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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绝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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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南柯从顾北身上学会了打开自己心扉,学会了与人沟通,正常地与人相处。他的生命里不再那么狭隘,除了一个外公和一个哥哥外还住进了许多人。在面对不熟识的人也能礼帽地微笑,说话也不再吞吞吐吐。那个曾经有自闭倾向和恐惧社交的他已经能够自由在人群中游走,虽然时常保持孤单的身影,却也不再让人觉得古怪和难以接触。
他一天天的时光在题目和知识点里渡过,但他会把殖民者想象成飞天蝗虫侵袭农业大国清朝,会把马歇尔计划想象成唤醒欧洲的法术,会像修真一般双眼练就唯物观、双手托挂辩证法,会把每一种类型的函数当作怪物去驯服、又当作宠物去进攻试题,在学习当中仍旧展现着他的奇思妙想。
闲暇时会神游到另外的世界,把自己变成海东青,变成灯水母,变成蓝蝶,穿梭在蓝天白云,丛林旷野。
顾北从南柯身上学会了保护人,珍惜自己在乎的人。他的生命里也不再狭隘的只有他的妈妈,还有了南柯,还有了许多重要的人和事。在紧张的高三复习中,他总会在闲下来时去思考自己的人生,在觉得前路迷茫时,至少回头再看,也发现竟然还有许多归宿。但是从小就有的那股恐惧仍在逼迫着他,叫他不要停下。
“顾北,你数学做完了么?我和你对下答案。”同桌看向时钟,晚自习即将结束,便用手肘顶了顶他。
“还没。”顾北擦了擦头上的汗,显得很不耐烦。
“你不是早就开始写了么,导数你不是懂了么?”同桌疑惑地看向顾北,发现他在习题册的小题最后一道已经停了很久了。
“老师说最后一道小题比大题还难,不会就用做了,明天他会讲。你死拼那一道干什么?”同桌又看着顾北草稿本上满满的算式,又瞥向最后说,“你算出来了呀!老师也说了答案是大于等于七!”
“没算出来。”顾北拦住自己的本子。
“你有点奇怪呀,算了,你快点写吧,不然回宿舍又得熬夜了。”同学无奈地摇摇头,又看了看他前面的题,“前面的你全对,别在想那一道了,往后做吧。”
顾北知道自己不能往后做,不然他会疯掉,因为他做题的方式永远是从头到尾,只要漏掉一道,他做后面的题脑海里都只会盘旋着那道空着的题,脑海里会有无数的声音叫嚷着让他好好做完。
而其实顾北最后的小题也早就算出来了,他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不清楚的点,所以他在别人眼里才那么聪明。不过他在求最后一道小题时,总有一些步骤让他觉得模棱两可,他不能放过这些,于是足足重写了五遍。
他感觉自己要疯掉了,而最近这种状况越来越严重了。
晚自习的铃声敲响,同宿舍的同学邀他一起回去,他却摆摆手拒绝了。过了半小时,留下来多上一节自习的也都走光了,同学们好意提醒他,却被他大声地呵斥走了。
“最大值,最小值,”顾北嘴中喃喃地说,手上还在计算那道小题。
“顾北!”任然的声音突然从他头顶响起,她握住顾北的笔说,“别算了。快回宿舍。”
“不行,等算出来再说。”顾北低着头没有看她。
任然抽出他的本子一面面翻给他看说:“你看看你写了几个解。”
“一、二、三……”任然翻到最后自己都崩溃了,“一共二十个解,你这道题是不是已经算了二十遍了。”
“顾北,你深呼吸,放空自己,”任然平静地坐在顾北对面,按住他的肩膀说,“你现在要明白,你是又犯病了。”
顾北惊恐地看着连艺,瞪大眼喘息,双手垂在两边。
“明白了么?按照心理老师说的做。观察自己的想法,意识到这个是你强迫的念头,然后感受焦虑,”任然揉乱顾北的头发说,“不完美是正常的。”
顾北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了宿舍,又怎样洗漱完毕到达了床上躺下。只是他望着无尽的黑夜知道自己今天又得失眠了,因为脑海里的想法接连不断的出现,让他根本无法安静的闭眼。
“你这么想你妈,干嘛不和她一起去死,啊?”酒瓶碎裂的声音。
“你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呀?就是来花我钱的。”藤条抽打和哭泣声。
“你长这么大我什么时候教你喜欢男的?”全班的哄笑声。
“顾北,你得理解阿姨,你还是走吧。你妈妈曾经为你存过一笔教育基金,我每月按照嘱咐都会存进去,我和你爸爸说了,用那些钱让你省城读高中。你知道我只有这一个儿子,算看在阿姨这么多年对你好的份上……不要再祸害南柯了。”
“顾北,我明白了,谢谢你这么多年以来的照顾。”眼前浮现出南柯通红的双眼。
你根本不明白。顾北睁大双眼,眼泪默默的流淌下来,他连忙用手臂拦住。
“顾北,我们绝交。以后别在见了,对你,对我都好。”
顾北从得知云盼月得了癌症那天开始,他已经逼迫了自己十年,装了十年,努力了十年,只是希望身边的人不要抛弃他,而那些他最看重的人却无一留不住。
57
百欢天空悬浮的万丈寒冰之中,被冰封的东旭忽然睁开双眼,双瞳点燃,层层冰上裂纹如绽开的花蕾,延伸扩大。晶莹的碎冰爆裂开,而东旭周身环绕着腥红的火光将他的全身护住,他又扇动双翼将冰棱弹开。
时间从静止中恢复,碎裂的寒冰如天庭凋落的砖石,从东旭所在的地方传递着崩塌,沉重地下落,压碎了一间间房屋。
碎裂开始更加剧烈,上层整块的坚冰也坍塌下来,一幅毁天灭地的场景,万顷的良田和屋舍,雕栏玉砌的宫廷楼阁被淹没在冰雪的废墟之下。
东旭凌风怒号,他的身形变得比原来要大一倍,全身被包裹在腥红的火焰中,瞳孔是燃烧更为剧烈的金色。
大地上突然从冰棱里长出很多巨大的尖角,本身呈现岩浆的颜色和温度,却在冒出地面后迅速焦黑,黯淡下来。在一切坍塌完毕,空间又趋于寂静,东旭从空中坠落在地,火焰在寒冰上熄灭,露出他黢黑的脚,但是膝盖以上仍然在剧烈地燃烧。
三道黑烟如陨石般坠落,黑烟散去后变为三个披着黑袍的怪物。
为首的一个身形如同枯木,仿佛一触碰就会散架。左边的黑袍人则十分活跃,双腿不停地奔跑,似乎是想借此来让身体暖和。右边的是一个用双手双脚走路的人。
“少主还不让你们免去惩罚么?”东旭的声音变得十分沙哑。
“我们生于混沌,而他始终是秩序的产物,只不过和了我们的意而已。”枯木人的声音却格外威严。
“可不能这么说。”金光流雾般浮现,一个头上长着胡狼耳朵,全身黝黑,身披白袍,穿戴许多金饰的女子捧着黄金罗盘从流雾中走出。她优美的曲线如同鬼魅,即使黑肤也丝毫不让她绝美的容貌和躯体淹没。
“橙公爵乔戈,你来做什么?”枯木人警惕地看她。
“罗盘还未停止,故事就得继续,这样是祂的嘱托呀。”乔戈邪魅地弯起嘴角。
枯木人又问:“你站在哪一边呢?”
“我一直站在陛下那边。”乔戈答道。
“那你来见我们做什么?”双手双角走路的人问。
“难道你们真觉得有两边?”乔戈无奈地摇摇头,“七宗罪和我们一样诞生于祂,只不过你们是混沌,我们是秩序。如果祂愿意建造一个最可怕的地方,没准你们是七公爵,而我们是七宗罪呢。”
东旭摆了摆手说:“橙公爵,陛下派你来是有什么事?”
“我时常在想你是如何的分裂,现在却能明白你了,有时候祂就像一个顽劣的儿童,”乔戈叹了口气说,“不过我们也应该尽好玩具的责任。七宗罪三宗已经归墟,现在还剩下和你融为一体的暴怒。”
“恶魔的宰相,暴食。”乔戈看向枯木人微笑。
乔戈又瞥向双手双脚持地的人:“和我一样用黄金堆满宫殿的贪婪。”
“还有使人堕落的懒惰。”乔戈按住在奔跑的人。
“你们的力量同样能被红公爵利用,赐予他聪慧、灵巧和不死的混沌之力,”乔戈淡漠地说,“当然,这也是黑灵灵主的意思,不过我想你们都到了这时,也该明白些什么了。”
“傲慢怎么了?”枯木人沉默了一会说。
“傲慢的力量给了右翼大人,如此你们还不愿意把自己的力量献给黑灵灵主么?”乔戈感叹道。
“怎么做?”枯木人问。
“我的罗盘一直拨动在五时与七时之间,黄昏之时,日月不分,可以让你们去向不生不死的更里一层的虚无之地,同时你们可以献祭出自己的力量。”乔戈看向东旭,东旭点头应允。
“可以,在这里我们也已经走到尽头了,不论毁灭还是继续,我们最终也会被驱逐,”枯木人摘下黑袍,露出瘦骨崚峋的脸,它又像身旁的怪物说,“傲慢既然归虚,那么我现在就是七宗罪的领袖,这是我最后的决定。”
“依旧站在也许根本不存在的毁灭的那边。”枯木人露出苦笑,身边两人静默无语。
乔戈点点头,举起罗盘。三个黑袍人化为浓烟灌入东旭的身体,东旭身上的火焰燃烧出焦灼的黑烟,他用力展开双手,克制住涌入的能量,身形愈加庞大,脚下长出无数触角,胸膛前长出一只巨眼,嘴角咧开利齿,变成了一个更为恐怖的怪物。
“红公爵,你现在绝对是国度里最丑的生物,”乔戈也被他的面貌吓住,“不过我们这样,是不是像美女与野兽。”
东旭的声音也十分恐怖:“我们接下来是去进攻右翼么?”
“不是,直接去青国渊原,那里的三个公爵都是背叛者。他们可不像右翼那样,没有得到过允许来进攻百欢。而且你不想复仇么?”乔戈疑惑地问。
“我只为了陛下,复仇不在我生存的意图当中。”东旭冷冷地说。
“都是可怜人,也是可爱的人,”乔戈微笑着说,“你和七宗罪一样矛盾,他们追逐着影子里的光,你在追逐着光里的影子。”
“黑灵灵主陈兵十万向经纬峡谷,十五只堕落蓝鲸和万千海鲎会与你同行。”乔戈蹲下身体,伸手抚地,一股黑雾如流水般泻出,贯通在冰墟上。
陷落在冰棱里的身体变为灰黑色的蓝鲸拔地而起,万千海鲎如沉睡的蝙蝠从废墟中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