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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明帝本纪第八章03 ...

  •   江山曲•桃花词
      之明帝本纪
      第八章03

      烛火燃尽,倏然暗下的房中,传来景璘均匀的呼吸声。
      佑贤独自凭窗,紧咬下唇,几乎咬出血来。他正恨着自己、正怨着景煜。
      “……也许,”他恍悟了什么,盯着月下花影愣住了神,“也许我真如景炎所言,是……是贱人……”
      窗外灯影一闪而过,吓了他一跳。细听足音,知是景煜回来了。他慌忙起身,四顾黑暗,竟想要逃跑。
      然景煜已经进来,且换了便服。
      未掌灯,昏黑间,景煜与佑贤撞了个满怀,先是一惊,待看清眼前的人,淡淡一笑,伸手撩上佑贤肩头的发丝,柔声道:“叶良没来传话么?怎么还不歇息?”佑贤张大双眼注定他,眼中水色氤氲,映出景煜高贵俊美的面颜。
      佑贤动了动唇,似要说什么,却呆呆摇一摇头,与景煜擦肩而过,向外面奔去。景煜急拉住他:“这么晚了,去哪里?”他不语,被景煜拉住的手抖得厉害。他慌忙挣开,受惊的小鹿般逃出寝宫,自己却不知将往何处。
      无论逃到哪里,逃不出这牢笼似的宫墙,即便逃了出来,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堂堂□□莫非皇土的掌控。他蓦然清醒,不管他愿不愿意,原来他早已注定是皇帝的人,哪怕魂归黄土,他的尸骸也是天子的。
      他疲惫地顿下脚步,望着前方无人、悠长的宫巷,只觉得路如茫茫人生,误入了歧途,回头不及!
      夜色清幽,高挑的宫灯将深巷照得通明。
      佑贤知景煜一个人追了来,不看他,瑟缩着身,慢慢道:“陛下总是这样,喜新厌旧,反复无常。如今又有个新人来陪你,还来见我做什么?”
      景煜要分辩,佑贤不肯听,抢白似地:“我算个什么?不过是你一时大发慈悲,苟且捡着条命的罪人!是让朝臣们切齿不已的祸国妖孽!是给你取乐的粉头娼妓,是……”说得激动时,猛然咬紧了唇。他本欲说是早给人糟践过的朽叶,但如何都不能出口——他怕极了景煜向他追问,厌弃他。
      良久,景煜未语。他形容忧郁地凝视着灯下那一抹月晕似的美,默默上前。佑贤立刻警觉地瞪他,他驻足。
      二人相隔十步之遥,竟像隔了一生一世。
      僵持着,景煜再没挪动半步。他目不转睛地盯住佑贤,反手抽出腰际装饰用的小佩刀。
      “做、做什么?”佑贤怕得退去一步,脚下偏是不稳。他扶住宫墙,摇摇晃晃地转身欲逃。
      “阿贤!”
      景煜喝住他,他僵僵地回了头。
      景煜没有追来,恍惚的宫灯下,尊贵的身影寂寥而悲凄。他依旧注定佑贤,抬起手中寸长的刀,左手毫不迟疑地握住刀锋,向下一滑;手心攥紧,一线浓浓的鲜血挤了出来。
      佑贤定定看着,看那一线鲜血丝丝淌下、坠地、晕进巷间的金砖,吸了一口冷气,既而注定景煜的脸,面失血色。
      两人相望。
      片刻,佑贤惶惶朝景煜跑过去,又迟疑。景煜忽然将他拉入怀中,用右臂紧紧搂定,使他的脸紧贴自己的胸膛,更捏紧了左拳。
      血流不止。
      景煜抬眼望天,眉深锁,眸底深沉。他一字一字道:“朕先与你的誓言,确有儿戏,然朕与你的心,一时一刻也不曾作假。朕今夜歃血盟誓。明月为媒,众星为凭,天地做高堂!我景煜与檀佑贤,生生世世共为夫妻,永不相离。任江海为竭、山崩地陷、皇天不再!亦不负此情。”
      胸膛这样暖,寒时使人温,暑时又不灼人。这胸膛里的一颗心,激烈地跳动着,仿佛要跃出血肉之躯。这颗心鼓鼓的跳动,连同那沉稳温润的嗓音,不可抗拒地一股脑涌入佑贤的血液中,使他的心也惴惴起来。他的身体与景煜的密密帖服,他的头被景煜的右手温柔地按在胸口,他冷冷的眼不能自抑地泛起万种柔情,余光瞥向景煜左拳心不断挤下的血。
      盯着滴滴鲜血,他兀自恍惚了一阵,闷闷笑了:“还辩不是狡猾至极?”他慢慢推却着景煜,推开了,“生生世世,全由你一人信口开河。怎不问我的意思,就这般强我……”
      闻言,景煜明白过来:“那你、你愿许朕么?”问得急切,语调里满是喜悦的期待。
      佑贤未答,托起景煜的伤手看了又看。
      口子很深,翻着皮肉,触目惊心。
      血的味道,刺激着欲望。佑贤伸出舌,舔噬起那掌心浓浓的血,乖戾的猫儿般享受着,享受着独属于他的血腥。
      纤巧的舌,兰蕊般香滑,细腻地摩挲掌心,拂过深深的伤,疼痛中透出异样的甜蜜。景煜微蹙一蹙眉,笑了:“阿贤,你究竟许不许朕呢?”无限的温柔期待。
      没有答复。
      夜漫漫,静得撩人。
      许久,景煜自言自语似地又问:“阿贤,你到底爱不爱朕呢?”
      半晌过去,依旧没有答复。
      “哎……”
      月夜下,只回荡起帝王轻轻一叹。
      掌心间的伤,始终被柔软的舌搓弄,才愈合,复裂开;痛中揉着甜,甜又被痛掩盖,反反复复,纠缠无定。
      一晃十余日,形形.色.色.的外国人全回了国。
      这期间,景煜只陪丹霞见了两次使节,此后再没召见过她。
      又是半月余。
      仲春某日,晌午用过膳,景煜陪佑贤下棋解闷。景璘黏在佑贤旁边,两手托腮地看着黑白子纵横的棋盘,不时耷拉下脑袋,哈欠连天。
      “困了去睡吧?”佑贤托起景璘的下巴,看看他那双打架的眼睛,觉得十分可爱。他忙强张大眼睛:“我不困!”
      “不困就去念书。”景煜盯着棋盘,头也不抬,“整日混在这里玩,成和体统!”
      吓得景璘忙缩到佑贤身后。佑贤搂住他,撸着他的碎发,怪景煜:“你总吓他做什么?待要念书时他自然去念,也不必你说。”
      景煜笑了一笑,不语,手下落子,叫吃一片。
      佑贤见自己连输两局,立刻没了兴致,哄景璘枕到自己腿上睡午觉,凭景煜怎么唤他,他就是不理睬。
      不一会儿,景璘沉沉睡去,嘴角涎下口水,湿了佑贤的衫子。佑贤拍着他,轻声唤人取来薄被。
      景煜看着佑贤为皇子盖被,笑道:“你何时也似这般哄朕午睡呢?”
      佑贤只是冷冷一笑,未语。
      外面值事的太监忽然进来传话,跪行至驾前,双手呈上一封绣绢面的帖子:“万岁,椒兰宫娘娘进呈。”
      景煜接上来匆匆览毕,随手丢到一边,不去理会,正要和佑贤讲话,偏是佑贤将那帖子捡去。
      佑贤看罢,轻蔑地瞥了景煜一眼,冷哼着笑道:“古至今,也没见哪个妃子敢下贴招幸天子的。可真是蛮夷不知礼。”既将帖子丢到景煜手边,乜斜着打量他,“好歹去瞧瞧?免得人家牵肠挂肚地等你。”
      “你又说这种没心没肺的话!朕都以血盟誓了,你还来奚落朕!”
      佑贤拖过景煜搭在榻几上的左手,展开来细看。那条伤口早已愈合,只留下一道凸起的、鲜明的疤。
      佑贤低下头,轻轻吻啄那道疤,喃喃:“我何曾奚落你?不过请陛下进皇帝的义务,免得坏了邦交之宜。至于景煜这个人,当然是属于我的,这条疤就是证据。”说着,又细腻地亲吻起来。
      景煜吃惊又喜慰,觉得手心里痒痒的,却舍不得抽回手。
      好一会儿,佑贤恋恋地将景煜的手掌合起,推开了他:“你去吧?”便不再开口。
      景煜见他忽然对自己冷淡下来,一把将他扯至近前,霸道地吻了下去。
      佑贤大吃一惊,争执间,惊醒了枕在他腿上的景璘。
      景璘揉揉眼,爬起,额头不小心撞到榻几。佑贤忙趁机挣脱景煜,俯下身去亲吻景璘肿起来的额头,紧紧抱着他,亲昵地笑道:“叫我爹爹?叫我爹爹就不痛了。”
      景璘瞥着对面冷颜的父皇,为难地拧紧了眉头。佑贤不住地催促他,他才没奈何地喊了一声爹。
      景煜默然起身,走到门首,舍不得地回头望了佑贤一眼,道:“朕就回来。”方恋恋地走了。
      柳梢浮动,九转回廊外,宫娥翩然行过。珠环瑶佩的乐音,扰了清梦。
      微风过,拂着窗楣竹帘、摇曳美人鬓上的翠簪,翠簪叮琅轻响,若流水叠声。
      华服的妃子亲手掀开案上香笼,焚了异域的香,注一盏淡茶,浅笑着捧与身畔高雅尊贵的男子。
      景煜接了茶,只抿一口便放到桌上,望着帘栊外如絮乱飞的落花,有心无心地讲着些不痛不痒的场面话。他知道,那来自岐民国的女子正目不转睛地凝视他,让他难以抽身。
      他抬眸扫了她一眼,见她眉目间宛然柔情万千,垂眸浅笑,如花绽放。
      他心中顿时隐隐吃痛,想到佑贤,自知对她不起,将目光从远处收回,惘然一叹:“你与朕素昧平生,糊里糊涂做了妃子,实是朕之罪过。好在你我之间并无夫妻之实,倘若你于故乡早有心仪之人,朕到想送你回去,你意下如何?”
      丹霞面露惊色,提着裙裾跪下来:“皇上,妾自幼便是要送与□□的礼物,如今皇上送妾回去,妾纵然无错,也会被指责不贞。到那时,妾唯有以血洗清白!皇上若是怜妾,还请不要送妾回去!”
      景煜看着她,不语,神情间却是说不出的温柔。
      丹霞兀自起了身,将景煜面前冷了淡茶捧上,含泪道:“皇上与妾没有情分,妾认命。妾别无所求,只希望皇上放妾一条生路,让妾老死宫中。皇上若应妾,就、就喝了这盏茶吧?”玉手微颤。
      这番话,当让景煜想到昔年的佑贤。那时,阿贤也这样求过朕……景煜软了心,揭过她手中的冷茶,一饮而尽。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你放心。”留下这一句,拂袖而去,未行至门首,只觉得一阵头晕脑涨,连脚步也稳不住了。
      “皇上!”丹霞忙上前扶住他。
      他拂开她的手:“不碍事。”
      她冷冷笑了:“怎会不碍事呢?皇上难道不知妾才焚的香,配了妾亲手调制的淡茶,是世上最烈的春药吗?”
      “你!”
      一语未了,药效果然发作。
      景煜挥开冷笑不迭的丹霞,跌跌撞撞冲出去,心上模模糊糊地只想着佑贤。
      “阿贤、阿贤你在哪里?”
      侯在宫门外的内侍不知发生了什么,惶惶地去扶他,才碰到衣袖,既被他推开。
      除了佑贤,他谁也不想碰。
      丹霞静静看着他,看着他像个瞎子似地乱闯,俨然玉山将崩。她默默挥一挥手,挥退了惊恐不定的宫人。
      “皇上?”她又伸手去扶他,笑靥可掬。
      冷汗沁透衣衫,趁着还有一丝理智,他粗鲁地将她推倒,返身便跑。她一跃而起,瞪着眼睛扑上去,像只猛烈的鹰,拖住他,将心智越来越沉沦的男子拖回椒兰宫。长长的镂花裙裾,逶迤一路,拖过包金门槛,不染一点尘埃。
      厚重的窗纱完全隔断屋外的光影,琉璃莲花灯的晕泽慢慢荡漾开来。
      房里浓烈的香气,让景煜猛然从恶梦中惊醒。他大汗淋漓地定了定神,转头撞见身侧的女子,又是一惊。
      丹霞裸着双肩,睡得正甜,一条臂膀搂在他身上,玉肌因适才的激情染了一抹绯晕。
      景煜依稀记得他做过什么,蓦地起了身,笨手笨脚穿上衣服,便要出去。
      “皇上?”丹霞伸手扯住他的袖,迷迷糊糊冷笑道,“妾总算与陛下有一夜恩情了呢!”
      景煜回头瞪她,她也神情迷离地望着景煜,浅浅含笑。
      “你!”他本要问她为何做这种事,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她长叹一声,躺下来,盯着绣锦的帐子顶,笑道:“妾早听闻那些娘娘说了,说皇上有一个心爱之人,是男人呢!”说罢,放声大笑,笑里透出些哭韵。
      景煜不再言语,愤然离去。
      寂寞空庭,美人如花隔在云端,高处不胜寒。
      月清云淡,宫中早已华灯高掌。
      “万岁可好些了?”
      在外侯了多时的叶良见景煜出来,忙跟上去。
      景煜沉着脸,只是不语。
      叶良见状,也不敢再多问。
      本欲往紫薇宫,行至一半,景煜忽觉不妥。说好去去就回,如今耽搁到这早晚,怎么向阿贤交待?思虑一番,转驾去了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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