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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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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个两个的,都看穿了他非人的身份。神和人之间始终是有一层禁忌在的,此世和彼世的界限,经过他这么一闹,已经变得十分暧昧。
晴世垂下头,发丝遮住了他的大半张面容:“多谢关心。”
“看起来有心事?”产屋敷含笑问。
“嗯。”晴世很少有这么犹豫不决的时候,“问题不大啦!但也不是小问题。我有一个朋友,他也有一个朋友,他和他的朋友最近因为去留问题闹了点矛盾。我的朋友他想回去,但是我朋友的朋友他想留下。我正为此苦恼。”
“你的朋友想去的地方远吗?”
“不远。”咫尺可达,毕竟他已经身在神社。
产屋敷手里捻着鱼食,向鱼塘内洒去:“如果小友不嫌弃,我或许能给你......的这位朋友一点建议。”
“什么建议?”
“先按你自己的想法回去,如果觉得不合适,可以再回来陪伴朋友,他有他的选择,你也有你的选择。”
晴世宛如醍醐灌顶一般,心里郁结这么多天的心绪一下子散开。他起身,抚平衣服上面的褶皱,谢过产屋敷递过来的羽织,转身告辞了。
他离开后,产屋敷将手里的鱼食一把全洒进鱼塘里,引得鱼儿争相抢食,场面好不热闹。
神社里两人谈心各自怀揣心事。
同一片天空下,木村夫人宅邸早已恢复宁静,前来援助的鬼杀队队员已经将木村宅邸安置妥当,并且为这次动乱编了一个很好的理由。
匪贼之乱。
心怀不轨的匪贼俘获了木村夫人亲戚家的小孩,威逼利诱他前来伤害木村夫人,幸好被好心的神官识破,又被路过的鬼杀队队员们解救,于是结局皆大欢喜。
至于故事中的神灵,祂的存在会逐渐在众人记忆中如烟雾般散去。
“木村家行善积德,谁承想因为好心收留别家弃子,招惹这么大的祸事呢?”
“可见好人没好报。”
“也不能这么讲,正是因为行善积德,所以才得到路过旅人的帮助。”
“我听说是神官啊?”
“什么神官?不就是个少年!”
又有不服被驳者大声争辩:“说的那么真,你见过?!”
“我见过......”记忆随着口中的话语,逐渐消散。
总之,故事传到最后,谁也不记得全貌,甚至连故事中的存在的人都逐渐遗忘。神灵不属于此世之物,所经历的存在会逐渐被天道所抹去。
但是,产生了“缘”的存在,吉山婆婆记得,木村夫人记得,彩子和翔太也记得。
彩子和翔太两人,手牵着手,跨过门槛,穿过街巷里议论纷纷的众人,一路小跑着来到了井前。
这井供奉着神灵,尽管两个低头跪拜还愿的小孩没有看到。神灵也正盘腿在井口,一手撑着脸颊,冷漠的看着他们。
穿着白色和服的女孩飘在他身后,冷冷的说:“这些人在谢你呢,小夜斗,只可惜你没能杀得了那只鬼。”
见夜斗不理会,她话锋一转,又笑着问,“夜斗,在想什么?”
夜斗抬眼看了她一眼,他的唇角微微翘了一下:“那个小神灵,他受了很严重的伤。”
“你在关心他呀。”她的笑容渐渐转冷,指了指天上,又戳了戳夜斗:“可惜,你们走的可不是同一道呢。”
和产屋敷一番话聊完,晴世感觉浑身轻松,走路都欢快了许多。
要找到高天原的入口不难,一是可以像神社主人请求借他的神道进入高天原,而是如果神社里有神木,可以通过神木感知高天原上的值守神明,并进入高天原。
他站在庭院中央,大声呼唤此神社主人,声音将站在屋檐上看热闹的鸟儿们都惊得飞起。
一阵空旷,并没有声音回应他。
场中一阵冷风吹过,庭院里枯山水更显寂静。
晴世不死心,往庭院后山处跑去。一颗参天古树矗立其间,绿葱葱的树冠高高的立在神社建筑的顶上。
古树有三人合抱那么粗,粗糙的树皮显出其生存的久远。
晴世半跪在神树前,额头抵着树杆,祈求着回应。
树叶摇动,枝叶轻晃,阳光从树冠的正顶端照下,一点点的下落,将树身的阴影不断拉长直到消没。
晴世的额头离开树杆,背靠神树半蹲下,仰起头只看得到遮天蔽日郁郁葱葱的树冠拢住的阴影,感到失落而脱力。
“也许高天原遗弃了我。”他轻轻的说,声音随风消散在空气里。
他感受着自己身上的力量在逐渐消散,如同抽丝剥茧一般,金色而温暖的神力如丝线一般慢慢剥离出自己的身体。
想找到回家的路,也想救自己。一个异世界的神灵,在此世没有立足的根本。众神彻底的遗弃了他,而一切的起因只因为他观看诛神神战时站的太过靠前。
可恶的堕神,可恶的祸津神......又也许被遗弃的不止他一个。
祸津神那冷冽的蓝色眼瞳在他脑海中惊艳一闪,此行有同行者,也许不是遗弃。总之,还有希望。
仔细低头一看,手指上萦绕着一小片光芒。信徒的信仰造就神灵,给他们塑金身,立神社。这是信徒的信念。
“哦。”晴世怔怔的想着,是吉山婆婆,或者是那两个小孩,又或者是木村夫人。她们向他许愿,而神灵按照约定,达成信徒的愿望,收取报酬。
想到这里,他又感觉浑身有劲了起来。顿时觉得此夜真是月朗星稀,月亮也明媚得很。
“我得找到信徒,这样就能存活下去。就像那个祸津神夜斗一样,不过可不能用他的办法来招信徒,那是邪门外道!”晴世在月光下自言自语,盘算起以后的日子,“还有锖兔,我得跟他说一声,说起来他人呢?”
锖兔人呢?
谁也不知道,谁也看不见。
神器走失,不是到处抓个人问问就能问得出来,别人看得到看不到还是一回事呢!
偌大个神社,想找人谈何容易。
他静下心来,感知锖兔的气息,风吹草动,确实也是感知到了。可是这气息十分薄弱,如烟似雾,这迹象表示锖兔肯定走远。
晴世找啊找,灵机一动,跑到他泡过的那个石槽。果然有消息,上面刻着两个铿锵有力的两个大字:回山!
兜兜转转,他还是回去了!
找人范围从神社扩大到远方狭雾山,路途遥远而妖魔鬼怪横行,怀里只有一把断刀傍身,晴世又犯了愁。
背着手在神社里漫无目的闲逛,不经意间又走到借衣服的那间屋子前。踌躇片刻,安然敲门。
别人都叫他“小友”了,想来深夜打扰一下也不是问题。
笃笃笃三声,门开了。晴世敲门的手顿在半空,他视线上移,仰视着前来开门的人。
气质干净而清冽,眼神清醒而冷静,身穿双色羽织,是富冈义勇。
“你怎么在这?”
两人异口同声。晴世一晚上经历太多风波,再见到故人,心绪竟然十分平和,他露出一个笑容,说:“好久不见。”
富冈义勇侧身将他让进门内,两人对坐下,压低声调谈话。
晴世挠挠头,说:“不好意思,把你的刀弄坏了。”他将系在腰间的刀连同刀鞘一起递给面前的人,房间里没有点灯,他的眼神亮闪闪的,神情郑重而感激:“这把刀救了我一命。”
他的神色是如此认真,倒叫富冈义勇没有想到:“你这一路辛苦了。”
富冈义勇将刀递回给晴世,问:“你之前提过想回家,怎么还在这里?”
晴世苦下脸,把刀重新别回腰间,无奈的笑了一声:“别提了,回不去。”
屋内重重的咳了一声,产屋敷的声音在内室响起:“两位,说悄悄话能否再小声些?”
原来是晴世刚才触动心绪,不由自主的提高音调,惊扰了夜间睡眠的产屋敷。两人轻轻走出屋去,在走廊上坐下谈话。
富冈义勇盘腿坐在木地板上,问:“怎么回不去?”
自从见面以来,就算从天上掉下,也没见他有这么多疑问。不过晴世此时正愁没有人倾诉,于是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出来,只是隐去锖兔那一部分的事情。
他是有心思的。
契约锖兔时,神灵会接收到所契约神器的身世,富冈义勇正与锖兔有着不浅的过往。
此世与彼世犹如楚河汉界般分明,一旦触及到神明的隐秘之事,会产生巨大的蝴蝶效应甚至反噬神灵自身,这叫晴世无法开口介绍他们故友重逢。
幸好富冈义勇也并未注意到晴世的小小的藏着私心的隐瞒。他拍了拍晴世的头,告诉他没有关系,尽管留下。
月色正好,而眼前人又看起来那么沉静。
晴世带着一点真诚,又带着一点不安,问:“能再借我一把刀吗?这把刀不能用了,我又想去寻一个人。”
富冈义勇顿时神色一凛,察觉到什么。他握住绑在晴世腰间的刀柄,在晴世没反应过来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刀抽出——抽到一半时泄了力道,刀身断裂一半,断口在月光下闪着凄惨的冷光。
他沉默了。
他以为,晴世所说的“坏了”是刀刃损伤需要保养。看来眼前这个眨巴着诚挚眼神的人,令人意想不到的能折腾。
“这把刀,是我修行时师父所赠。”富冈义勇垂下眼,皱起好看的眉头。
晴世心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