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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共情 ...

  •   “快救人啊!”有人喊道。
      “没用的。”老头颓然的说着。转头看向族长。说道“天禄的人来了。”
      族长神情一滞,语气严肃“你说什么?”
      “云石!”老头看向河道里的小梦龙,眼见着它发狂躁怒。又无力的看向别处“白鳟,你我终究辜负了少主,梦龙已经吸入了微草,浮屠梦境要破了。今日便是白氏的死期。我们在劫难逃了。”
      众人听到天禄的人来了,连忙吓得四散奔逃,丢盔弃甲。
      族长气急败坏的走上前拽起老头的衣领,吼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更清楚后面会是什么结果,这一切都怪你我不够狠心,没把那狼心狗肺的东西杀了,任由他骗了少主又骗了你我!”
      “你说什么?”族长问他“你说谁骗了少主骗了你我?”
      “你还没看明白吗?”老头指着河面的火光。说道“这是偈伏虫。时常陪伴着少主的玩意,是他云石所做,是那个害死少主的白氏偏支所做!”
      族长不可置信的后退数步,喃喃道“怎么会?”他环顾四周,一片狼藉,那还是安宁和谐的镇子。他突然癫狂的笑了起来,边笑边说“白云石!呵……老夫真是看走了眼,竟被这个黄口小儿戏弄。我真是后悔没杀了他!若我当初杀了这外来人……”
      他缓缓看向时生,阴鸷的双眼死死盯着时生。近乎疯魔“那她呢?她也是外来人,又和白云石这般亲近,她定然也是天禄派来的。”说着,便朝时生扑去,死死掐住时生的脖子。
      “你疯了!”老头奋力拉开他,白鳟忽然嘶吼起来,露出了狐狸样貌。一掌将毫无防备的老头打到在地。
      老头捂着胸口,指着他骂道 “白鳟你实在是无可救药,都什么时候了还窝里斗!快把人放了。”
      “老夫便是放过了那白云石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我又岂能放过她,既然都是要死,拉个垫背的也不多!”
      “老东西,我早知你看我不顺眼,何必找些莫须有的理由。” 时生被掐的喘不过气。
      “那你便去死吧!”白鳟一把将时生甩入不语川。
      “不要!”老头想要去拉时生,终究错过了,看着她落入了不语川。
      时生听到了婴儿的啼哭,不远处还有一些遗岁没逃走,鸣叫吸引时生注意,树上的婴儿果实随风摇摆,十分的诡异阴森。
      她被河水淹没,呛了几口水,忽听见歌谣声婉转悠扬,河水慢慢平静下来,梦龙朝她爬来,小心翼翼护着她以防遗岁勾去她的魂魄。她心跳的很快,身体也在轻微的发抖,她以为小梦龙要杀了她,可它只是用手护着她,似乎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
      小梦龙因吸入了微草的气味,痛苦依偎着她,小声呜咽。时生似乎感受到了它的痛苦,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伸手抚摸了它的额头,又是一阵浪,淹过了她的肩膀。小梦龙又把她拎起来放在怀里。
      慢慢的,周围声音逐渐微弱,她似乎看见了那恶霸身边的小厮鬼鬼祟祟的跑到了下游,他走到一处,一只小船飘了过来,从船上下来了人。她看着像云石,还有恶霸!他们怎么在一起?
      恶霸问小厮“人都支开了吗?”
      “已经将人都支开了,我去看了情况,果然如云石先生所料,小梦龙发了狂,少爷您为什么要来这么危险的地方?这离风沙口这么近,万一遇上遗岁……”
      恶霸白了他一眼,从怀里拿出一令牌丢给云石。说道“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偷出来的,动作快点,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若其他的门被冲破,这又在下游,一览无余。说好了,开启梦境后你就要治好阿染让他恢复记忆!”
      时生看见云石拿着那奇怪的令牌往水里一放,河道瞬间变得浑浊涌动露出一个巨大的漩涡,天空聚满了厚厚的乌云,她感觉自己头痛欲裂,意识涣散。身体仿佛掉进了深渊一般极速坠落。
      云石看了一眼小厮,目光不善。又说道“我说过此事是只可你我知道的事,若非不想节外生枝,我大可等到梦龙发狂,浮屠梦境破了再走,你若泄露了此事,我们的交易也就不存在了!”
      恶霸听完,走到小厮面前,还没等小厮反应过来便将他推到了河里。
      “少爷,少爷救救我。你不是说好带着我一起走的吗。少爷!”小厮扑腾了两下,忽然像是受了蛊惑一般朝风沙口游去,不多时,几只遗岁便涌了上去,漆黑的风沙口,听不见声音,那小厮身上穿的衣服染着血飘了过来……
      “他对你可是忠心耿耿,你也忍心。”云石说。
      恶霸嘲讽他“你对阿染这般用心,却也狠心把他推给我,你比我更狠!你这人真的假的可以,伪君子!”
      “彼此彼此,你连你父亲都可以背叛,又有什么资格说我如何?成大事者,又何惧失去什么?只要能知道阿染妖灵是不是白泽,用什么方法又有什么关系?我既圆了你毕生所求,又逼出了白泽妖灵。此不是一举两得的方法吗?”
      阿染是他害的……
      时生简直不敢相信,她心头堵得慌,这样的云石她从未见过,或许,她从没认识过白云石,自始至终都没认识过他。忽然,她又听见有人说话,她望去,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要抬手,只看见自己毛茸茸的……爪子?
      时生大惊,怎么回事?
      “醒了?”一只白净的手摸了摸时生软乎乎的脑袋。
      她抬头望去,好一轮惨白的月亮啊,这般清冷孤寂的模样,少年垂着一头软发对她温柔笑着,一双白目,若非面目不同,她还以为是阿染在与她说话。少年眼眶微微凹陷,似一个久病之人。
      “怎么这么看我?”他回头问侍者“可喂过晚饭了?”
      侍者说道“奴已喂过梦龙。”
      少年点了点头,对时生笑了笑。又闭上眼睛,似乎在休息。又听到他轻轻的嘱咐侍者“可要好好待它,我阿姊就剩下这个小混账和一把破烂伞给我了。”
      时生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是梦龙的记忆啊。
      门口碎了一地瓷片,还有两尾死透了的红鱼。一人循着月光踱步到了这里,时生看着那人惊讶不已,这人竟是云石!
      云石看着两尾红鱼怔仲了一下,朝少年这边望过来。少年隐在月光之下,歪着身体椅靠在柱子上,一只手垂落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时生,宽敞的广袖全数落在了地上,他的腰以下覆盖着厚厚的被子,只是被角并未掖好,耷拉着险些落到地上。
      他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眼睑下还留着一颗未落的泪珠。廊下挂着人鱼风灯微微晃动着,光打在他的脸上,斑驳的蓝色光点刻在他的脸上,唇边,最后又全数落进了他眼角的泪痣里。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眼睫在他眼窝下投下一片阴影,云石梗着声音,沙哑的小声唤他“祈言。”
      少年猛地睁开眼,看见是他,像是终于见到亲人的孩子一般委屈起来。他眼睛里盛了一汪水,原本平实的胸膛微微的颤着。他慢慢弯下腰,像是压抑了许久,脸埋在双手里,低声咒骂道“我到现在肝还是抽疼着的,上辈子造的什么孽!”
      云石站在那,说不出话。只能盲目的捡起他落在地上的袖子,将他的被角掖好。慢慢解开解开衣裳,蹲坐在他的对面。少年幽深的眼珠透过指缝朝云石看来,带着微微的惊讶。
      云石抬起少年的脚抱在胸前,一股冰凉的感觉从皮肤传到心里那一刻,他竟觉得无比的心安。云石看着他,竟也能笑了出来,压抑了这么久,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还好,还好他还在,只要他活着就好……
      “虽然没什么用,至少让我替你暖暖,就当安我的心吧。”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身体略微上前,他扯着云石的衣领,将云石带着靠向他。云石尚未弄明白他想干什么,胸口一沉,他便“大摇大摆”的靠在了云石的身前。
      一时静默无语,明明数九寒冬,云石竟觉得空气是如此的燥热。少年的呼吸声嗡嗡的,仿佛从云石的胸口穿透,撞击着他的魂灵。
      云石试着不去想一旁侍者的目光,可却无法忽视掉胸口抑制不住的起伏。
      少年突然抬头望着云石,眼睛里带着细碎的光,莞尔道“你紧张什么?”
      云石梗直了脖子,涨红着脸吼道“我哪有!”
      他点点头,敷衍云石道“是了,是了,你没有。”
      云石不知该怎么反驳,只能刻意将身体坐直,让他不那么容易感受到自己的情绪。他咳了一声,说道“梦龙和侍者都在呢。”
      “怎么了吗?你我叔侄,能被外人诟病什么?”少年理直气壮,逐渐显出瞳仁的白目望着云石。
      云石咳了一声,瞥过头看向别处,身体慢慢放松让少年好靠着舒服些。手朝一旁的梦龙摸去,时生正瞅着他两腻歪为阿染不值,一口咬上去,云石连忙抽回手,一滴血落在时生眼里,她低头拿爪子揉眼睛,突然一阵水流声灌入耳朵,漆黑一片,她又身处一块礁石之上,四周是一片深谷,又有各种奇形怪状的鱼在他们中间穿梭。不远处那个少年躺在那里,身体渗出血来飘散在空中,他对着时生说道“梦龙,我快死了。我托付你一件事,照顾好我的子民。”
      时生看着他嘴巴里涌出血来,心里没由来的难过起来,她卧在少年身边,用头抵着他的下巴,希望他不要死。
      “稷山,白鳟!”少年虚弱的声音传来,两个人走到他们面前,时生望去一人头上扎一个啾,与老头模样别无二致,只是年轻的些,另一人又长的很像族长。
      少年对族长说道“现世已无我族立命之地,我已施咒三个时辰后梦龙便回沉睡,这块令牌能够开启浮屠梦境秘境通道,带着他们逃命去吧。”
      族长接过令牌,眼神不舍的看着少年“陛下!”
      “你无需说什么,命途造化如此,我也无能为力。”少年虚弱的说道。
      族长似有些愤怒“陛下,到底是何人泄露了此事?”
      少年看着时生,落下一滴泪来。似乎有些不甘,叹了口气“我大约猜了出来,只是那人对我很好,我不敢想他会这么对我。”
      少年又对老头说道“稷山,我阿姊妖灵受损,若不及时救治她就回不来了,我求你,护住她,把她送到我师父通天教主处,祁言无以为报,若有来生,我必定做牛做马报答您!”
      “陛下,我们一起走吧!”稷山说道。
      少年摇了摇头,似乎耗尽了全部的力气,他慢慢说道“没用的,我已经是苟延残喘了,活不下去的。”
      时生依偎着少年,想要安抚他。突然鱼类像是受了惊吓到处逃窜,地面隐隐震动,少年挣扎着把时生推给稷山,他说道“他们追来了!带着梦龙快走,保护好他们!”
      时生被人抱起,她看着有鱼擦身而过,那个少年躺在海底,面朝着上,他胸口起伏着,起伏着,双手紧握,然后慢慢松开。一个气泡从他口中溢出,他缓缓合上了眼。
      “老头你放开我。他死了,他死了!”时生哭诉着,心就像缺了一块,疼的要命。可她又不明白为何哭的这般撕心裂肺,那个人闭上眼的一刻,她觉得心都停滞了,耳朵里只能听见一阵刺耳的轰鸣,无数的气泡从海底涌出,将少年的身影淹没。
      等她缓过神来,满天的火海,她蹲在石头上,抱着短笛哭啊哭,河面上躺着一头小小的灵兽低低的抽泣着,她望着暗红色的天,云层翻涌的就像烧沸了的水,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风沙口的遗岁都朝一个地方聚了过去,那里卷起了黑色的旋风。天空仿佛皲裂的土地,从裂口处流淌出黑水,无数的妖兽从黑水里钻出来,那些怪物她见过,就是追杀少年的怪物。
      时生抱住灵兽,沙哑着声音问它“小梦龙,浮屠梦境破了?”
      小灵兽嘤嘤叫着,望着那处旋风,最终虚弱的倒在时生怀里,变成一缕微光消失了。
      岸边空无一人,老头他们不知去向,时生沿着河朝风沙口走去。
      每走一步,看到的都是火焰滔天,哭喊声喊杀声,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了安宁祥和的镇子,什么也没有了。
      她沿着河道走啊走,上游飘下来好些尸体,染红了河道的水。她走到一处,看见了熟悉的皮袄,不敢去看那河水之下躺着的人。别过头捡起皮袄,快步朝前面走。她忘了上岸,一个劲儿朝上游跑去,河底的石头锋利硌脚,她拼了命的跑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时生抱着湿淋淋冷冰冰的皮袄,一遍遍安慰自己没事的。前方突然传来轰的一声。浓烟阵阵,她听见了老头撕心裂肺的声音。她跑了过去,四处都是火,尸体烧焦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她看见老头枯坐在河水里,仿佛一个幽魂一般,他低着头,怀里躺着两个幼兽。望见时生,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又转过头看着水面说道“小当小福,时生姐姐回来了,她没死,你们不是说的要一起去玩吗?”
      “老先生……”时生走上前,两个幼兽呜咽些,艰难的仰起头看着时生。
      她伸手抚摸了一下他们的头,低着头不住的哽咽,河水冲刷过来,把她推倒在水里,暗红的鲜血从她脸上飘过,她奋力爬起来,说道“怎么会这样?小当,小福!”她呼唤着他们,近乎有些哀求。血腥味引来了越来越多的妖兽。
      “他们抓了我的孩子逼我就范,更是拍碎了两个孩子的妖灵。我拼死逃了出来,可又能逃去哪里呢。”老头看着满目疮痍,悲戚的老泪纵横“老夫一生没做过亏心事,何以走到这步田地?”
      她回答不上,转头看着黑水处,似乎有逼近的趋势。她想要拉起老头,安抚着他“我们先上岸,老先生。”
      “没用的。”老头摇了摇头,脸色苍白,眼珠转了转。越来越多的妖兽朝这聚拢,老头突然俯下身,吐出一口血来,身体朝前倒去,先前未看到的,在老头倒下去时生才看见一支箭直插在他背后,一股金色的气息在箭上流淌,时生连忙去扶老头,鲜血从老头嘴巴里止不住的涌出,她问老头“怎么会这样?”
      “神族的箭,专为猎杀妖兽而用。”老头摇摇头,看着时生慌乱的模样拍了拍她的背。他说“时生……时生姑娘,有件事我没告诉你,但先主一脉已是危急存亡之时,我不得不说,自我第一日见你便觉得你犹如故人,今日你掉进不语川却能安然无恙,小梦龙向来性情不定,只忠心护主。或许我族尚有一线生机,全数在你身上了。我曾是玄石所化,与白泽一族的禅主修为夫妇,效忠于白氏,幼主罹难,托付白泽旧部于我和白鳟。如今浮屠梦境破了,仇人追杀过来,我命不久矣。我死后会变回玄石,我会把孙儿藏进丹元内,两个孙儿被天禄狗贼所伤,此生只能苟延残喘的活着,天禄与神族勾结,屠杀正主,篡夺皇位。还请你替我找到白泽一族的遗脉,她是白泽一族唯一的公主白无颜,将我族冤屈告诉于她。稷山无以为报,若有来生定做牛做马侍候在姑娘左右。”
      “什么白泽遗脉?老头你在说什么,你别说话了,这么多血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时生拼了命想要把他们拉上岸,可不管她怎么使劲,都是徒劳。她跌坐在水里,乌压压的黑云在她头上翻滚,瓢泼大雨落了下来,连雨都如墨色,乌黑腥臭。

      “求求你了,时生姑娘。若你不答应我,那白泽一族真的便要永世背负冤屈。永世不得安宁。”老头吐出一口血,背后的伤口不住的涌出鲜血。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时生止不住的哭泣着,一个劲点头。
      老头声音渐渐微弱,双目浑浊。他有气无力的说道“多谢姑娘了。当日创世神恐生灵屠戮,便赐予了神族审判之力,又恐他一家独大,危害苍生,便于东望仙山埋下神族命门,后来被一个小妖精误打误撞所吞噬,这才有了后来的万妖王。虽然万妖王被神族害死但那道命门却仍然被他们所忌惮。开启命门需集齐玄石,沉香木魄,以及不化骨。只望你能将此内情告诉无颜公主,我的真身就是玄石,我死后还请你将我交还于她。”
      “不要,老头你别死!”时生哀求着他,老头朝她一笑,望向他的两个孙儿,他低着头在两个孙儿耳边低语“爷爷走了,好好活着。”一阵白光,一个巨大的屏障罩住两只幼兽,他们缓缓朝着白光走去,随着它慢慢消失,只留下一块七彩的石头落在时生手里。
      “为什么会这样?老头,小当小福。”她枯坐在水里,无力的望着周遭的一切,看着翻滚的云层,低低的呢喃“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不过求身边人平安就好,何故带走了我身边所有的人?你到底要我怎样?”
      电闪雷鸣,漩涡越来越大。她似乎看见了那里有人,她扶着河里的石头站了起来,突然奋力朝那跑去,漩涡处,少年瑟缩在云石背后,似乎很害怕,愣愣盯着恶霸,几人僵持着,忽看见上游跑下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来。
      时生跌跌撞撞跑过去,嘴巴里喊着“阿染,阿染!”似乎这是唯一一个能让她相信自己还能平平安安了此一生的人了。
      阿染看见那个披头散发的人朝他跑来,连忙躲开,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极了他们第一次初见的样子。时生小声唤他“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很久。”
      她似乎疯魔了,指着来的地方,说道“老头他们都在那里,走,我带你去看看他们。”说着就要上前来拉他,云石连忙一把将时生推到在水里,一口河水呛得她喉咙辣痛,她抹了一把脸,转头瞧见上游漂下来的尸体。
      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没了!什么都没了!所有的一切都毁了,而罪魁祸首就站在她的眼前。她颤着手指着岸边,大呼小叫“死人了!死人了!”
      云石眼神疏离,看不出半分从前温和的模样,他眼神里流露出的只有厌烦至极,他问道“怎么她还活着?”
      “谁知道呢。”恶霸抱臂而立,不屑的看着时生。
      不远处几只妖兽寻着时生身上的血腥味赶来,恶霸连忙拉着阿染藏回船里,云石又用身体挡住船不让他们瞧见里面。它们看见云石连忙恭敬的退到一边“二殿下。”
      云石问道“大军到了?”
      “已分别从裂口处进来,陛下也来了。二殿下此次干扰梦龙幼体入睡,给巫神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唤醒梦龙本体。这可是立了大功啊。”
      “是东皇唤醒了梦龙?”云石问。
      妖兽见他面色不悦,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惹恼了他。宫中众人都知二殿下为人阴险诡谲,不是善茬。它又谄媚道“当然还是因为二殿下干扰了小梦龙入睡,这才让巫神有机会唤醒梦龙开启梦境。”
      云石不语,似乎在想些什么。半晌又问道“他本不愿管这事。怎么这次……莫非我那姑姑说动了他?”
      妖兽起先并不知云石说的什么,半天才想起多年前羽化登仙的白氏唯一的公主白无颜,那公主在幼时便与东皇有情,如今天上那位姑姑封号后卿,司管四时节气,又得天帝赏识,风光无两。它连忙回道“长公主在天界一切安康,巫神此次过来,或许是长公主央求他吧,毕竟巫神那么尊贵的神,千百年也只倾心过长公主一人,她若说什么,巫神又怎么会不答应?”
      云石淡哂,没说什么。
      “二殿下在此处做什么?”
      “听说有几个余孽跑来了此处,我追他们到此,便不见了踪影。”云石又指了指时生,与他们说道“此人有问题,你们把她带去我父亲那,我去追那些余孽。”
      “是!”几只猛兽朝时生扑去,她狼狈的躲闪,还是被妖兽的利爪刮的伤痕累累,疼的她龇牙咧嘴。
      “无趣。”云石转身。
      突然一道银色的光闪过,只听见几声妖兽的惨叫。黑獠直刺云石的胸口,鲜血涌出。他的身体被人挟制,云石笑了起来“你刚才是在故意装疯卖傻?就为了让我疏于防范,捅我一刀……”
      时生看着他,眼神坚定,看不出半分疯魔的样子。她语气镇定自若“白云石,你该死!”说完手上用力,就要将黑獠捅穿他的身体。
      “你若动我,阿染就跟我一起陪葬!”
      时生手顿住,脑海里是那少年的脸,他如此爱惜着白云石,可却害他最深,对他最为残忍!时生看着云石的眼睛说的平静“他死了!你放过阿染,让他好好的活吧,做个人吧!”。
      “你说什么?”云石问她。
      “他死在海底,尸骨无存。你怎么敢苟活到如今?”
      他总算听明白了时生说的是谁,眸光微闪,问她“你从何而知?”
      时生看到船中缩在角落的阿染的那一刻,心疼了起来。她知道了阿染遭难是云石所为,这孩子不过是白云石等来的救赎,为了偿还他对少年的愧疚之情。活生生的人站在面前竟觉得不真切,只是不知道阿染会不会难过,自己一心喜欢着的人从来都没认真喜欢过自己。她见阿染脸上血色充盈,衣服妥帖柔和,就如初见时一般乖巧的一个孩子。脑海里的那个少年孤零零躺在海底的模样,那孩子也是这般的乖巧,她看着阿染,话却是对云石说的“你已经对不起白祁言了,如今又怎么对得起阿染?在你看来阿染到底是谁?”
      “左右不过欠他的,这辈子上辈子我全部来还,我会唤回他前世记忆,好好照顾他。”
      “你照顾他?”时生问他“就让这畜生那样糟蹋他?”时生指着恶霸,语气怨怼,带着十足的怨气。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时生质问云石“还要死多少人?你手上沾了多少血?”
      “恩怨总有偿还的一日,这一族的恩怨不过今日还报回来。”云石说道。
      “还报?他做错了什么需要先生一次又一次勾结外人这般害他?他上一世死在海底,这一世呢,你想让他死在哪里你想让他怎么死去?”时生问他,突然觉得好笑。她说道“小梦龙对气味敏感,《西海图志》上写的明明白白。而微草更是能置它于死地。那日猫根本没有丢,你知道阿染那日会去送饭,便假借找猫故意偶遇我们,若我猜的没错,你多次去找合川叔也不过是想试探小梦龙是否如书中所说会对香味敏感,你一次次加重香料,终于小梦龙发狂了,终于你一直期盼的浮屠梦境要破了对不对?此处是不是有一个出口?一个隐匿的需要令牌才能打开的出口?你是不是想偷偷带阿染走所以才支开所有人?”
      云石没有回话,而是抽出胸口的黑獠,鲜血淋漓,可只是片刻功夫,伤口就愈合了。他转身温和的安抚住阿染,苍白着脸看向时生,眼神凌厉的说道“我不过求一件期盼了许久的东西,我何错之有?”
      “那阿染呢?他不是那个人,从来不是!”时生说道。
      云石大吼“他就是!我照顾了小半生的人,还无需旁人来告诉我他是谁!我念在你对阿染多加照拂,放过你,从这出去后,逃命去吧。这梦境里的事,你最好只字不提,以免招致杀身之祸!”
      时生用力扯住云石的衣领,额上青筋暴起,怒目圆睁的朝他大吼“为什么要前世的恩怨今生偿还?为什么要留他一个人在冰冷的海里?人走茶凉你拿什么还?凭什么就要他为了你的私欲记起那些不好的事?你害他害得还不够吗?”她不知道何来的力气,只是奋力朝他捶打,似乎在发泄,可是心里却觉得无可奈何,这种无可奈何是她从未对命运反抗的愤恨。她就想安稳过日子,可是一瞬间一切都没了。她肩上的伤又疼了起来。手被人狠狠扼住,转头看去,恶霸厌恶的一把将她掀翻在地。
      “啧,跟她废什么话!”恶霸不耐烦,又是一记重拳朝时生打去。她捡起地上的黑獠挡在身前,她本是女子,体格上远不如恶霸。眼看着恶霸的拳头就要朝面门落下来,只听咻的一声,突然一只金色羽箭朝恶霸面门射了过来。眼见着躲不过,恶霸愣住,本能的闭住了眼睛。突然一声闷响,一个人倒在了他们中间。恶霸抬头望去,只见族长胸口中箭倒在河水里。
      恶霸抱头大哭,吓得跪倒在河水。大吼道“爹!”
      族长急促的喘息着,胸口血流如注。恶霸扶起族长,悔恨不已“爹,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你这……臭小子!骗来我的令牌做的都是什么事。竟与这……与这宵小之辈勾结,你让我死后怎么面对先主?你让我灵狐一族蒙羞,今日起,你再不是灵狐一族,你与我族再无瓜葛。”说着抬起血手拍着恶霸脸上,气急吐出一口老血,颤颤巍巍凑到恶霸耳边说道“保护好阿染,逃命去吧。父亲再也保护不了你们姐弟了。我愧对你的姐姐们,她们也不知是生是死,如若你将来看见她们,还替我同她们说一句我对不……。”
      “父亲!父亲!”恶霸拽着族长的手,慢慢变凉的的手。痛苦的嘶吼起来,露出狐狸的真身。
      云石生怕他将人引来,一拳打在恶霸脸上“你疯了!”
      恶霸从河水里爬起来,看着远处背着箭筒的人,眼神狠厉“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云石一把拽起恶霸,恶狠狠的说道“我不管你要怎样,但你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如若功亏一篑,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你最好按我的意思办,不然你父亲死后也别想安宁!”说罢一把将恶霸推进船里。
      时生借着这个档口,提起黑獠朝云石刺去,又是一只羽箭带着肃杀燎原的气势射向时生,正中她受伤的肩头,箭上同样有一股金色的气息。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住她,让她动弹不得。云石无暇顾及这些,连忙钻进船里,说道“带着阿染逃出去,三日后回音谷见,我已经喂了阿染毒药,你若敢不来,阿染便会毒发身亡!你”云石威胁恶霸。
      “我要带上我爹!”恶霸看着船外。河水染红了一片。,云石发狠的扇了他一巴掌“你给我清醒一点,你爹已经死了,带着你根本跑不远!听着!三日后回音谷!”说罢奋力推出小船,望着小船漂出去方才舒了一口气。
      “你竟喂阿染吃毒药!你还有没有心?”时生啐了一口“你就是个畜生!”
      云石俯首看她,心情大好。说道“没办法,总要防着他出尔反尔,半路抢人!”
      “阿染!”时生望着远去的船只,挣扎着想爬起来,可那股力量太过强大,被羽箭射中的肩头血流如注,似乎不会凝固。
      “你别挣扎了,神族的箭带着封印,岂是你能随便解开的。被箭射中的猎物血液不会凝结,会一直流血最后血流不止,枯竭而亡!”云石瞥了她一眼,抬头朝远处望去,原来是那位上神来了。他转头朝时生说道“白氏一族只有一位公主,如今生活在了天上,她师从通天教主,又有巫神与天帝照拂,今日讨伐白氏余孽,她可是功不可没,你说……白氏有这么一位公主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你说什么?”时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白无颜,白泽一脉。今日若非她说动了巫神,又怎会有白泽旧部的灭族惨案呢?”白云石看着她,哈哈大笑起来。
      时生不敢相信,老头要她找的白泽公主竟然是今天这一切的帮凶。时生顺着云石之前看的地方望去,一个人背着箭筒立在天地间,生着鸟类一般的三只脚,全身飘荡着金色的仙气,他朝这走来,身前的玉牌轻响,玉牌上刻着图腾。时生约摸想起是梦中见过的吧。想仔细看看那图腾中的一尾红鱼刻的是否精细,是否足够他背叛小妖怪跑回天上。可她来不及看清,眼前一黑便倒了河水中。
      来人瞥了一眼,问道“这是何人?”
      “伤我之人。”云石指着地上的黑獠。问道“上神准备怎么处理?”
      那位神仙眸光一闪,略微思忖了一会。捡起黑獠,轻飘飘说了句“交给你父亲吧。你们一族的事自己解决。”
      “黑獠出世,此人必定与那位死去的万妖王有关。那便处以灭魂之刑以绝后患吧。有劳上神了!”云石看着时生,眼神淡漠。今日之事,只有死人才能闭紧了嘴巴。对不起了,时生姑娘!
      那位上神看着他若有所思,复又说道“你倒是比你那哥哥更适合做君主!”
      云石连忙躬身施礼“上神言重了,莫折煞了小人。”
      云石拱手应承下来。那位上神看了看风沙口,那小船是从那里飘去的。他又说道“你们这一辈,唯你做事果敢不拖泥带水。莫让人看走了眼,今日之事,我只当没看见。”
      “您教训的对,云石受教了。”云石答应着。那上神没说什么,便带着时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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