冉叹了口气，揉了揉眼睛。他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这会儿满脑袋还都是韩沐的脖子腹肌瘦腰。
昨天他帮韩沐排遣完，韩沐竟然就舒舒服服地睡着了。无论他再怎么挺腰顶他往他手里送都没用。
礼尚往来的基本道理都不懂！没礼貌！徐冉忿忿地，一手伸进被子里，另一手又抽出一叠纸巾来。
楼下，王阿姨给李美人和老徐端上了三文鱼沙拉。老徐皱着眉头在沙拉里翻找鱼肉，翻找无望后，他以要再加些沙拉汁为借口进厨房里去偷腥，同时塞了现金给王阿姨，暗暗交代她把少掉的肉及时补充回来。
徐冉坐着扶手滑下楼来，远远看见餐桌边的两个人差点摔地上。他有个模糊的印象：半夜醒来看见李美人站在床边，于是他对她说，妈你回来了——但他以为他是在做梦。他之前查看过李美人的返程机票，当时明明显示的是后天。
他还有另一个模糊印象：韩沐搬开他的胳膊起床，他问韩沐去哪，韩沐说去马场。他迷迷糊糊地问韩沐去马场干什么，韩沐就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说是去奴役动物——难道这个也不是梦？
李美人和老徐已经快吃完了，见他来了，李美人往他的那碟子草上浇了一点千岛酱。千岛酱是哄徐冉吃草的必备利器。
“豹豹，我挂在屋里的科学画呢？”徐冉一坐定，李美人便问道。
徐冉手一抖，捞上来的菜掉回了盘子里。
“收进五斗橱了，最上面那个抽屉里。”徐冉说。
李美人点点头：“晚上睡得好吗？”
菜又掉了。徐冉看了眼老徐。老徐的盘子空了，正对着平板电脑瞎划拉，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妈咪带了捕梦网回来，给每个房间的床头都挂了一个。”李美人又说。
那捕梦网也是以花会友的纪念品，她非常引以为傲。凌晨，她和老徐进了门，就迫不及待地翻出来要往各个卧房的墙上挂。可她噔噔噔上到三楼，进了徐冉卧室一看就傻了——床上没人，而且是长期不躺人的样子。她本以为徐冉又出去鬼混了，拉着脸先给老徐数落一顿，然后让老徐给徐冉打电话，最后两人寻着手机震动的声响站到了客房门前。结果在客房里，她不仅找到了自己家儿子，还在自己家儿子怀里找见了别人家儿子。
徐冉根本没注意什么捕梦网，但还是朝李美人竖了个大拇指：“真好用，真漂亮，谢谢妈。”然后疯狂往嘴里塞蔬菜。他吃菜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因为他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想立刻逃离这张餐桌。
李美人一边打量徐冉，一边回想昨晚的情景。
昨晚，一个少年环着个少年，两个人共享一个枕头，另一个枕头全部让给了大白兔。少年还含糊地跟她打了个招呼，之后又把少年往怀里搂了搂，下巴抵着人家脑顶蹭了蹭。而这两个少年中竟然有一个是她儿子！
“慢点儿，慢点儿，”李美人微笑着往徐冉跟前推了推水杯，又问“是不是进展有点儿快啊？”
进展？！大概不是指吃饭的进展。
旁边老徐盯着屏幕咳了两声。
徐冉只好自求多福，硬着头皮对李美人答非所问：“我吃饭一直很快，习惯了。”然后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他一着急狠狠咬到了嘴里的肉，脸上立刻一副忍痛含泪的模样。
李美人见他要哭，顿时慈母之心泛上心头，语气软了一半：“房间里用过的纸要及时处理掉。”
徐冉脸一红，扔下叉子起身就要跑，跑到大门口被正往门里进的乔欢欢堵了回来。
女孩扯嗓子就喊：“韩沐呢？我找韩沐！”
然后屋里四人同时震惊。
徐冉伸手就要去捂女孩的嘴：“你闭嘴！”
女孩闪身躲开，看见老徐和李美人之后捂上了自己的嘴：“老天啊！”
老徐看向李美人：“韩沐？韩钊铭儿子？”
李美人也愣了，看着老徐：“我不知道……”
几公里之外的韩沐骑在马上打了个喷嚏。
纯白色的马儿绕着场地有节奏地快步前进，蹄子扬起阵阵尘土，马儿晃了晃脑袋，很是懈怠。
金发碧眼的教练站在场地中间用法语朝他喊话：“专注！韩，你要专注！你的注意力不集中，你的马就像是在度假！”
韩沐点点头，又紧了紧缰绳：“抱歉。”
但韩沐今天实在很难集中注意力。他脑子里交错着不断闪现出狼藉的废纸团、白色羽毛的捕梦网、徐冉掌心的温热，还有花房里模糊的女人身影。
马儿斜着眼睛瞥了韩沐一眼，韩沐脚后跟稍稍用力一夹，马儿便重新看向前方，懒洋洋地小跑起来。银白色鬃毛迎风飘扬，轻扫韩沐的手套。
韩沐其实差点忘了今天要来马场训练。
早晨醒来时，徐冉还紧紧抱着他不肯撒手。他掀了被子万般艰难地爬起来，还掀起了一阵细碎的叮叮当当。他抬起头，这才发现床头莫名多了一张捕梦网。他捡了纸团去扔，在走廊里听见主卧传来微微的鼾声。他轻手轻脚地下楼去，透过厨房的玻璃窗隐约看到花房里的人影，走到大门口，又看到两个单摆浮搁的行李箱……然后他几乎是以最快速度逃离了那幢房子。
想到卧室里的情景已经被徐冉父母一览无余，韩沐就手脚僵硬，羞愤难当。像一个存有些许良心的笨贼，初犯时就被当众揭穿了恶行。
教练Laura又吼他：“集中！集中注意力亲爱的！你今天这种状态，我没办法让你和长风做障碍练习！太危险了！我想你会掉下来的！！！”
韩沐再度收紧缰绳，把马拉停下来，跟Laura道歉。
“你有什么心事吗，亲爱的？”Laura手插口袋走到马儿跟前去。
“没什么。”韩沐回答。
Laura狐疑地看着他，又说：“对不起，但我想我们今天还是不要做障碍练习了。我觉得你完全没有准备好。”
韩沐点点头：“确实完全没有准备。”
Laura看着韩沐，觉得韩沐在说另外一件事。她叹了口气，要回了韩沐手里的马鞭，指着场地一头的凉亭对他说：“你朋友来了，我们今天就练到这里吧。马留在场地里，你可以先走了。”
凉亭那边苏霁杭朝韩沐招了招手。韩沐跳下马来，一边摘手套一边走到栅栏跟前，两手一撑，翻出了场地，进了凉亭。
苏霁杭身子往后一撤，两指捏着镜腿轻轻一提，对着韩沐笑了。
“你不一样了。”他说。
韩沐心虚地低头看了一眼，视线随即飘到凉亭里的一把椅子上去：“没有吧。你找我有事？”
苏霁杭笑着，冰凉的指尖在韩沐脖子上一点，一半摁到皮肤上，一半摁到马术衬衣的立领上，说：“我看到了哦。”
那正是徐冉亲过的位置。
韩沐面不改色地打掉苏霁杭的手，把衣领往上提了提。
苏霁杭大笑几声：“别遮啦，不明显的。”然后竟扯开自己领子给韩沐看：“霁阅也已经是我的人了，给你看我的！”
韩沐嘴角抽了抽，挤出来两个字：“恭喜。”
苏霁杭的声音低了下去，有些忧伤：“但他不怎么肯脱衣服，只脱我的……”
韩沐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些细节，连忙岔开话题：“所以你就不回巴黎去了？”
“还是要回的，”苏霁杭说，随后又开心地笑了，“过一段时间再回去。我和导师说要多搜集些关于苏绣的资料，好写论文。”
“噢……”
“我今天是给你送礼物来的！”苏霁杭揽上韩沐的肩，拉着他往马房走，“走，我带你去看，就当是庆祝我们，呃，庆祝我们不怎么样的……”
虽然四下无人，韩沐还是连声说了几个好，试图盖过苏霁杭话里的最后两个字。
“不怎么样的初夜。”苏霁杭执意让韩沐听清楚似的。
韩沐：“……”
“我们两个真的很像，总是很同步。”苏霁杭又说。
韩沐身上汗毛直立，心说一点儿不像，才不要和你像。
苏霁杭一直把韩沐带到小萝卜的马厩跟前，苏霁阅正站在那里，看着马工在给小萝卜戴马耳罩。耳罩是暗红色的，点缀着一圈亮闪闪的水晶。耳罩、绑腿和马鞍下面的鞍垫是一整套的。
苏霁阅目光在苏霁杭身上顿了一下，苏霁杭被烫着了似的，一下子羞了脸，说：“你们先聊。”然后就跑去一边，看马工给马儿修蹄钉蹄铁了。
苏霁阅对韩沐略略颔首，把手里的马衣递给了他，一边看着马工往小萝卜身上放马鞍、系肚带。
“霁杭说想感谢你对他的照顾，定制了一套苏家今年的新款给你最爱的小萝卜。”苏霁阅说，“预祝你周末比赛旗开得胜。”
这一套马具，光马鞍就要六位数，普通人都能买辆车了。虽然对于苏家来说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但韩沐还是深感礼物贵重。
“其实不必……”
“哦，还有，”苏霁阅从衣服里掏出了那枚亮闪闪的字母 H型的领针，“你姐姐把它还给我了。她想要苏家在精诚的股份，我也已经在推进这件事了。霁杭不在国内上学，苏家也就无意再投资教育。只是苏家本身占股不多，希望能帮到她。”
“谢谢。”韩沐说。
“我帮的只是你异母的姐姐，但你好像很感谢我。”
“她过得不太容易。”
苏霁阅一声轻叹：“谁又真的容易呢。”
两人都沉默了。
小萝卜蹄子刨了刨地。苏霁阅捡了食槽里的胡萝卜喂她，她很不领情，往后一躲，在他衬衣袖子上滴下一串黏稠的鼻涕。
“抱歉。”韩沐说，“我带你去清理下”。
“不用。”苏霁阅解了袖扣，把袖子挽了起来，露出一截很是斑驳的手臂。深深浅浅的疤痕之间，还有暗红色的血痂凝在上面。
韩沐愣住了。他想起刚才苏霁杭说苏霁阅不怎么肯脱衣服，想起上次在酒廊苏霁阅不顾袖子上残存的玻璃渣套上了西装外套。他迟疑地看了几秒，抬起眼来看着苏霁阅：“你的胳膊……”
苏霁阅也看着自己的胳膊，又无奈又痛苦。他对韩沐笑了笑，说：“我和霁杭是绝对不能在一起的，这就是原因。这么多年，他好像也只有你一个朋友，替我照顾好他，可以吗？”
韩沐眼看着苏霁阅红了眼眶，泪水凝结成晶莹的一滴，直落下去。苏霁阅也看着他，笑容反而更灿烂了些。
“可以吗？”他又问。
韩沐觉得一阵窒息。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事后清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