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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结局 ...
“我这辈子统共见过少爷两回,一次生离,一次死别。”
我第一次见着少爷,十二岁。
他站着,我跪着。
他锦衣华服高高在上,我衣衫褴褛卑贱低微。
少爷叫江承,高个子,五官生得都很好,但是不笑,花瓣儿似的嘴唇一抿,像个冰雕的娃娃。我跟他没什么直接关系,我娘在江府给他当乳母。
就这一点,够我恨他一辈子了。
如果我娘不去给他当乳母,她就不会死;如果她不死,我就不会被我那个赌鬼老爹卖到青楼里当小倌;如果我没被卖了当小倌,我就不会因为不肯伺候客人被人打聋了耳朵。
我从前是能听见的,还能听娘给我讲她照顾的那个小少爷多么乖巧懂事,那时我就不大喜欢他,凭什么我一个人的娘要分给别的孩子呢?
我当然晓得怨不着他,他也没得选,更何况一个小娃娃待在恶狼似的亲戚家里自顾不暇,又哪里能有本事救得了一个病重的大人。可我见不到那些真正的恶人,所以只能怨他。
我被人毒哑了嗓子,没法儿骂他,他嘴巴开开合合像在同我说话,我看得更加烦乱。于是我扑上前去狠狠咬住他伸出来要扶我的手,那手可漂亮,指骨纤长,细白的皮肤像刚烧出来的瓷器。
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恨不能将这样名贵的瓷器给咬碎才好,我死死的盯着他,滚烫的眼泪带着脸上的污泥淌在他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的虎口上,而后混着他流出的鲜血一齐砸在地上。
瞧,我流泪,你流血,多公平。
谁让你害我没了娘,谁让你害我从好人家的男孩儿变成如今任人打骂的贱货,谁让你就那么甘愿受着还用没被咬住的那只手拦下要把我拉开的仆从。
他疼得倒抽凉气,一张冰冷的小脸儿微微抽搐,饶是这样也没把我推开,我咬着他的牙齿忽然没了力气。
嗨,他也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爹不疼娘不爱的,我恨他做什么呢?
他给我留了几张银票,还给我买了个小院子,这时我已被辗转卖到了瑜州,我不知他作为一个才回江家不受宠的少爷,花了多大力气才找着我。
我不想问了,我一见着他就心烦。
后来每年他都给我寄钱,一年比一年多,我拿着这些钱就活在那方小院过活,我又聋又哑,因从前遭过许多虐打,年纪大了以后身子也不好了,不过我有时躺在椅子上想,他如今该是过得越来越好了。
我虽成了个废人,但他日子好起来。
这也不错,好歹我们都是娘的儿子。
我再见着江承,是二十六岁。
我已有十四年没见过他,对他的模样只余个模糊的轮廓,但我想,这个面容憔悴满目死寂的男人,不应该是当年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小少爷。
江承也是从泥潭里打过滚的人,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先前那么多年,我就见过他一面,可只那一面我就瞧出他眉眼间的狠戾和桀骜来。
然而这回,他像被人抽了骨头碾碎了踩在泥里,那些咬牙撑出来的精神气儿全散了,从前的逆反决绝被磨得丁点儿不剩。
虽然他性子仍硬得厉害,我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无力与枯朽。
我晓得,他活不长了。
我不怨他了,我有些心疼他。
他有父有母有弟弟,本该家庭和睦兄友弟恭,却同我活得一般绝望无奈。他是被那群人生生逼成这副模样,江家人都是没良心的恶鬼,他们逼死了我娘,现下连江承也不肯放过。
江承来这儿后的没两天,一个人昏倒在房门口。我听不见,自然不晓得他摔倒有多大动静,等我发现,他已孤零零躺在冰冷的地砖上不知多长时候,估计磕得挺狠,膝盖上都是乌紫发青的瘀血点子。
“阿福,你不要管我了,我带来的包袱里头有几张地契,你都拿了去吧。”他躺在床上同我说,脸色灰败得厉害,瞧不出人气儿。
我不知他到底生了什么毛病,一连请了几个大夫,那些药除了让他把胆汁都呕出来,没有半点用处。我为他急得直上火,嘴皮子上都燎了几个水泡,他却同我说,不要我再管他了?
我气得想要揍他一顿,可一抬眼,看着他被病痛熬得没有几两肉的身子,就下不去手了。我望着他木然的神色,发不出脾气来,只好用手给他比划,期盼他能看懂。
娘在时说过,他就比我小一天,和我有缘,是我弟弟。
弟弟病了,我得管啊。他这个样子,虚弱得连床都下不得,我要是走了,怕在过几日他就能死在这屋里头。
江家人不肯要他,我却不能也把他扔了。
后来有个小姑娘从墙边儿跳下来溜进房里去看他,我才知道,他原是娶了亲的。
小姑娘叫梁晚,是他正儿八经八抬大轿迎进府里的妻子。她生得很漂亮,那双手白白嫩嫩一看就没干过粗活,却肯大冬天的为了江承蹲在炉子边儿煎药,再端了去一勺勺喂到他嘴里去。江承病得重了,心里也不舒坦,有时脾气上来了不肯喝药,梁晚就抱着他又亲又哄,直到他肯软下性子乖乖听话。江承脾胃坏得厉害,往往小半碗药喝下去就又吐出来,整个人都脱力得伏在床边儿上喘气,一张瘦脱相的脸惨白没有血色,连眼皮都抬不起来,梁晚心疼得眼圈儿通红,将他扶着躺下以后,又一个人把地擦了去重新煎药。
我晓得,梁晚从前也做过对他不好的事,可从她来了以后,江承身子虽无可挽回的日日衰败下去,精神却愈发好了起来。
这是好事,他一辈子过得苦,临了,能开心些很好。
我与梁晚成日的忧心他身子,尽量瞒着他,不愿意让他想太多,可谁知他虽被病痛熬得虚弱至此,仍聪明心机得厉害。
我早说他这个人狠,事事思虑得周全,不愿让半点事物脱离他的掌控,病成这样了,也要撑着最后的力气把往后十余年的事情安排妥当。
他乘梁晚去街上买药时,把我叫到床前来。
“晚儿心思埋得深,虽看着是个天真柔软的小姑娘,其实内里倔得厉害,我若走了,恐怕她要固执得作出什么傻事来。”
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才继续道:“她年纪还轻,不该为了一个江承把自己逼到绝路上去。我不愿她那样,她是我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合该继续天真明媚下去,这世间很好,她不该糊里糊涂跟着我就往地府里头走,不值得……”
是,他不愿意把别人往绝路上逼,可他走到如今这一步,不正是让人给逼过来的么?
我垂着眼掩下所有情绪,站得跟桩木头似的,不动弹。
江承无奈地看着我,扯出一个苦笑来:“阿福,你帮我一回。”
我帮你做什么?我恨不得他们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他们跑来同你哭,恨不得他们下半辈子都活在良心的煎熬和谴责里,永世不得超脱。
“阿福,哥哥……你帮帮我……”
我眼眶一酸,滚烫的泪珠陡然落下来,我抬眼死死瞪着他,同十四年前瞪着那个衣衫华贵冷漠阴戾的小少爷一样,不同的是,小少爷长大了,他还未变老,就已经要死去了。
他是我弟弟啊,我不能不帮他。
我替他给梁府和江府各寄了一封信。
梁府那封里头,写明原委,将从前他手底下的商铺田产都给了梁晚,给她当作再嫁的嫁妆,他耽搁过她几年,怕她受了欺负;江府那封里头,只道他在瑜州过得很好,已与梁晚和离,不愿再回京都去,往后与家中来往怕是要少了,勿再挂念。
他知梁家人为了女儿的幸福必然会死守秘密,亦知江家人早不待见他,拿了信后必定不会深究。如此,他便能安心了。
他把一切都算得天衣无缝,到最后将自己的命也算计在里头。
江承给了我一盒香,让我在他死后乘梁晚睡着了把香燃了,再依照秘法去做,待梁晚醒来之后,便不会再记得这段时日。
她会忘了他,即便不能尽数忘掉,也不会再记起对他的情意。这样她就能幸福安稳地生活下去,去找一个良人,平平稳稳地度过下半生。
他当年去西域时一共得了两件奇物,一个用来救了江淮,一个用来让梁晚把他忘掉。倒都没浪费,皆用在了刀刃儿上头。
江承终究没活过那场大病,他死在开春。
他死后,我依照他所说,没有将他带回京都,而是将他的尸骨一把火烧了洒在江里头,连块墓碑也不曾立。江水挟着他的骨灰往南方荡去,他曾说过他想再往南边儿走一走,便是终于能去了。
其实我晓得他想回家,只是嘴硬而已,他临死都念着回去,但我存了坏心思,我再不愿让他回到那样的地方去难过。离得远远儿的,别再见了。
这往后,天底下,算是真正没有江承这个人了。
他最放心不下的梁晚,我去看过一眼。
当初我把她留在一家客栈,梁府的人便依照信里的时辰和地点来接她,我躲在街角后头看她被丫鬟仆从拥着出来。
她皱着眉头跟扶她的小丫鬟抱怨:“睡了一觉实在不大舒服,梦里似哭过,醒来后心口闷疼得厉害,可总也记不起到底梦见什么了。”
梦见什么了呢?我记得她闭着眼睛都在喊“承儿”,到如今,便是半分也记不起来了。
我看着那愈行愈远渐渐成个墨点儿的马车终于消失在街口,叹了口气,回身往小院儿走去。
这日子还得过,江承死了,可我还要继续活下去啊。
街边卖烧饼的小贩在大声吆喝,刚买了烧饼的书生被飘下来的帕子惹得面皮红涨,对面花楼探出个脑袋笑着对他喊,有一面回头做鬼脸一面往前跑的小孩子砰的撞到我腿上,后边儿追着他气急败坏的爹娘……
江承说的不错,其实这世间,也挺好。
下面的评分考虑一下,那么多姐妹还凑不齐一百个人么?卑微.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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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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