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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山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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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鸾是匹好马,不过不善于在山间行走,陈桐怕它憋闷,隔一阵子就带它出谷去在平川上驰骋一番。
这一日天气好,陈桐不免在谷外多逗留了些时候,回谷时已是傍晚,半个太阳靠在山头上,晕红了半天的云霞。陈桐正心旷神怡之际,瞥见豹岳垒谷方向的动静,心道:不好!便打马往回飞奔。
饶是这样,还是迟了。天上小小一片乌黑云彩,恰好将豹岳垒谷及周围一带山峦笼住,顷刻间雨水便啪啪啪啪的打下来,隔着雨却还能看到这片乌云外头的脉脉蓝天,淡淡红霞。
陈桐理所当然的被浇了个透心凉,原本晒在院子里的一床被褥也被浇得精湿。陈桐无奈,寻了水洗刷过,换了干净衣裳,撑伞打算去仓房重抱一套被褥回来。
半路上恰遇到一个儿郎引着一个生人,后头还有两个儿郎抬了卧具跟着,不由一愣。打头的儿郎看到陈桐,行个礼喊声“三姑娘”,这才说:“先生夫人回来了,带了客人,我们去安排客人住宿。”
陈桐“哦”一声,说:“师父师娘回来了?我去拜见。”说完又冲那位客人行了个礼,道:“陈桐见过先生。”
那客人一身蓑衣,戴了顶大斗笠,压低了看不清脸面。见陈桐见礼,他一怔,打量了打量披发的陈桐,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礼。陈桐又拜了拜,说声“陈桐退下了。”
豹岳垒谷隐在桃山里,山外是大片平川,因盛产桃子而出名的,二三月间大片的桃花开着,甚美的。桃山不算高,但起伏不定,一脉山系里倒有十来座小山头。众山狭狭的夹出一个谷地来,陈桐他们住的房子便建在半山上,寥寥几处院落,琉璃与她各占一座。师父师娘若云游,屋子便空着,阿黛随琉璃住,儿郎们一同住在一处大屋里。林太白夫妇打七八年前就开始四处云游的,到收了陈桐做徒弟,倒时常留在谷里传艺,一年不过出去游历一两个月。
这里陈桐听闻师父师娘回来了,便先不去仓房,直奔师父师娘的院落。那半山院落此刻正灯火通明,隔着雨,都听得到小阿黛的笑语声声。
陈桐收了伞进屋,见师父师娘端坐,便上前见礼。琉璃早已到了,坐在一旁。阿黛竟没有缠在娘亲身侧,只围着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打转。
林夫人已换了家常打扮,没有戴帷帽,也未佩首饰。只是她名门出身,坐在那里就已气度不凡了,她止了陈桐的礼,说:“阿桐既回来了,那就开饭吧。”一旁儿郎们自去张罗,她又指着那男孩子接着说“这孩子是我们一位故友之子,要在谷里住上一段的。钟儿,这是三师姐陈桐。”
钟儿上来见礼,阿黛兀自跟着,踮了脚尖伸手去捏钟儿的脸颊,问:“钟儿哥哥,你面上涂了粉么?怎么这样白?”
那钟儿登时面颊绯红,却并不甩开阿黛。林太白笑道:“阿黛,不要胡闹,眼看要及笄的人了,怎么还这样淘气。”
陈桐暗自打量这男孩,阿黛却没有说错,这少年一张脸面,竟比李雾晨少年时还要白上几分,再加上点漆星目,挺直鼻梁,薄薄嘴唇,端地让人如沐春风。
转眼间,饭食已备好,众人便入席。陈桐想起一事,问道:“徒儿刚才来时,见还有一位客人,他不来一起用饭么?”
林太白笑笑,说:“他倒不能算客人,勉强算你跟琉璃阿黛的师叔呢。他这人脾气古怪,不惯与人同席的,我已叫儿郎们给他送了饭,此刻我们自吃我们的。”
用过饭,外头雨已经停了,陈桐与琉璃相跟着出了林氏夫妇的院落。她心有疑虑,想了想还是问出来:“师姐,师父可是有意收那少年做徒弟?”
琉璃笑笑:“我知你怎样想的,怕是那孩子一句三师姐闹的。阿桐却是多心了,你莫担心挡了师父收男徒儿的路,师父早已没有那样念想了。至于这钟儿,你只瞧他与阿黛的形状,看他是否该喊你一声三师姐。”
陈桐恍然大悟,笑出声来,说:“倒真是一对金童玉女。”
琉璃也跟着笑出来,又静一静,说道:“阿桐,师姐有话要跟你说。旁人都道你爽朗,我却看得出你太不自信了些。从当初师父收你为徒起你便惶恐至今,你自己想想,你哪里不配做豹岳垒谷的弟子了?”
陈桐止了笑,叹一声,说:“师姐当真心细如发。”
“你惶恐些什么?若说为了相貌,我倒知道阿桐你不是那样俗的人。”
“呵呵,虽说我倒真不把脸上的疤痕当作一回事,但陈桐自认真是个俗人。从前未进师门的时候,与向晚要好,已觉她是个脱俗的妙人,我自愧不如的,后来见了师姐你还有师父师娘,再加上小阿黛,更是一个个如仙人般。怨不得我自惭形秽的。”
琉璃听了这话,大笑不止,说:“奇了,你恭维师父师娘便罢了,何苦要拉上我?”
“这有什么奇的?我看你弱柳扶风,身上的仙气,比师父师娘只多不少的。”
琉璃捧了肚子,蹲在地上狂笑,半天才说出话来:“……我……弱柳扶风?你别说,弱柳扶风真有好处,等下就叫你瞧瞧。”
言罢起身,停了刚才与陈桐一同行走时正正经经的步子,用上了不知什么轻功的身法,身形不禁飘忽起来,山里雨虽停,却起了风,将她身上衣袂吹起,在月色下仿佛一副仙子升仙前的姿态。恰有两个值夜的儿郎巡视至此,见了这情景慌忙上前,说:“大姑娘可是乏了?我们扶您回去。”
琉璃点点头,便半依在一名俊秀儿郎胸前,由他扶持着回屋去了。
陈桐在那里看得目瞪口呆,半晌终于大笑出来,去仓房取了被褥,也回自己居所去了。
第二日却是大晴天,陈桐一睁眼,就看到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户纸射到屋子里。她起身穿戴了,推开房门,恰看到一片碧空如洗,对面山上郁郁葱葱,不时有鸟鸣林间,不由得心旷神怡。
待梳洗过用了早饭,便有儿郎来传林先生请她。陈桐匆匆过去,见师父师娘正闲坐在院里看阿黛与钟儿套招,一双小儿女如一对花间彩蝶一般上下腾挪,又似林间小鹿奔跃,实在赏心悦目,陈桐便立在那里看他们使完了一套掌法才过去拜见师父师娘。
林太白笑笑,说:“你略等等,待琉璃来了你们二人套一套招,我看看你的进益。”
陈桐应了,立在一旁,不一刻琉璃也到了,二人互相施了礼,便取了兵器比划起来。
陈桐早先便以剑术见长,豹岳垒谷的武功偏轻灵,与她倒合得很,拜师这一年多来,林太白尽心教授,陈桐刻苦练习,武功修为比她当日着实又进益了一层。
不多时陈桐与琉璃过完招,众人都很满意,于是坐下来歇着聊天。林太白忽然想起一事,从袖内取出一物对陈桐说:“你师叔今日一大早来找我,说他来的仓促,并不知我新收了徒儿,所以没有给侄徒备贺礼,只好以此物充当一下,你收起来吧。”
陈桐应了接过来,见是一支点翠的发簪,不由心下纳罕,想:哪里有长辈送这个作为贺仪的。但却没说什么,只是妥帖收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