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安然》三伏第一天

95、囚水神，双仙平鬼患

　　昭华有些意外，不过随后毫不犹豫便答应下来。他很是好奇，丹纾要如何处理这个麻烦？

　　丹纾抬步向人群走去，才走了几步又停下，转了个身，便换了一副模样。

　　昭华目光下移，盯着眼前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少年，“你这是要做什么？”

　　这位十一二岁的少年开了口，声音清亮，“那两只铁笼看样子是准备沉到水下的，这事十有八九与水鬼有关。岸上的那些人除了会哭，想来也讲不出什么究竟。有这功夫，不如我们自己下去瞧瞧。”

　　昭华点了点头，这倒是个直截了当的好法子。

　　不过，两只铁笼，两个孩子...看来自己也要跟着配合一下。

　　昭华直起身，正打算也换个模样，却碰上了少年那如潭水般清澈的目光，正毫无掩饰地朝他望过来，满是期待。

　　昭华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该不会就是丹纾少年时的模样吧？还真的是...无论什么时候都叫人移不开眼。

　　他自认为与丹纾算是比较熟了，可还不是能无所顾忌地放肆乱来的程度。不过此时面对着这个看起来很好欺负的丹纾，他的两只手还是不受控制地伸了出来，掐住了小丹纾白皙稚嫩的脸蛋，又轻轻朝两边扯了扯，笑眯眯说道：“小弟弟，你好老成哦。”

　　丹纾立刻皱起了眉，却也没有躲开，只继续老成而又有些口齿不清地说道：“昭华，你再玩一会儿，那两只铁笼可就沉底了。”

　　昭华立刻收敛神色，摇身一变，成了另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丹纾的眼睛亮了亮，不停地在他脸上看着。不过很快又上前一步提醒道：“那边的可是个女孩。”

　　昭华愣了一下，又抓了抓头发，心想你自己怎么不变成个女孩？不过眼下也不是计较的时候，便原地转了个圈。

　　一身布衣化作一袭鹅黄色长裙，头顶的发髻分成两个小髻，细软的长发垂在鬓边。

　　昭华低头提了提裙角，又张开手臂左右看了看，倒没有感觉别扭，只是觉得新奇。他放下手臂，抬起头，声音很是娇脆，“怎么样？满意了么？”

　　丹纾定定地站在原地，略显稚气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好一会儿，才抿起唇角，又清了清嗓子，肃声道：“叫哥哥。”

　　“什么？”昭华一时没反应过来。

　　丹纾上去扯过他的手，脸却瞥向一旁，拉着他朝人群走。边走边说道：“小姑娘，记住，我是你的哥哥。等会儿可不要喊错了。”

　　“......”

　　昭华按了按眉心。凭什么自己就成了小姑娘，他就成了哥哥？

　　不过瞥见那少年漂亮的侧脸上，抑制不住勾起的唇角，昭华也低下头，暗暗笑了起来。

　　“爹爹！阿娘！！”

　　“爹爹！呜呜！我害怕！”

　　“我害怕！爹爹！要沉下去了！爹爹！！”

　　两个孩子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传来。昭华抬起头，看到几个精壮的男人卷起裤腿，正站在水中，一点点将那铁笼推下竹桥。

　　河水冰凉，已经没过了两个孩子的腰，正一点点涌向他们的胸口。

　　四只小手死死地拽着铁条，拼命地摇晃着，却无法撼动分毫，也不能阻止铁笼沉向水底。铁笼外的汉子别过脸，不敢去看那两双惊恐万状的眼睛。

　　岸上的两对爹娘早已哭干了眼泪，只剩下哀声，拼命想朝那铁笼扑过去，却被身边的人死死按住。

　　“早说过把他俩个嘴堵上，你们却不听。”那老者沉着脸，浑浊的眼底没有一丝光亮。

　　他转过身又对水中的几个汉子催促道：“麻利些，还嫌不够...”

　　话没说完，眼前蓦地出现了两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像是从天而降一般，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站在了水边。

　　“阿爷，这笼子，这笼子卡住了，沉不下去啊！”水中的一个汉子朝这边大声喊着。

　　那老者也顾不上这两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孩子，朝水中喝到：“怎么会卡住？用力推！万万不能误了时辰！”

　　说完又冲着岸上的人群喊道：“快，再过去几个人帮忙！”

　　“别费劲了，选错了人，怎么可能沉得下去？”

　　丹纾清亮的声音响起，包括那位老者，所有的人都噤了声，只剩了两个孩子微弱的哭泣声。

　　老者怔了一怔，浑浊的双眼盯着这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少年，还有被他牢牢牵在手里，一个如月光般柔美的小姑娘。

　　“你们...”老者才要问他们是谁，又猛地回过神，转头冲着水中吼道：“看什么看？都是死人吗？还不快推！这都是什么时辰了？”

　　水中的几个汉子被他吼的回了魂，又开始朝水中拽那笼子。两个孩子的哭声顿时又响了起来。

　　丹纾很是不耐地“啧”了一声，勾了勾手指，两只铁笼“呼”地升出水面，落回到岸上。

　　“啊！”几个汉子惊得跌坐在水中，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铁笼上的两道锁枷齐齐掉落，笼门大开。里面的两个孩子立刻止住哭声，只愣了一瞬，便手脚并用爬出铁笼，跌跌撞撞地朝着自己的爹娘奔去。

　　“你，你们！”老者颤抖着手，指向丹纾，又转回头看着那两个已经扑入爹娘怀中的孩子，急得直跺脚，“回来！快把他们抓回来！你们这是想害死全村的人啊！”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一众人既没来得及揣摩那个神色自若的少年口中的“选错了人”是什么意思，也没看清那两只沉重的铁笼是怎么样钻出水面的，就听见了老者急吼吼的喊声，却依旧没能从惊惧中回过神，各自呆立在原地。两个孩子的爹娘更是将自己的孩子死死抱在怀中，再不肯撒手。

　　丹纾牵着昭华来到老者面前，开口说道：“你们都回去吧，以后不必再朝水里投人。我们两个被选中了，是最后...一对。”

　　老者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来回扫视着，“你们...被谁选中了？”

　　丹纾挑了挑眉，目光瞥向那两个孩子，“你说呢？还能是谁？”

　　老者像是明白了，不过还是不敢相信，“小娃娃，这事可关系着几百号人的性命，你不是在开玩笑？”

　　“我从不玩笑。”丹纾有些不耐烦，“再说，有人拿自己和，和自己妹妹的性命开玩笑么？”

　　说着他偏过头去看昭华，发现昭华也正在看着他，便勾了勾唇角，将昭华的手捏得更紧了些。然后又转回头说道：“要是不信，你们就只管在一旁看着好了。”

　　说完便领着昭华朝竹桥那边走去。

　　水中的几个汉子见这两个奇怪的孩子正朝自己这边过来，莫名地害怕起来，纷纷绕开竹桥，稀里哗啦爬上岸，朝人群的光亮处奔去。

　　“昭华，”丹纾一边走一边说，“上次的那个药丸再给我一颗吧，别等下去还没问出什么，那些鬼东西就吓跑了。”

　　昭华觉得也有道理，便翻出两颗落尘丹，交给丹纾一颗，自己吞了另一颗。

　　见丹纾也把药丸吞了，昭华问道：“你不是用不上这东西么？”

　　“药丸这种东西，不能让妹妹自己吃，做哥哥的总要陪着吧。”丹纾目不斜视，表情好像很严肃，又好像在忍着笑。

　　昭华皱了皱眉。这话说的，竟叫他无从反驳。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学来的这一套。

　　来到竹桥的尽头，昭华看了看脚下漆黑冰冷的河水，便想着还是把丹纾留在岸上的好。这种乱七八糟的差事，他一个人也足以应付了。

　　转过头发现丹纾正直直地看着他。昭华摸了摸脸，“怎么了么？”

　　“昭华”，丹纾又看了看，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除却装束，我觉得你变成姑娘的模样，和原来也差不多。嗯...几乎就是一模一样啊。”

　　“......”

　　好一会儿，昭华才漠然说道：“这是你们神仙称赞别人的方式么？”

　　丹纾愣了一下，接着便抑制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

　　有这么好笑么？昭华很是无奈。不过还是瞥过眼去，发现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少年，笑起来的样子几乎和丹纾一模一样。唇角勾起的弧度，眼睛弯起的模样...不过这也并不奇怪，原本就是同一个人嘛。只是像这样的肆意大笑，在那位天庭散仙身上却不常见。

　　“哥哥，别笑了，后面那么多人等着看我们兄妹二人跳河呢。”昭华撇了撇嘴，“跳河跳得如此快乐，会把人家吓到的。”

　　丹纾终于止住了笑声，可眼角眉梢还残留着浓浓的笑意。

　　他深吸了口气，两只手一边一个，扯着昭华头上的两只小髻，“妹妹就别跳了，黑漆漆的。哥哥...嘿嘿嘿，咳，哥哥我自己下去瞧瞧便是。”

　　哥哥哥哥的，还没完没了了。

　　昭华甩了甩头，扯回自己的头发，然后抬手一指，“哥哥你那好看的发髻笑歪了。”

　　说完反身跳进水里。

　　丹纾急忙朝头上摸了摸，长发齐齐整整，月白色的发带也束得好好的，丝毫不乱。

　　他又独自闷笑了两声，这才不急不慌地朝水中走去。

　　眼见着那两个古怪的孩子先后没入河水，几十号人在后头盯着，始终鸦雀无声。

　　一个汉子凑到老者身旁，悄声说道：“阿爷，死到临头，这两个孩子还嘻嘻哈哈的，不会是疯子吧？”

　　老者沉着眉摇了摇头，那一对兄妹是不是疯子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来头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村里的两个孩子今天捡回了一条命。

　　如果真如那少年所言，自己的村子再不用献出孩子，结束这三年来撕心裂肺的日子，那对兄妹就是全村的大恩人。他这个村中的长老，就要替那两个孩子立上排位加以供奉。只可惜连恩人的名字也忘了问啊。

　　水中鬼气森森，四周漆黑一片。

　　没有光亮昭华也一样看得清，只是为了隐藏身份，他此时并没有用避水决，而是像凡人一般屏着气，并在体内运转真气来代替呼吸。

　　正朝前漂着，忽然感觉身后有了些亮光，而且越来越亮，就像有一团火在迅速朝自己靠近。

　　他转过身子，远远地就看见了光亮正中的丹纾。他已经恢复了原本成年的模样，不见有什么动作，速度却很快，手中还提着一盏灯。

　　一盏灯？？昭华按了按额角，这是生怕这水中的鬼怪瞧不见他么？而且他哪来的这么一盏灯，看着普普通通，灯芯如指尖般大小，却亮得像一只火球。

　　如此大张旗鼓地进来，那两颗药丸算是白吃了。

　　丹纾来到近前，见昭华不再是小姑娘的装扮，又变回了那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模样。此刻正皱着眉，鼓起两腮，两只手抱在胸前，盯着自己看。

　　他这是在闭气？不能开口讲话？

　　丹纾差点又笑出来，索性也不开口，暗暗与他通灵问道：“妹妹呢？怎么不见了？”

　　昭华没说话，只是眉心皱得更厉害了。

　　“弟弟也行。”丹纾很大方地说道。

　　“你怎么还提着灯？”

　　“水里这么黑。”

　　“...你会看不见？”

　　“我是怕你看不见我。”

　　“......”昭华忍了忍，“放心，再暗上一倍的地方，我也看得到你。”

　　“哦，”丹纾拖着腔调，“那就把灯灭了吧。”

　　话还没说完，那盏亮得耀眼的灯便灭了。

　　许是乍然间失了光亮，这一瞬间周围似乎更黑了。昭华立刻睁大了眼，朝黑暗中看着。

　　忽然他感觉身边的水流涌动，还没来得及回头，腰间就是一紧，跟着耳边便传来丹纾的声音：“朝哪看呢？我在这呢。”

　　丹纾扶在他腰间的手像是一块火炭，热度瞬时间传遍四肢百骸。昭华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烧了起来，尤其是脸颊，烧得旁边的水都要沸腾了。

　　“你，你，你这是干什么？放，放开！”他拼命去扯丹纾的手，慌乱间险些张了口，又急忙屏住气息，只吐出一小串水泡。

　　“你年纪还小，如此凶险的地方，不把你抓牢了怎么行？”说着丹纾手上的力道又收紧了些。

　　昭华只觉得自己就快要爆炸了，立刻就要换回他本来的模样。

　　“别动。”可才一起念，就被丹纾按住，“看不到小孩子，他们会起疑的。你就不怕打草惊蛇么？”

　　昭华几乎叫了起来：“那你呢？怎么变回来了？”

　　“我不一样。”丹纾淡淡地道：“他们看不见我。只有你能看得到。”

　　昭华朝旁边扭过头，冷冷地道：“从现在起，我也看不到。”

　　“是么？”丹纾笑了一声，按在昭华腰间的手倒是松开了，转而捞起他的一只手，“那我这做哥哥的，更是要小心了，可不能把什么也瞧不见的弟弟弄丢了。”

　　昭华又吐出了一串气泡。

　　“走吧，过去那边看看。”黑暗中，昭华的手被抓得牢牢的，又被丹纾朝一个方向轻轻扯了扯，“那边有人正等着我们呢。别叫他们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