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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岭木一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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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情并没有墨翎想的那么顺利。
这一切都要从沈知倾从医务室离开之后说起。
童念儿和付子伊交流一番后,两个人都生了些小心思,各自做了计划。
李布凡吃完饭回教室的路上,都心不在焉的,直到被付子伊叫住,才怔愣在原地。
“知倾刚刚来找过你?”付子伊推了推眼镜,嘴角紧张地微抿。“或许我能知道她和你说了什么吗?”
语气是难得的缓和示弱,李布凡有些吃惊但并没有说出什么东西的打算。
于她而言,沈知倾对她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璀璨宝石和温润珍珠之类不可多得的稀有宝藏。
而李布凡则是守护着宝藏的恶龙。
任何觊觎宝藏的贪婪多小偷都只能空手而归。
“那和你没关系吧?”她亮出了她的“牙齿”和“爪子”,“付子伊,知倾收下了我的毛巾,而拒绝了你的,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吧。”
“真不好意思,知倾和我说的话,可能不太适合你听。”
李布凡往日素净寡淡的脸上在有了攻击性的神情后,反而有了不一样的魅力。
她捧着脸像是想到了什么,脸颊羞红继续刺激着对面“眼里冒火、手执刀刃的屠龙者”,没有一丝惧意。
“毕竟,你懂的——女孩子之间总有些秘密的话,不方便对外人说。见谅啊~”
“李布凡你——”付子伊发怒的吼声硬生生被他压了下去。
下一秒,他却想通什么般,停了下来,噗呲笑了出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我还以为知倾真的会原谅他们……原来不过是她的计策,瞧,李布凡这家伙现在的所有情绪都被她牵动着却一无所知。
这应该就是她的复仇计划吧……真是好极了!
付子伊内心狂喜,却下意识将自己从棋盘上抽离开。
或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又或许,是他心底并不愿意承认那个事实——沈知倾从没有原谅过他。
“你疯了?”李布凡退后了两步,看傻子似的挑眉觑他。
“李布凡,我好心提醒你,别陷得太深,当心落得一场空,最后连自己的心都救不回来。”
付子伊说这些并不是想打扰知倾的计划,而是他很清楚,即使告诉李布凡让她警惕,她也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那他大可以借此挑衅——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是他确实因为那条毛巾有些嫉妒。
李布凡没有想那么多,她只听到了“落得一场空”几个字。
过去的她就是这个下场。
把情感寄托在父母身上的那个小女孩最后被他们亲手送进了如同火葬场一般的地方。
那么现在呢?
她现在唯一挂念的就是……
知倾?
李布凡忽然想起沈知倾在餐桌上说的话。
——“只有,我好像……没办法带你们离开了。”
——“对不起啊,布凡。”
什么意思呢?
明明她已经发现真相了不是吗?
明明身为第一名的她不久之后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不是吗?
明明她是想要拯救大家的不是吗?
除非——
李布凡想到了一个恐怖的结局。
又一个“落得一场空”的结局。
知倾会放弃她吗?
会把她丢在这里吗?
会让她一个人等啊等,怎么也等不到来回来救自己的那个人吗?
不,不会的……知倾不会是这样的……
真的不会吗?她心里没底。
她此刻迫切地想要再看到知倾,告诉她自己的不安、害怕、孤单。
于是她飞奔着离开——留下看她面色变来变去的付子伊不解地愣在原地。
会在哪里?
花园?没有。
食堂?没有。
教室?没有。
天台?没有。
她颓然地低头,铃声响了三遍了。
按照旧校规规则,她将受到处罚。但她现在已经完全不在意那回事了。
李布凡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一个对她们两个而言,有些特殊的地方。
如果知倾同样有想要告诉自己的,那她应该会在那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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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布凡踏进女厕所。
这里似乎并没有人。
她忽然觉得自己活像个笑话,知倾可能根本不在意自己,什么道歉,不过是暂且安抚她的话吧……
可是,可是,为什么她的胸口好难受啊,憋闷得喘不过气,鼻子也好酸,烦死了——
她闭上眼不想看见旁边镜子里难堪的自己。
有一阵柔软细腻而清凉湿润的触感从她的眼下传来,然后延申到脸颊,唇角,下颌,最终是,锁骨。
那触感很熟悉。
李布凡猛地睁眼,就看见镜子里身后站着虚虚环抱住自己、还带着盈盈笑意的沈知倾。
她一下子没绷住,被各种五味杂陈的情绪淹没,又委屈难过又害怕担心,眼泪哗一下流出来,却又瘪着嘴不肯让泣声从嘴里冒出来。
“你看,我说得没错,你哭起来真好看。”
“沈知倾!”李布凡有些羞恼地往旁边扭了扭头,不想看她。
“其实生气起来也好看,不过,还是笑起来最好看。”
“你倒是嘴甜,我知道你不过是哄着我玩。”李布凡眼神躲闪,就是不看镜子里的自己。
“我没在哄你。”沈知倾把她的脸又轻轻掰正,“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没在哄你。”
“那个时候你所有表情都像被灰盖住,压抑,单调。但是你哭的时候,就把表面的灰洗去了。”
说着说着,沈知倾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朝镜子里的李布凡眨了眨眼。
“这么一想,这个过程是不是有点像从蚌壳的泥沙里取出珍珠?”
“布凡布凡,你是不凡的珍珠啊!”
我,我也可以是珍珠那样的存在吗?
李布凡微微侧眸,那个人的眼神里都是对自己的肯定。
她一下子就心软了,晕晕乎乎,把之前要来问什么都忘了。
离开的时候才隐约记得什么要问的,却被沈知倾猝不及防紧紧抱住。
她不解,但接受。
最后她回教室了。
但她一直在想,知倾刚刚抱住自己时,在她耳边好像说了一句话。
“明天见。”
明天见。
李布凡也默默在心里回应。
明天啊……快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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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有遵守约定哦。”
沈知倾打开水龙头,弯下腰去洗脸漱口。
隔着水花喷溅在瓷砖上的噪杂声,她隐约听见耳畔传来脚步声。
然而当她刚直起身体,还没说一句话,身后的人就抬起了手臂。
沈知倾睫毛上还挂着水珠,视野模模糊糊的,但当她意识到对方手里的东西是什么时,躲闪也来不及了。
只剩下瞳孔皱缩,表情惊恐的表情定格在脸上,下一刻她就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完了。失策了。
当她再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回到了宿舍里——只不过手脚都被束缚住无法动弹,眼前似乎被布蒙住。
“念念?”
阳台上的人听见声音往这边走过来。但依旧没有出声。
“……你想瞒我?可是你身上的花香味还在啊。”
是童念儿。不会有错。
“好吧,你不说话,那我猜。”
“你听见了我和布凡说话?”
“不许这么叫她!”童念儿终于忍不住开口,“不要这么叫她——”
“我不想听见从你嘴里说出和她有关的事,一个字都不想。”
“我不想伤害你,也不想伤害她——但你不要说她的事,好不好?”
她自从看见知倾抱住那个家伙,就一直在掐着手指忍耐。
什么“珍珠”,什么“你这样很好看”……
你都从来没这样和我说过话!
童念儿越想越委屈,她一开始只是以为知倾在可怜那个家伙,并不把那个家伙放在眼里。
但没想到知倾不仅原谅了李布凡之前所做的一切,甚至还——
童念儿俯下身体,下巴搁在知倾的锁骨上,直到脸颊紧紧贴合在知倾的身体上,才稍微安心些。
她随手拨弄着知倾柔软的耳垂,在她耳边呢喃。
“知倾,你只要乖乖的,一直待在我身边就好。”
“就算你恨我,我也不会放你离开。”
她打定主意,要将知倾一直锁在这里。
她不要再跟在知倾身后,等着她留下什么能让她留作纪念。
她不要再躲在阴影里,眼睁睁看着那群人和知倾发生各种各样的故事。
她不想再等了!她要让沈知倾的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独属于她的沈知倾!独属于她的阿波罗!
“可是,”沈知倾平静的声音响起,“我不恨你啊。”
“什么?”
童念儿抬起头,但她看不见,只能用手在知倾的脸上摸索着,直到触碰到那双唇,用指尖轻轻摩挲,任由疯狂的无法见光的占有欲窥视欲在黑暗的屋子里滋长。
“我说我不恨你。”
童念儿感受着从唇瓣中吐出的湿热气息在指间穿梭而过,心情复杂。
“为什么不恨我?是因为在你心里,我无足轻重到做出什么都不能引起你的注意吗?”
沈知倾沉默了一瞬。
“念念,我想起来了。”
“那天在花园里,发生的所有事,我都想起来了。”
童念儿手指下意识蜷缩起来,呼吸一滞。
“那时候你并没有停下要杀死我的念头。”沈知倾说得轻松平静,但听的人却抖如筛糠。“只不过,你发现了你杀不死我。”
沈知倾偏过头,似乎在透过眼前的布扫视着怀里人的表情。
“我一直在想,是什么让你爱上我。”
“是阳光开朗的性格,还是对于医药音乐的天赋?不,这些都不过是锦上添花。最关键的点,是因为你没能杀死我。”
“只有杀不死的人,才是真正的阿波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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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沈知倾说过那句话之后,童念儿就一直没有说话。
沈知倾听着耳侧规律的呼吸声,差点以为对方已经睡着了。
很久很久之后,童念儿才终于开口。
“你知道一个人被掐多久会彻底死亡吗?”
“四到六分钟。”
“你知道那天我掐了你多久吗?”
“十分钟。”
“但是你居然还有呼吸。”
“你不是沈知倾,甚至不是人类。”
“但是那并不重要,我也不想知道你是谁。”
“我只知道,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完美的阿波罗。”
“我绝对不允许你爱上别人。”
“她以为她是谁?!达芙妮吗?”
“我的阿波罗,怎么可以去追逐别人?!”
童念儿越说越激动,甚至仰头朝着什么都看不见的沈知倾大喊。
眼前一片漆黑的沈知倾只能隐约从双侧耳畔传过来的空气流动判断出,面前这个人在用双拳疯狂地锤在她头两边的枕头上。
好了,激怒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那么第二步——
“可是,你在故事里又是谁呢?”沈知倾轻柔的声音在此刻附着深渊的魔力般诱导着失控迷茫的旅人。
“我……”童念儿卡住了。
“是被在丘比特箭矢操纵下阿波罗不断追逐却最终变成月桂树的女神达芙妮?
是被太阳神青睐却最终死去的凡人雅辛托斯?还是——”
“一个表面是追随阿波罗的凡人,实际上却想着弑神、替神、成神的野心家?”
童念儿似乎被吓了一跳,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只憋出几个字。
“我不是……”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沈知倾语气依旧随意,但童念儿莫名有了在审判下低头的愧疚感。
“那都是,以前,我已经没有那么想了……我是真的爱你……”
“爱是用嘴说出来的吗?”
沈知倾微微低头,朝着刚刚抵着自己唇瓣的指尖,轻咬了一口示意。
“用行动证明给我看。”
“我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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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夜晚注定不太平静。
但对童念儿来说却好的不得了。
她睡得无比安稳,知倾给了她一个晚安吻,还允许她依靠着知倾的肩膀入睡。
最好的事莫过于知倾原谅了她做的一切,甚至说从明天开始不会再和李布凡多说一句话。
于她而言,神的承诺是否会成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神愿意低头允她承诺。
这就足够了。
但她并不知道,在她入睡之后,沈知倾就换了衣服推门离开了房间。
夏日的夜晚温度也并没有降下来多少。
花园角落里为数不多的空地上,早已在那等待的莫殊已经汗流了满脸。
“久等了。”
莫殊一听这声音立刻回头,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包东西。
“没有等很久。知倾,我,我看到照片后面的话了,你让我带的,我都带来了,都在这里……”
他碎碎念着,语速很快,似乎迫切想要证明些什么。
沈知倾并没有在意那些。她所有心思都在眼前的东西上。
她之前在那张照片后面留下了只要对光就能看见的字,让莫殊在晚上这个点把所有和苏亦之的合照带到这里。
这是苏亦之留在这里为数不多的东西了。
沈知倾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打火机。
“咯哒”。
小而明亮的火苗照亮了沈知倾冷漠的神情。
她捏着照片一角,将另一角搁在火上。
直到照片燃烧,她才松手朝空中挥洒。
带着火苗的照片纷纷落下,火焰中回忆也仿佛逐渐烧成灰烬。
“听说,火能烧毁罪孽,让人的灵魂干净地离开。”
沈知倾垂下眼说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啊?那,那就好。”莫殊似乎察觉到了知倾周身的哀伤,走近了两步,“你别太伤心——”
“你怎么安慰人都不会?”沈知倾听着他干巴巴的话,无奈地扶额摇了摇头。
“……”莫殊咬了咬唇,最终只能说一句,“对不起。”
虽然沈知倾有想过他会有很大改变,但也没想过现在的莫殊会这么——青涩?
不太妙……
沈知倾及时把话题转了回来。
“你相信吗?”
“什么?”刚刚呆住的莫殊猛然回过神。
“你相信火能烧毁罪孽吗?”
“我,我不知道。”
“我觉得可以。”沈知倾偏过头看他,未燃尽的火光照在她的侧脸。
一边眼里倒映出燃烧的火焰,另一边眼里是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传说中海妖会用歌声诱惑往来的水手,操纵船舶撞上礁石坠入深海。
现在,海妖直视着面前的水手。
她开口。
“莫殊,为什么不试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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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亮起的时候,童念儿伸手摸了个空,立刻坐起来。
“你醒了?”
沈知倾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提溜着袋子,袋子里隐约能看见包子之类的食物。
“我给你带了些吃的。”
上午两个人在一起逃课去花圃念外语诗,一起去吃了午饭,下午一起去了紫藤萝花架下唱歌,看书。
这几乎是童念儿在这里度过最快乐的一天。
直到傍晚将至,沈知倾才要和她分开。
“我看到花圃里有玫瑰,我很喜欢,你摘一些,我们晚上一起插花,放在宿舍里好不好?”
童念儿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她自然是戴着甜蜜的笑容去摘花。
只不过她没有看见,在她身后,沈知倾朝她挥了挥手以作告别。
在做好所有准备后,沈知倾一个人登上了教学楼天台。
今天的夕阳依旧很美。不,准确来说,几乎是她来到这里之后见过最耀眼的夕阳。
眼睛能触及的天空没有一处不美,彩霞,晕染出不一样色彩的天空,还有那轮红得快要滴血的落日。
她在等一个人。
一个为她的故事画上句号的人。
“知倾,你找我?”
她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