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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八拜结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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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皂历入了内衙,才知苏县令去郡城会同僚了,衙门里主事的只有苏县令的掌上明珠,苏剪梅。
苏剪梅虽是哥儿,但从小当成男子教养,文采斐然,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平日里还会帮助苏县令处理一些政务,见识才干不是一般哥儿能比,在一众衙役中颇有威仪。
苏剪梅听皂隶说了这案件,心知这等恶性案件,不能等闲视之。
劫道杀人,乃是强盗所为。盗匪三人成众,说明中江县隐藏着一个强盗团。
这等匪窝若不及早剿灭,那他爹这个县令就有失职之罪。
反之,若破此大案,在履历上就是光鲜一笔。
苏剪梅立刻让皂隶带路,亲自来见报案人。
却不想,竟然是林隐。
苏剪梅也听闻林隐重病,差点一命呜呼。他心里明白,大约是自己对他提了退婚,对他造成了重大打击,愧疚之余又有鄙夷。
堂堂男子汉,只因这些儿女情长的事就郁郁不得志,器量实在狭小。
幸亏退婚退的早,否则岂不是误他终生。
苏剪梅轻咳一声,装作不认识林隐。
他原本想再详细的问一遍当事人遇险的经过,如今也没了心思,只抬着下巴含糊道:“这事儿衙门已立案,明日便会派出一队捕快,前往案发地点侦查,你们二位先回去等消息吧。”
林隐哪里看不出苏剪梅刻意疏远的神态,唯恐他扒上来纠缠不清一般。
这种小心思,不说是对林隐,便是连原身的胸怀都看轻了。
原身虽是书呆子,却也不是窝囊之人。对苏剪梅的三分情谊,早已在对方退婚的那一刻消失了。
要说心结,也是三次落第的打击更严重些。
林隐垂眸,不卑不亢的一揖礼:“如此,辛苦众位差爷。”
他虽苍白病弱,只着一身浆洗的发白的破旧儒衫,但面容俊秀,身姿卓立,读书人特有的书卷气萦绕周身,别有一番气度,令人不敢小觑。
苏剪梅不由微怔,这人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从衙门出来,林隐热情邀请石景峰去附近的酒家吃饭。
对方对他有救命之恩,岂是几句感谢的话就够了。
再者,难得遇到一位真正的武林高手,他那颗纵览无数武侠小说,藏着仗剑江湖侠客梦的小心脏,激动的砰砰跳。
大好男儿,谁没幻想过自己白衣飘飘,身佩长剑,过着云游四海,快意恩仇的逍遥日子。
梦想中的大侠就在眼前,岂能轻易放过!
石景峰本不图回报,从衙门出来就准备回家,无奈林隐实在太热情,拽着他手臂不放,铁了心要请客。
他听林隐一口一个“石兄”,就知道对方根本没意识到,他是个哥儿。
他知道林隐真心诚意,也不怪他看错了人。毕竟以他粗犷硬朗的外貌,怎么看都不像个哥儿。
也没哪家哥儿和他一样,整日里抛头露面,东奔西跑。
再三推辞无果,石景峰只能被林隐强拉进了酒家。
林隐诚心请客,直接上了二楼包间,散尽囊中之资,点了一桌好菜。
他先恭敬询问了石景峰的年岁,得知对方年长自己六岁,便以愚弟自称:“石兄,小弟敬你一杯。若非你仗义出手,小弟此时已命归黄泉了,你真乃我命中贵人!”
石景峰一饮而尽,谦虚道:“不敢,在下不过一介武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吾辈本分尔,哪里敢称林学子的贵人。”
林隐再敬,石景峰再饮。
他这具身体到底嫩了些,二杯酒下肚,脸颊微微泛红。
对面的石景峰一眼就看出林隐体质孺弱,不胜酒力。林隐再敬时,他就只肯抿一口了。
酒气上涌,林隐话匣子就打开了:“师兄武艺不凡,不知师承哪个门派?”
石景峰抱拳道:“鄙人不才,师承禹州白鹤观钟灵道人门下。”
林隐哪里知道什么禹州白鹤观,但看石景峰的武艺,就知道这个门派肯定厉害,嘴皮子上下一磕,就是无脑吹捧。
“原来是钟灵道人,久仰久仰,果然是名师出高徒。石兄之武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石景峰嘴角一勾,就他师傅那个小破观,地处深山老林,每年上山供奉的香客屈指可数,这位林学子哪里会知晓。
看破不说破,花花轿子人抬人,这位读书人能看得起他一介草莽,就已很难得了。
林隐眼中热切的崇拜,让他忆起了已故的亲弟弟。
在他每次归家时,都会带着清爽明朗的笑,扑进他的怀里。喋喋不休的追问他在江湖上的见闻,眼中带着纯然的憧憬。
一晃经年,弟弟的面容已渐渐模糊了。
但此时此刻,石景峰却从林隐身上,依稀感觉到了那种似曾相识的憧憬与渴望。
如果弟弟还活着,今年也十八岁了吧,倒是恰好与林学子同年。
这大概就是缘分。
当年他父亲与弟弟被人狙杀在荒郊野外,无人施救。而今日,他在荒郊野外恰好救了被人狙杀的林隐。
冥冥之中,是否有天意呢……
石景峰忽然一哂,他大概也有点醉了。
两人推杯换盏,说的颇为投契。
林隐觉得,这位石兄看起来寡言少语,颇为冷傲,但实则外冷内热,言行稳重大气,又不乏侠骨义胆,实在是位妙人。
他有心要结交对方,便乘着酒过半酣,大胆提议。
“我与石兄一见如故,恨不得早相识,又蒙石兄救命之恩,实在无以为报。今日石兄若看得起区区在下,可愿仿效先人,与我结成异姓兄弟?”
“这……”纵石景峰平日里清冷淡定,听闻此言也觉的意外。
这世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人的地位天然尊崇。便是以他的眼界看来,林隐也与一般读书人不太一样,言谈间自有翩翩风度,不流于俗。
这般人物,以后绝非池中之物。
在他心底,也颇欣赏林隐,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只能一声苦笑。
哪有哥儿能与男子平起平坐,呼朋唤友,称兄道弟的。
昔日闯荡江湖时,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才得以结交八方豪杰,混的如鱼得水。
但在中江县,他的老家,知道他根底的人太多,根本瞒不过去。
他今日所作所为,已经可称是离经叛道,鲜廉寡耻了。
他早该将自己的身份告诉林隐,只因贪图他的这一份平等相待,就私心隐瞒了下来。
若对方此刻知道他的身份,怕是立刻就会态度大变,甚至会因被一个哥儿救了而尴尬羞愧吧。
唉,林隐一片赤诚,他实在不该继续隐瞒对方。
放下酒杯,石景峰拱了拱手,肃然道:“感谢林学子抬爱,在下实在愧不敢当。若你在县城里多走走,便会知道,石家肉铺的当家人是个哥儿。如今酒也喝了,你的心意我也领了,你以后就不用总想着,如何还我的恩情了。时候不早,在下告辞。”
他也不敢看林隐什么表情,起身就要走。
林隐有点懵,聊了半天,原来他一开始就搞错了,这位不是“石兄”,而是“石哥”。
他刚反应过来,就见石景峰要走,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石……哥哥!”
说时迟那时快,石景峰没想到林隐会忽然伸手,习武之人自保意识激发,反手一推,将林隐挡出三步远,一个趔趄摔在地。
石景峰惊了,连忙返过来扶人:“林学子,你可有伤到?”
林隐哪会在意屁股蛋上那么点小伤小痛,在得知石景峰是哥儿后,他就知道,今儿个必须把这兄弟名份给定下来。
有了这名份,日后才可名正言顺的来往。
否则以这世道的男女大防,他再去纠缠石景峰,就是明晃晃的骚扰了。
心念急转,脑中急速组织好言辞,他用力握住石景峰的手,双目含着热泪。
“学生居然有眼无珠,一直误解了恩人的身份,实在羞愧。但我想要与石哥哥八拜结交的心意不会改变,若哥哥看得起我,还请不要拒绝!”
见石景峰神情怔愣,颇为动容,林隐乘热打铁,再接再厉。
“我也知道哥哥难处,你一介哥儿若与我结交,一旦传扬出去,坊间多有非议。但人生在世,总要遵循本心,寻个爽快畅意的活法,哪能因为迂腐之人而令自己不痛快。我看哥哥也是潇洒磊落之人,何必拘泥于那些俗世间的条条框框。你我交往,清清白白,坦坦荡荡,无愧天地,那便够了。”
林隐这一番话,简直说进了石景峰的心里去,听得他心情一片激荡。他本就欣赏对方,此时又感受到了对方的真诚与尊重,也不再拒绝。
“好,既然林贤弟不嫌弃哥哥,那今日我们就结拜成异姓兄弟。”
林隐喜出望外,立刻准备好酒杯,和石景峰三跪六叩,说出结拜誓词,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然后喝下歃血之酒。
一整套仪式完,两人相视而笑,都觉这段纯洁的哥弟感情更深厚了。
话说开了,石景峰自然也不急着走了,两人又坐下来继续喝酒。
有了兄弟情谊,说话就更随意了,也不介意将自己的一些私密事讲给对方听了。
林隐便说了他想要搬家的缘由和难处,以及今日被路匪追杀的蹊跷之处。
“义兄也清楚,我们中江县虽说有些鸡鸣狗盗之徒,但要说杀人劫道的恶盗,多少年没出现过了。我就怀疑,这些人本就是冲我来的,只不知道我究竟何处得罪了人,才引来这杀身之祸!”
这是林隐一直奇怪的地方,原身一家都是普普通通的贫寒读书人家,怎么会有人不折手段的想要害死他们呢。
石景峰放下酒杯,沉吟道:“不瞒贤弟,我在江湖上也认识几个人,日后也替你打听打听,到底是何路人与你过不去。”
林隐没想到石景峰这么靠谱,眼前一亮:“那就多谢义兄了。”
石景峰一摆手:“你我兄弟,再说一个谢字就见外了。你考虑的对,搬家这件事刻不容缓,那些人知道你的住处,迟早会再对你家下手,敌在暗,你在明,你们防不胜防啊。”
林隐又替他斟酒:“还是哥哥理解我的心思,我已经在县城看好了租房,再过几日就会搬进去。”
石景峰询问林隐看中了哪里的房,在听了位置后,摇头道:“我劝贤弟还是另找租房,那户房东我认识,出了名的不守信用。你别看他今日便宜租给了你,不过两三月,便要涨你的房租。正因如此,他那处房子,租客总是来来走走,租不长久。”
林隐蹙眉:“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也不能怪他没有打听清楚,主要牙家给他寻找租房的时间太短。如今听了石景峰的话,他便犹豫要不要换房东。
石景峰看他眉宇间纠结不定,也不忍心他再奔波受苦。
看的出来,他这位林贤弟身体病弱,不是能经得住操劳的命:“若贤弟不介意,我家倒有一处旧宅,虽狭窄了些,但住你家三口人,倒也绰绰有余。”
林隐惊喜道:“哥哥家也有房出租?”
石景峰笑了笑,解释道:“这处旧宅不曾出租,我平日里只当储藏室用,反正空着也是空着,若贤弟看的中,尽管去住。”
林隐心中感动,又感慨。
这可真是世间少有的好大腿……不,好哥哥啊,不仅救了他的性命,现在又送他房子住。
若真的住在石景峰家隔壁,就相当于多了个武艺高强的免费保镖,安全系数蹭蹭蹭的往上涨啊。
这义兄,认的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