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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站在晁府门外,令狐子直与王行重对视了一眼。一旦跨进了这门,再要全身而退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了,虽然已经吩咐了贴身的侍卫若是半个时辰还回不来就前来营救,但令狐子直还是觉得不安。

      昨日就部署好了侍卫在城外接应,丞相府中的一切也早已打点。可令狐子直还是没有万全的把握。

      开门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小童,一双乌溜溜的眼珠,看着极机灵“是令狐大人与王公子么?”,令狐子直点点头“请告诉你家将军,令狐子直来访。”“大人请跟我来,我家将军吩咐了,如果是大人的话,直接带进去就可以了”。

      令狐子直与王行重跟着那个小童,直接就走到了内院。那小童停下来敲了敲一间房间的房门“将军,令狐大人与王公子到了”,屋中传来晁进之的声音“请进”。

      令狐子直一步跨进去,这是一间布置的简单的书房,晁进之正坐在桌前不知道想些什么,一只手撑在下巴上,呆愣愣的看着桌上平铺的一幅画,那画上画着一名女子。看起来娇俏可人,眼角眉梢都露出笑意,王行重看着画像,脸色都变的煞白,那画上的女子分明就是月明。

      令狐子直按下了想要发作的王行重,出言打断了晁进之的沉思“晁将军,义山在哪里?”晁进之好似如梦初醒一样“子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令狐子直挑了挑眉“义山在哪里?见不到他,这虎符我可不能给你”。

      晁进之闻言笑了笑“那是自然,子直、行重随我来便是”,“那请”令狐子直退后一步,伸出手微微的侧着脸,动作优雅流畅。晁进之倒也不客气的,直径的就走到前面去了,两人跟在他身后。

      当晁进之推开房门的时候,李义山正倚着窗看着院中那株梧桐树,听见门“咯吱”的一声,就习惯性的看去,这一看就愣在了那里。令狐子直站在门口冲着他微笑,李义山就只觉得这天地间,除了这一抹笑意之外,什么都不重要了。

      李义山向前走去“子直”,这一声之中饱含了多少意蕴,除了彼此没有人再能比他们清楚。只是这时,晁进之的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子直,人也看到了,虎符也该给我了。”令狐子直笑了笑“那是自然,只是现在给你我多少有些不放心,怎么说也是在你的府里”。

      晁进之不悦的皱起眉头“那子直,你打算怎么给我?”,“进之,你先让义山出去,门外有我府里的人接他,我再给你”令狐子直摊开双手。

      晁进之笑了起来“子直,你与义山现在都在我府中,我便是不放你们杀了你们,这虎符我也能拿到,你可没有跟我讨价还价的资格”令狐子直也不惊慌“进之说笑了,只是我走之时吩咐了我府中的侍卫半个时辰未归便来看看,进之你也知道,我丞相府中的侍卫虽然不是很多,可也各个武艺高强,未必不能全身而退,到时候进之你赔了夫人又折兵,可就不太划算了。”

      晁进之的脸色阴沉沉的,终于还是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好!”“义山你先走吧!”令狐子直冲着李义山说着,李义山踌躇着“子直,我与你一起走”,令狐子直冲着他安抚的笑了笑“没关系的,你就在门口等着我,我保管一会子就好好的出来。”李义山还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忍住没有说,乖乖的就走了出去。

      王行重还是没憋住,焦躁的吼着“晁进之,我妹妹在哪里!”,晁进之冷笑一声“怎么,子直你用半块虎符就想换两个人么?”,令狐子直一早就料到这人能猜透子自己的意图,可还是在心中咬了咬牙,说什么也要试一试“不行么?半块虎符再加上我手中握着的各部机密,对你可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晁进之咬牙切齿的看着眼前的令狐子直,早知道这人跟狐狸似的,明明都落了下风可还半点不留余地“你不怕我杀了你!”,令狐子直笃定的说“你不会!你杀了我只会成全我的名节,对你可没多少好处,况且那些机密,我可不会随身带着。”

      晁进之闭上眼想了想“可以”,唤来个人将月明带了过来,月明一见王行重便红了眼圈“哥哥”,就扑了上去。晁进之还是阴翳的要命“令狐子直,虎符交出来!”。

      令狐子直这才边说着“进之你莫着急啊!”边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我这虎符只有半块,你还是没有办法调动京畿尉的”。晁进之冷冷的一笑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个跟令狐子直一模一样的盒子,打开来放在令狐子直眼前。

      令狐子直心中暗暗一惊“你何时拿到白大人手中的半块虎符?”,晁进之边拿过令狐子直手中的盒子与自己手中的比较着,拿出了两块虎符并在了一处“白行简那个呆子比你要爽快多了,我只不过请他的小书呆子在晁府做了做客人而已,他就将这半块也给了我!”。

      令狐子直心中暗叫不好,没想到他将虎符都拿在了手中,夜长梦多还是先走为上“既然如此,那在下先告辞了,机密文件我会派侍卫送过来的。”晁进之眼中闪过一丝光,没关系就陪着你玩一玩好了。

      “慢走不送”令狐子直拉着王氏兄妹,急急忙忙的向晁府外面走去。

      “子直”李义山站在车旁,看到那人一出来便唤着“这里”。四人匆匆的上了马车,令狐子直对着赶车的侍卫吩咐“快出城”。

      李义山不解的看着令狐子直,令狐子直将他的手捏的紧紧的。“夜长梦多,我们快走,晁进之不会这么容易放我们走的,我已经吩咐了侍卫在城外接应”,李义山点点头。

      王行重环着王月明,她的身子还在微微的发着抖“莫怕,我们与子直一道去江南,书儿也在城外等着我们了”。王月明将脸庞埋在哥哥怀中抽泣着说“他不会这么放过我们的,不会的”。
      王行重怀抱着王月明,单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脊背,想要安慰她。马车向着城门外疾驰着,眼看就要驶出城门的时候,突然一群士兵冒了出来,团团的将马车围住。赶车的侍卫急急的拉住马,马儿一声长嘶。生生的顿住了马车,令狐子直心中一沉。

      掀开门帘,走入阳光下,令狐子直他还是那风度翩翩的贵介公子。令狐子直拱手行礼,看着眼前的人朗声问道“晁将军,不知道这是何意?”,晁进之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这人“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要跟月明再见一面而已。”

      王行重也走了下来“晁将军请回吧!月明她不想见你”,晁进之不在意的笑了笑“她会想见我的,不见我,你们可没有办法出这个城门”,王行重一时气结,王月明掀开帘子“进之哥哥”她边唤着边被李义山扶住下了马车。

      晁进之翻身下马“月明”伸手想去扶住她,李义山一闪身插在了两人之间“晁将军请自重,月明是在下内子”。晁进之愤恨的甩了手,一把长剑却已经出鞘,剑尖直直的指向了李义山的喉头。

      令狐子直一闪身形,已经站在了李义山身前,他冷冷的笑着,伸出食指拨开了晁进之的剑“晁将军,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了你,不知道晁将军还有什么指教?”。晁进之剑没有收“子直,今日你想要全身而退也可以,留下月明”。

      晁进之大笑着继续说道“令狐子直,我一直想知道,究竟是你的智谋来的快,还是我的兵士来的更快,看来还是我的军队更快些,你的京畿尉现在正围着皇宫,我父亲应该在看着那个昏君写着让位诏书,怎么样?令狐子直,枉你贵为大厉丞相,现在却被我截了个正着。”

      令狐子直也不恼,仍是负手而立“晁将军所言甚是,不过月明是否需要留下还是要看她本人的意思不是吗?我想晁将军应该不是强人所难的人。”

      王行重闻言仿佛被刺了一样“不行,月明绝对不能留下”,晁进之笑了起来“行重,那你要如何呢?”,王月明急切切的叫了一声“哥哥”,王行重转眼看了她一眼,给了她一个极温柔的笑。

      王月明看向晁进之“进之哥哥,我愿意留下,你放我哥哥与相公他们走”,晁进之闻言放了心下来“好,不过还是要请义山写上休书一封,我好将你风风光光的娶进门”,晁进之整个人感觉都亮堂了许多,他眼中的神采让人却总是觉得辛酸。

      王月明露出了极苦涩的一抹微笑“义山,要麻烦你,看来我没有办法与你们一同离开了。”“不行”王行重几乎是嘶吼出来的“月明,跟哥哥走,就是拼死我今日也不能让你落到他手中。”

      李义山也坚定的说着“晁将军,你的要求恐怕我不能答应,月明在下不愿休”,晁进之冷冷的看着他“那刚好,我就杀了你!”,他的恶狠狠的看着李义山,一句一句的说着“李义山,你从来都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恨得要啖其肉、寝其皮的恨!我恨你明明不爱月明却能得到她,我恨你得到她却不珍惜她,让她受尽了苦楚。”

      晁进之一步步的逼近着李义山,虽然令狐子直挡在李义山身前,可那狂怒的气息还是能让李义山感到一阵阵的战栗,晁进之一句句的话比刀子还锋利,“李义山,想起你我便想杀了你,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给我这样的一个机会。”

      令狐子直抽出身旁的佩剑,随身的侍卫也紧张的注视着周围的兵士的反应。晁进之一声令下,兵士开始向着这一行人进攻着,令狐子直与晁进之斗成一团,急急的喊了一声“义山,快带着月明回车里去。”

      王月明看着一人敌四人在奋力厮杀的王行重,哭喊着“哥哥”,李义山拉着王月明的胳膊急急的将她拉回车里,王行重无暇他顾,毕竟他常在府中看书写字,已经很少练剑了。一个人对四个人还是有些吃力,不经意之间已经伤了好几处,身上的锦服早已经被割的破破烂烂。

      王月明看着眼前的景象,心神俱裂,王行重身上的鲜血刺痛了她的眼。“哥哥”她凄惨的唤着,急急的扑出了车外,李义山没有拉住,只扯下了她半截袖子。

      “晁进之”一声凄厉的呼唤,让全场的人都停了下来,晁进之挥手让手下的人停止了攻击。不知道何时王月明已经站在了那里,她手中拿着一把青锋剑,那剑刃明晃晃的晃花了人的眼。

      只是,那剑刃却停在王月明白皙的脖颈处,“月明”晁进之与王行重一同喊了出声。王月明绝望的笑着“进之哥哥,你放我哥哥与相公他们走,否则我今日便血溅此地”,“月明”王行重想要上前去。

      王月明后退了一步“哥哥,你不要过来,你与他们走,权当权当从来都没有过我这个人。”王行重闻言脸色煞白“月明,你不要吓哥哥,来放下剑,放下剑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王月明摇了摇头,她眼中含着泪“哥哥,你不要骗我,我说过的,他不会放过我的,你走吧!”晁进之急切的上前“月明,我放他们走,你先放下剑”。

      王月明看着他“进之哥哥,我要亲眼看着他们出长安”,晁进之着急的说着“好好好,怎么都好,你放下剑”说着又转头对着兵士说着“让开,让他们走。”

      令狐子直拉着李义山的手,朝着王月明深深一拜“月明,今日之恩令狐子直铭感于心”,李义山不知所措,难道他们真的要留下月明。

      “令狐子直!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当日怎么答应我的!”王行重激动的怒吼着“要走你走,我不会离开月明的”。

      王月明看着王行重,心中有着千般不舍,可今日之势已经无法控制,若是自己不留下他们就得都死在这里,自己还是逃不开晁进之,反倒白白的送掉哥哥的性命“哥哥,你走吧!”。王行重闻言一时呆怔在那里,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趁着王行重呆愣的当口,令狐子直迅速的一记手刀劈昏了他。李义山抗住了王行重迅速软倒的身子,与侍卫一起拉上了马车。令狐子直抱拳向王月明行了礼,便上了马车。

      “子直哥哥”王月明在马车后绝望的喊着“请好好照顾我哥哥与相公”,令狐子直闻言只是点头不语,马车飞快的向着城外奔驰,与载着书儿的马车汇合。

      王月明看着晁进之“我要上城楼”,冷冷淡淡的一句话,晁进之想要去抓她的手,却被她躲了过去。晁进之看着落空的掌心,一阵的沮丧,不过还好还有后半生的时间去爱她,让她爱上自己。

      王月明站在城楼上,看着载着王行重的马车渐渐的远去成极小的一个黑点,可却还是不愿意离开。晁进之也不去叫她,任她站在那里看着尘沙滚滚的官道。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王月明喃喃的念着,再也没有诗歌能比义山的这一句更能贴合现在的景色,“自此一别,重重山隔,再难相见”王月明看着远处的天空跪了下来,长长的一拜“行重,来生我们再不做兄妹,你是你,我是我,那时候我们……”。

      王月明闭上眼,颗颗泪珠儿顺着脸颊滑落,此生只怕再难相见了。

      王行重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已经离长安好一阵子了。他挣扎着起身,才意识到自己在马车上,突然一声软软的儿童的声音响起“爹爹”,王行重转头看到书儿正坐在他身边,小小的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袖。

      他伸出手揽着自己的儿子,抚摸着他小小的脑袋“书儿”,孩子大了个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困了么?”王行重轻声的问着,书儿揉了揉眼睛靠在他怀中沉沉的睡去。

      王行重将书儿放在车上的软被中,凑身到车前“停车”,赶车的侍卫拉住了马,有些不知所措,跟在他们身后的那辆马车也停了下来。

      令狐子直下了车“行重,这是何意?”,王行重对着令狐子直笑了笑“我要回去!”,令狐子直紧紧的皱起了眉“不行,月明救你我出来,你再回去,岂不是辜负了她一片苦心!”。

      王行重静静的看着他“若是将月明换成义山,你还会这样走吗?”,令狐子直一时语塞,的确如果今日是义山被扣住他也不会这样离去,哪怕是死他也要与义山死在一起。

      李义山走过来,与令狐子直并肩而立,握住了令狐子直的手,掌心一片温热“大哥,你可想过书儿怎么办?”王行重的目光投向了书儿所在的马车,温柔的,不舍的,却还是带着决绝。

      王行重闭上眼,再睁开之时已经一片清明“义山,书儿就拜托你与子直了”,令狐子直看着他,却已经是明白了,他并不是要回长安,他是回去赴死的。令狐子直点点头“行重,我令狐子直以性命起誓,此生此世都将待书儿如同亲子,你放心吧!”。

      王行重深深一拜“行重在此多谢好友!若有来生定当相报”,令狐子直也不再多话,只是吩咐侍卫牵来了一匹马“行重,多保重!”千言万语到头来只化成这一句话。

      王行重上了马,头也不回的打马奔向长安,烟尘掩去了他的背影。李义山与令狐子直上到车上,看着那个才四岁的孩子睡得正香,可怜他却要失去至亲。李义山为他掖了掖被角,从此之后这个名叫书儿的孩子,便是他与子直的孩子了。

      王月明站在城楼上,远远的便看到打马而来的王行重。她不敢置信的望着站在城门外仰头看着她的男人,她掩着嘴努力的不让自己叫出声来,转身便想要跑下去,却被身后的晁进之紧紧的抱着。

      晁进之恼怒的看着王行重“行重兄,你再回来可没有那么容易离开了!”,王行重下了马“我不会离开的”他朗声笑着,王月明千头万绪只喊出了一句话“哥哥,你走吧!”。

      王行重看着城楼上站着的女子,那明明是他最爱的人,可偏偏却是自己的妹妹“月明,若有来生我定不会负你深情,不论我们是何关系,我都不会再逃避了!”,这一句话让晁进之瞬间明白了,自己最应该恨的人是谁!

      晁进之想要怒骂,想要吼叫,想要杀了那个男人,可却只是将怀中的王月明箍的更紧了。王月明泣不成声,泪眼朦胧的看着王行重。

      长剑出鞘,锋利冰冷的剑锋反射出刺眼的光线,王月明绝望的叫着“不!哥哥!”,可却没有办法阻止。王行重笑着,三尺青锋抵在他的脖颈上,狠狠的划下去,鲜血无声无息的喷洒了出来,染红了剑锋,染红了她的眼。

      王行重的身体慢慢的向后倒去,可脸上仍带着梦幻般的笑意,他轻轻的抬起手想再一次的抹去她脸上的泪珠,却还是没有那样的力气了“月明,来生……”

      王月明看着眼前的一幕,如同失了魂一般。不再流泪,不再挣扎,只是呆呆的看着,看着倒下去的人,看着扬起的尘埃,看着流出的鲜血,看着染着红色的剑锋。时间对于她来说,便永远的停留在了这一刻,再也不会往前走了。

      当令狐子直再听到关于他们的消息之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凄惨悲壮的过往只化成了短短的两句话“王行重自刎于城楼下,王月明在守灵之时自缢于灵堂之前”。他没有将这消息告诉李义山,或者其实义山已经知道了,可却仍是谁都没有再提起过这两兄妹。

      半年后

      令狐子直快步的走着,看着不远处的凉亭中,书儿坐在李义山的膝头认真的跟着他念着《千字文》,轻轻软软的童声听起来煞是好听。他突然抬眼看到走过来的人,小小的身子扭着,扯了扯李义山的衣襟“义山爹爹,子直爹爹回来了!”

      李义山抬起头,看着走过来的人,脸上露出极温柔的一个笑意。

      建元元年厉灭,厉殇帝让位于大将军晁峰,国号改辛。建元四年,辛高祖晁峰薨,太子晁进之即位改元纪明,史称辛高宗。

      高宗在位三十三年,励精图治,带来了前所未有盛世,史称“纪明大治”。辛高宗终其一生都未曾立后,成为辛朝历史上第一位也是唯一的一位未曾立后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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