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夏》盛鱼

44、前程

　　两人买完水，回班的路上，家长会结束的哨声吹响了。
　　老徐叉着腰站在班门口，“站住。”
　　这语气自然不是对梅景闻。

　　老徐等梅景闻进班了，周围没有其他来往的学生了，才把江知拉到一边，“你家长呢？”
　　江知：“没时间。”

　　老徐狐疑地看他：“你不是没说吧？”
　　江知嘴角抽搐：“说了，我爸真没时间。”

　　“那你妈呢，不是，我意思是你妈妈呢？”
　　江知耸了耸肩，“后妈。”

　　老徐有点恍惚地噢了两声，“关系不怎么……行？”

　　江知：“凑合。今天八中不也家长会呢么，她女儿在那读。”

　　老徐了然地噢了几声：“那我跟你爸爸联系一下？你这成绩……”
　　江知眼皮一跳。老徐：“你这成绩跟家里反映了没？”

　　江知含糊道：“他差不多知道。”

　　老徐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不管家里什么情况，都不能不把自己的前途当回事啊。”
　　江知特顺地应承下来：“明白。”

　　老徐看他那神色就知道他左耳进右耳出，顿了一下老徐说：“今天我跟梅景闻的家长聊了聊。”
　　江知这回几乎竖起耳朵听了。

　　“你们可能不太清楚梅景闻的成绩，我们这些老师，特别是送过好几届毕业生的，都批过他的卷子，看过他的成绩单，挺优秀一孩子，清北保送都没问题，名校抢着要的。”

　　江知点点头，有些疑惑老徐为什么跟他说这个。

　　老徐有点犹豫，“老师不是看不起你啊，也没有这个歧视的意思。关键是这样的尖子生，在咱们班最好的好学生堆里我都怕他被带坏了，被毁了前程。”

　　“他坐最后一排，我怕家长有意见，好像本来转到咱们班他家长就不乐意，害，我跟你说这个干嘛。”

　　“总之我就跟梅景闻的家长表达了这么个意思，会把他调到前排来，人家长也挺和煦开明，理解我们的工作。”

　　老徐又强调了遍：“老师绝对不会有歧视每个学生的意思啊。”

　　“我跟他家长提了你的成绩，也是怕人家介意是吧，但人家长说听从老师的安排，也尊重梅景闻本人的意愿。”

　　“景闻他好像挺乐意坐最后一排，我也找他以前那个班主任了解了一下，他以前那个班里就是坐的最后一排。”

　　“所以这个位置我暂时也不打算调了，但是呢……”

　　“不管是从你们两个谁的角度来说，老师都希望你能够端正心态，好好学习。从景闻同学身上吸取他的优点，而不是把他带跑偏。”

　　“你家里的情况，确实是老师工作做得不到位，以前不太了解，但还是那句话，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还是顾好自己的前程。你们葛老师那边我问过了，你的艺术课绝对没问题，文化课确确实实要努力了是不是？”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老师看你现在跟梅景闻关系还可以，但是再过不到一年，他保送了，你呢，300分上个大专？毕业之后凭着你自身这个画画技术当个美术老师？到那时候两人做朋友的可能性还有多大呢？再说陈看、张景容、秦昌、文晟……都是你的好朋友，跟你一样的调皮捣蛋，但他们好歹文化课过关，到时候随便家里出点力掏点钱，是吧，像张景容，练体育的，家里二级证都给办好了，直接一本体院保送了，进去之后找找关系转个专业，前途一片大好，你这就算你爸爸想给你找关系，300分也不够看的是不是？”

　　老徐滔滔不绝说了半天，突然脸绿地住了嘴，江知觉得他的教诲很有道理，说到他心坎上了，特别是那句‘到时候跟梅景闻做朋友的几率还有多大呢’，江知不禁沉思，是啊，出了社会，他们之间划个三六九等，到时候还能有交集吗？

　　他正纳闷老徐怎么不说了，就见这位中年圆脸男人皱着张脸：“忘了，你家有钱是吧，考不好就得回临漳继承家产。”

　　江知：“……”他还真没想到这一茬。

　　老徐不愧是教数学的，逻辑十分在线，立马又换了个角度苦口婆心：“你不好好学习到时候这么大家业你也管不住啊！”

　　江知：“……明白，谢谢老师。”

　　老徐看着他一脸忧愁，“真明白？”

　　江知：“真。”

　　“好好学吧。”老徐愁眉苦脸：“真学不进去也别影响别人，回吧。”

　　.

　　梅景闻前脚落座，后脚班里几个男生坐他周围唠起来，都是刚才打球熟起来的球友。

　　张景容扯着脖子往外看了看：“闻哥，罐儿怎么被留下了？”

　　梅景闻：“不知道。有事吧。”

　　文晟一脸忧愁：“是不是罐儿又闯祸了？打架了还是翻墙了？”

　　“绝对不是，”陈看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罐儿最近乖得很，你们知道多夸张吗，他骂句神经病都要皱着眉谴责自己，我一看那表情就是‘哎我怎么说脏话了？’”

　　几人哄笑起来。
　　蒋梦佳也忍不住扭头附和，“真的，今天不是特热嘛，老徐让他把帽子摘了他还真就摘了！虽然后面又戴上了，不过你们明白我意思吧，这行为就挺乖的。”

　　文晟：“该不是谈恋爱了吧？那女生喜欢乖一点的小奶狗？然后罐儿就为爱做出改变？？？”

　　“我操……”陈看瞪圆了眼睛，“有道理啊。闻哥，你最近跟他走得近，知不知道内情，他有没有特别注意的女生？”

　　梅景闻敛着眸，像是沉浸在他们的对话里，他漫不经心地说：“没注意。”

　　他前面的林蔷突然说了句，“女生我不知道，但是闻哥前两天不是说喜欢乖一点的嘛。”

　　陈看愣了下，突然哧哧笑起来，“你也看那个了是不是，我靠，说的跟真的一样。”

　　张景容一脸八卦：“哪个？”

　　陈看：“就校园论坛上一帖子，嗑闻哥和方子CP的，说闻哥喜欢乖的，分析的一道道的。”

　　“真假。”文晟一脸卧槽，“嗑闻哥和罐儿？”

　　陈看笑哈哈地安慰梅景闻，“闻哥别放在心上，小女生瞎搞着玩的，像你和方子这种大帅哥就是搞CP热门人选。”

　　梅景闻勾唇笑着嗯了声。

　　正讨论着，江知进门了。几乎全程低着头回自己座位上，看周围围了一圈熟人，他踢了一脚自己座位上的人：“起开。”

　　陈看朝其他人挤眉弄眼，“你们看你们看，以前哪会这么温柔地跟我说起开。上来就是个粗声粗气的滚。”

　　秦昌刚开始没怎么加入他们的讨论，现在也有点信了：“罐儿，你谈恋爱被老徐逮了？”

　　江知震惊地抬头。

　　陈看：“？！真是？”

　　“不是。”江知慌张地扭向梅景闻，“我没谈恋爱。”

　　文晟都有点看不下去，纳闷道：“没谈就没谈呗，谈恋爱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慌什么？”

　　梅景闻也笑了下：“是啊，慌什么。”

　　江知闷闷地扭回来，“是啊，也没慌。”

　　没人看见他们右前方林蔷的眼神有多亮，课桌下的手死死攥着。

　　陈看：“那老徐留你那么久，说什么了？”

　　江知：“让我好好学习。”

　　蒋梦佳夸张地反驳：“褚少爷还用为学习发愁啊？”
　　张景容附和：“你家车库打开随便卖几辆，这辈子啥也不愁。”
　　陈看也笑嘻嘻地：“学什么习呀，随便玩几年回来继承家业他不香么。”

　　这几个人耍贫嘴的时候，是跟他们上不了深度的。江知往后一靠，“可不是正愁呢，不学习只能继承家业了，所以要不还是好好学吧。”

　　几人说说笑笑。
　　蒋梦佳突然认真道：“要不是上次接你放学那辆车，就还真没听说你家这么有钱。”
　　其实临漳十四中是有名的贵族中学，没谁条件真太差的。

　　陈看害了声：“一辆小宾利算个什么啦，我也开得起啦。”
　　秦昌笑着淬了陈看一口，也好奇道：“罐儿，这么一想你好像从来没提过你家干什么的。”

　　江知：“挖矿的。”

　　文晟：“哇。那岂不是家里哪哪都是钻石？”
　　“我家衣柜门把手上镶的都是我最爱的蓝宝石。”江知面无表情地跟他们吹：“我吃饭的盘子通身都是粉钻做的blingbling，唯一的缺点就是怎么摔都摔不碎。”

　　陈看哈哈大笑：“也不至于！！”

　　张景容突然露出一个猥琐的笑：“会不会褚少爷连鸡……唔唔唔。”

　　“太猥琐了。”秦昌捂住他的嘴：“还有女生在呢！”

　　张景容呸了几声：“我他妈还没说你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你不猥琐？”

　　两个女生本来没往那上面想，他们要说不说的，一联想也都懂了，蒋梦佳脸都红得滴血了，骂张景容下流。

　　江知：？

　　陈看笑嘻嘻地指着他：“我就说方儿变了吧，他居然没听懂。”

　　就连梅景闻脸上都掺了点笑意，男生说起某种话题时那种心照不宣的笑。

　　文晟一脸淡定地给他解释：“张景容问你那玩意上是不是镶着钻。”

　　江知怔了一下突然脸爆红，有些无措地看向梅景闻。

　　“不是吧。”张景容讶异：“真有这么清纯了。”
　　陈看笑到眼泪流出，也不会放过这个揶揄他的机会：“不是吧，那女生不仅喜欢乖的还喜欢纯的？”

　　江知有些茫然，什么女生？
　　不知道陈看这句话怎么戳到了梅景闻的笑点，他突然低笑了声，捏了下江知红到滴血的耳垂，“好了，别闹他。”

　　在座几个人自认都了解这位小魔王，怕真给他笑毛了，炸起来他们难顶。几人交换了个眼神，默契地转移了话题。

　　秦昌：“哎哎哎刚说到哪了，继续说继续说。”
　　文晟：“说到罐儿用的盘子摔不碎。”
　　他巧妙地把那句粉钻做的去掉了。

　　陈看也很快地投入话题，“假的假的。我去过他家，还摔碎过他一个盘子呢！”

　　几人嘘了声。
　　暗指江知吹的牛被破了。

　　“不过那盘子也不简单，竟然是拿破仑时代法国皇室的盘子。”陈看一脸肉痛地捂着胸口，“我想着这玩意我也赔不起啊。”

　　文晟配合他：“不要紧的，我了解罐儿，他不会让你赔的。”
　　陈看一本正经：“那不行，方儿不要是他的事，我把人家盘子碎了不赔怎么好意思呢？”
　　文晟：“嗯哼，那该怎么办呢？”

　　陈看眨了眨眼：“害，还好我爹是个煤老板，有点小钱。”
　　表情贱得蒋梦佳都忍不住想上手锤他。

　　男生之间的口嗨没几句当真，梅景闻没参与，但听着他们一言一语的装逼，忍不住勾起个淡淡的笑。

　　只有江知，企图不引人注意的摸了摸右边耳朵。脸上的热度都散去了，唯独梅景闻摸了一下的耳垂还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