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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寒灰重暖生阳春(2) ...

  •   “认字能帮上你什么?什么都帮不上。”
      “这话说的。认字就是一条活路。再不济,你摆个摊子代写书信总是可以的。当初在您府上的时候,您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和这时候,有什么不一样吗?”
      “梓墨,你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吗?”白方生摊开手,低着头。
      “我认识的白少爷还是那个白少爷,对我来说,这双手也是教过我写字的那双手,人是那个帮我排过戏的人。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你啊,说得太轻巧了。”白方生摇着头,垂着肩,泄了气。
      “我说的,哪句不对,请少爷指正。”
      “我啊,现在是连你都不如了。你何必救我,死了,是最干净的。”
      “从您府上出事,到现在也有一段时间了。如果您真的觉得该死,那可能我都是遇不上您的。白少爷,对吗。”
      “呵,我是个连死都不敢的人。”他只是把头垂得更低,阴云笼罩。
      “人要是不怕死,世上就没人了。况且,不怕死应该用在大义上,这也是您说的,殉国殉道,可以殉,再不济殉情都还能是个情种;不明不白就交代了,到地底下,不怕被小鬼们笑话死。”
      “你不懂。我不如你。”他只是一味在自己的地盘里打圈圈,不愿往外头走一步。
      “少爷,我是下九流出身的,要说不如,我不如许多人。打一开始,我就不如你。人的面子,是这世上最无所谓的东西——这话也是您说的。”梓墨顿了顿,“您还记得,当初我不愿意学写字的时候,你说的那些话吗?”
      “什么?”他低着头,看着梓墨的在地上的影子。
      “梓墨是不会说话的,但记性还可以。我劝不了您什么,但当初少爷的话,我一句一句都记在心底,我现在还给您。
      “您说,人活着不过一口气,别人怎么看是别人的事,总与你究竟如何是没有半分关系的;如果一味按着别人的说法活,那是又蠢又傻,吃力不讨好、两头不到岸。
      “您说,重要的是,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真心喜欢的究竟是什么;比如你喜欢戏,那所有能让戏变好的都得学、都得会、都得做,要不怎么能配得上说喜欢呢。
      “您说,如果只想挣着脸面,那就本末倒置了,脸面是别人给的,别人可以给、就可以不给,这个场啊,终究是要自己先捧起来;也不是为了跟对家拼输赢,想要赢,那奔着赢去就行了,何必说喜欢。
      “您说,除了喜欢和想做,为了这个出力,其他都是连带的。只要真的做好了,脸面、场子、输赢自然都来了,甩都甩不掉。除了好好做和守着这份心,归根到底,没有什么是能握得住的。”
      “这……”
      “我不知道您听进去多少。但这些话,我听进去了。我喜欢戏,也只会戏,现如今哪怕唱不了了,教教戏总是可以的。这不是挺好的。我有地方住,也有口饭吃,足够了。但我没忘掉,究竟我的喜欢的是什么。”
      白方生慢慢抬起头,脸上说不清是羞愧还是困惑。
      梓墨的眼睛里闪着光,缓缓说着,就这样看着他,宁静而安定。
      白方生有所触动,但却也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梓墨眼明心亮,也感念当初的交情,开口说:“你先住下。至少,酒别再沾了。”
      白方生抬头看着他,有点迟缓,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酒啊,好东西,喝得越多,忘得越多,昏昏沉沉,日复一日,耗尽生命。
      他虽是答应了,酒瘾一上来,还是抓心挠肝地难受。
      就一口,一口也好。有了一口,就会有第二口,马上就不可收拾了。
      白方生这样,梓墨想过办法,锁他在家里,不给钱,可是总也不灵。
      白少爷为了一口酒,什么都能忘掉,瘾头大起来,六亲不认。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那天下起了大雨,轰隆隆打雷,大少爷拎着酒壶走出来。
      脑子里一闪念,不对,梓墨怕打雷,小时候就很怕。
      他就拎着命一样的酒壶往家方向小跑,想着快点回去。
      谁知道,没走出几步路,一个雷下来,轰隆隆,打到他脚边,要说寸也真寸,大少爷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直挺挺就躺在地上了。
      一身衣服被淋得湿透透,人也像烂泥,名副其实。
      酒馆老板见状,立刻交代小伙计去找梓墨。
      梓墨来了,费七八力地才把他扛回家里,又是一顿伺候。
      白方生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躺在床上大半个月。
      请了大夫,大夫说不出所以然,脉象很弱,但始终是有的。
      梓墨想尽办法,也只能先看着,灌药灌米汤,就先吊着那口气。
      半个多月后,有一天夜里,白方生忽然睁开了眼睛。
      梓墨就在旁边,被吓了一跳。
      “您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去请大夫?”
      “我,在哪里?”白方生的喉咙是哑得厉害。
      梓墨忙去倒水,他喝了几口,慢慢的,定下神来。
      “我家。你昏迷了大半个月。别再喝酒了。真的。”
      “好。我绝对不喝了。”白方生意外地干脆。
      梓墨有点不相信,愣愣地看着他,满腹狐疑。
      “我说到做到。你信我。”白方生忽然变得很有底气,不容置疑,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看着梓墨,定定地说。
      “您……之前……算了……”
      “死过一回了,该悔改了。”有些自嘲,却坦荡很多。
      “嗯。该悔改了。”梓墨点点头,有点不可思议,明显觉得这个和之前那个白方生,确实不一样了。
      有句话说,“圣人都有过去,罪人都有将来”,白方生的将来,就在那天险些被雷劈过之后到来了。
      睡了半个月,竟然手也不抖了,人消瘦了许多,精神头却好过从前。
      更关键的是,酒,真的一滴也没有再沾。
      对梓墨客客气气,开始在家里打点上下,打扫也做饭。
      梓墨去教戏,他也没闲着。
      真的摆了个摊子代写书信,生意开始很一般,渐渐的就好起来的了,他是很随和的个性,人来了,能帮就帮,写家书真情实意,写状纸笔锋尖利,字也好,来聊天的人慢慢多了,生意捎带着就兴旺起来了。
      闲暇时间,和梓墨一起琢磨新戏。
      梓墨嗓子不行,身段上的功夫却一直没放掉,练功从来没有偷过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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