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魔尊掉马了吗》程万里

18、第十八章

　　苏承柏先是手发抖，随后整个人都在发抖，话都说不利索了：“不、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有人拉我的手，文安你别死，千万不能死，别丢下我，求求你了。”
　　苏文安瞳孔涣散，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苏承柏发出野兽受伤一般的嚎叫，涕泪横流。

　　林伯冷静地说：“文安刚死，他的心脏不能浪费了，你赶紧吃下去。”
　　他握着苏承柏的手，干脆利落地剖开了苏文安的心脏，苏承柏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切打击到神志恍惚，畏畏缩缩地往后退。
　　他嘴里说着“我不吃我不吃”，却又不知道反抗林伯，被迫咬上了苏文安的心脏。

　　“你们在做什么？！”
　　一声厉喝打断了苏承柏的动作，他手一抖，那颗染血的心脏就软乎乎地滚到地上，沾了许多尘土。
　　林伯有些慌乱。
　　苏承柏抬起一双泪眼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三人：巫寰辰、凌天和楼明月。

　　出声的是楼明月，她惊得声音都变了调，显是愤怒极了。
　　苏承柏满嘴是血，手足无措地看着巫寰辰三人，他毕竟才九岁，不知道此时此刻该说什么做什么，倒是林伯，迅速冷静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冲着巫寰辰三人行了礼，只是他还没开口，巫寰辰就打断了他，“没问你，不需要你编出连篇谎话，苏承柏，你刚才在做什么？”
　　苏承柏求助地看向林伯，巫寰辰脚下一动，没人看得清他如何动，他就挡到了林伯身前，提高声音，极有压迫力地问道：“我再问一遍，苏承柏，你刚才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吃魔族的心脏？”
　　巫寰辰的声音中带上了灵力，苏承柏想说“我没吃”，然而身不由己，说出口的却是：“魔族心脏能令修仙之人天赋倍增。”

　　楼明月气得脸都白了，怒道：“荒天下之大谬！”
　　但这些声音似乎都远去了，苏承柏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为何就有些绝望起来，两行眼泪沿着清隽的面庞滑落。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仿佛听到有熟悉的软软的声音在他耳边喊“小侯爷”，他转过头，竟见到苏文安毫发无伤地站在他身侧。
　　苏承柏迟疑地道：“文安？”

　　苏文安高兴地点点头，道：“是我啊，小侯爷，我没死，刚才不知道怎么的，我突然到了这几位仙人身边，他们说会带我来找你，果然带我过来了。”
　　巫寰辰淡淡道：“我使了个小小的障眼法，但若是没有我，障眼法里的一切都会成真。”
　　苏承柏慢吞吞地抬手看了看手心，只见手心光滑白皙，没有一丝血迹，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好半晌，他珍惜地握住苏文安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文安，你恨我么？”
　　苏文安眼睛弯弯，娇俏地道：“我为什么要恨你。”

　　隔天一早，巫寰辰亲自现身微尘里，把所有新入门的弟子召集到道场，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通知。
　　对这些外门弟子来说，巫寰辰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大人物，他们一边集合一边窃窃私语，掂着脚想一睹大名鼎鼎的君子剑的风姿。
　　“你们说寰辰师叔突然把大家叫过来，有什么事啊？”
　　“难道是想收徒？我天赋这么高，又长得这么顺眼，也不知道师叔会不会把我收回去做亲传弟子。”
　　“想得美！他已经有亲传弟子了，而且听说天赋比寰辰师叔还高呢！”

　　巫寰辰环顾四周，见人都到齐了，于是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他抬手间，一道灵力迅速笼罩了整个道场，众人感受到合体期修士的灵力威压，顿时鸦雀无声。
　　“这个世道，强者为尊，无论妖族、魔族，还是人族，都是如此，我知道你们当中的很多人都想变强，想快速提升修为，但我们万剑宗走的是正统修仙的路子，一个境界一个境界地稳扎稳打，修为才会稳固扎实，可你们当中有些人却用些旁门左道，妄想一步登天！”
　　偌大一个道场，针落可闻，众人心思各异，有人惊慌失措，有人莫名其妙，还有人幸灾乐祸地张望。
　　苏承柏微微低着头，而端木遥却神色自若。

　　“一般的法子我也懒理，但你们若残害他族，用些惨无人道的所谓秘法提升天赋，到时就别怪我心狠，我今天丑话说在前头，谁若再用那些残忍的手段修炼，一律逐出微尘里，终生不得踏入涿光山！”
　　众人轻松的神色收敛起来，尽皆变得肃穆。
　　“希望没有人被我抓住，望各位好自为之。”

　　巫寰辰走后，道场众人议论纷纷。

　　*

　　落梅轩的后院里，凌天亲手挖了个小小的坑，亲手将那魔族幼童的尸体埋进去，又亲手填上土。
　　巫寰辰说要刻个墓碑，凌天摇摇头拒绝了，他低落地道：“我们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没有人祭奠他，就不要刻碑了吧。”
　　苏文安捧了一小捧白色的梅花放到那魔族幼童的坟前，小声道：“下辈子别做魔族。”
　　巫寰辰和楼明月在一旁看着，心中五味杂陈。

　　苏文安如今肯定回不去武安侯府了，也不适合呆在涿光山，楼明月便自告奋勇，提出要把他带去山下。
　　她在山下有个妖族朋友，善于伪装，这么多年一直扮做人族在人间生活，他知道怎样在人族当中生存，也愿意帮助其他落难的异族。
　　苏文安乖乖巧巧地牵着楼明月的手，和巫寰辰凌天告别。

　　“等等！”
　　凌天突然追上苏文安，将一袋子灵石塞进苏文安手里，他用力揉了一下苏文安的脑袋，把他的头发揉乱，露出稚嫩的角。
　　他郑重地说：“自己好好修炼，不要再想苏承柏，他保护不了你。”
　　苏文安懵懵懂懂地点点头，道：“谢谢凌天哥哥。”
　　听到“凌天哥哥”这个称呼，凌天的脸竟刷一下红了，他粗声粗气地扔下一句“谁是你哥哥”，就飞快地跑了回去。

　　考核圆满完成，陆明晦对巫寰辰大加赞赏，他欣慰地道：“你刚来涿光山的时候还是小小一团，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将来，万剑宗交到你手里，我也放心。”
　　陆明晦近来时常说要把下任宗主之位交给他，这让巫寰辰有些不安，他直接跪了下来，道：“我从没想过宗主之位，有师父坐镇，我只想做万剑宗的君子剑。”
　　陆明晦扶起巫寰辰，叹了口气，道：“我对外不曾露出分毫疲态，但你是我唯一的徒弟，我也不能一直瞒着你，其实我已是强弩之末，深渊魔涧那一战受的伤一直未曾痊愈，修为也未有进境，近两天，你师娘一直入我梦来，说她一直在等我，或许该是到了我去陪她的时候。”

　　巫寰辰心里一紧，急道：“我去寻天材地宝，定能治好师父的伤，万剑宗不能没有师父，师父要千秋万代地守着万剑宗。”
　　陆明晦乐了：“还千秋万代，你要累死我啊？”
　　他笑完又叹了口气，道：“寰辰，人生终有尽时，就算是我们修仙之人，到头来也逃不过一个死字，这是万物之道，不必挂怀，再说了，我也不是现在就要退位，你怕什么，我们今天不说这个，来说说你师娘，你还没见过你师娘吧？”

　　巫寰辰确实没见过他师娘，他来涿光山的时候，师娘已经过世了，他只知道师父师娘是少年夫妻，情爱甚笃，但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故事的全貌。
　　他师娘叫阮姝玉，是高门贵女，陆明晦那时却只是个穷小子，阮姝玉与家里断绝关系嫁给了他，他来涿光山测试的时候就放下豪言，若不让阮姝玉留下，他便去别的门派。他实在天赋高绝，当时的宗主便为他开了后门，并在一段时间后将他收做亲传弟子。
　　陆明晦娇妻在怀，前程似锦，一时间意气风发，行事也就失了分寸，得罪了不少人，阮姝玉也因此而遭了秧。
　　那一日，阮姝玉偷偷和她娘约好，在山下的寺庙里见面，谁曾想突然遇到魔族劫掠，阮姝玉受伤过重，当时便香消玉殒。
　　陆明晦惆怅地望着天，声音极轻极轻：“后来发现，这一切竟是我师弟设计的，原来我有一次当众堕了他面子，害他在师弟师妹面前丢了人，他便设计将魔族引去那个寺庙，打算吓一吓姝玉，姝玉绝望之下他再露面救她，结果，他低估了魔族。”
　　陆明晦喃喃道：“我恨我师弟，恨魔族，也恨我自己。”

　　巫寰辰想到了夜天临，他想，我该恨谁？

　　他陪着陆明晦追忆往昔，回到落梅轩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没想到楼明月和凌天竟守在小院门口，二人那架势一看就是在等他。
　　“这么晚了，你们有什么事？”
　　二人皆是一脸肃穆，凌天先开了口，“巫寰辰，你觉得这次的事情结束了吗？”

　　巫寰辰愣了愣，道：“你想要端木遥偿命？这恐怕有点难，宗主是不会允许的……”
　　凌天说：“那天，端木遥带了两个魔族幼童，死了一个，还有一个呢？我们不想办法把他救出来吗？”
　　楼明月也说：“我们救了苏文安，但还有那么多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任人宰割的王文安李文安呢，他们活得甚至还不如苏文安呢，只要主人要吃‘补药’他们随时会死去。”
　　巫寰辰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道：“你们以为我没想过吗，但我又能做什么，这件事若深究，是与所有新入门的弟子为敌，甚至不仅仅是万剑宗的新弟子，还有青云宗、逍遥门、缥缈居等等，我身份微妙，倘若我做什么，宗主会第一个跳出来阻止我。”
　　楼明月抢道：“我知道，所以这件事不必由你出面，我已没有修为，也不想再踏入仙途，就算有什么万一，也不怕被发现，最多就是逐出师门，我不怕。”
　　凌天仰头看着巫寰辰，期盼地道：“巫寰辰，我们可以继续查下去吗？”
　　巫寰辰终究点了点头。

　　倘若他孤身一人，他会毫不犹豫地刨根究底，找出一个真相来，但他是名动天下的君子剑，反倒束手束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