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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见微 ...

  •   到山下,雨丝毫没有减小。
      把顾聂背到大巴车上的是庄凯,罗博和夏川卿一转身就去山下唯一的小卖部里买吃的去了。
      “吃什么?”罗博在小卖部里转悠了一圈,回头看了看徘徊在一边的夏川卿,后者似乎在漫无目的地挑选着商品。
      “我在挑关东煮。”夏川卿侧头看了眼罗博,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天冷,现在还是吃点热的比较好。”
      说完,夏川卿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红色纸币,递给店长,“20根,分成四杯。”
      “好嘞。”店长是个花衣服的大妈,黑里带白的头发被粗糙地盘起,“三根十块钱,20根,我算你60吧。”
      夏川卿礼貌地微笑一下,然后点点头:“帮忙拿四个袋子,谢谢了。”夏川卿接过关东煮,回头看了眼罗博,“你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啊?你一下买了四份啊?”罗博咂了咂嘴,“那我也不用买什么了,趁别的同学还没下山,我们先走吧。”
      “嗯。”夏川卿没有什么表情,他的焦虑并没有写在脸上,也不会写在脸上,他就这样拎着东西走到了门口,“罗博,伞就交给你撑了。”
      雨还在下着,好像永远不停。夏川卿一边等着罗博把伞撑开,一边看着刚刚一行人走过的山路,那里正陆陆续续出现新的人影,其中不乏有本班选手。
      一群人似乎远远地认出了夏川卿和罗博,其中一个快步跑了过来,一旁的罗博友好地向对方招了招手,是孙兴宇。
      “罗博你没事吧?”对方先是狐疑地从头到尾地打量了一圈罗博,在确认他全须全尾之后,孙兴宇又问道,“顾聂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罗博懊丧道,“腿折了,不过没那么严重。他现在在大巴车上,庄凯陪着。”
      “那把刀又是怎么回事?”
      “他妈带来的东西,鬼知道为什么会是管制刀具,而且,我仔细看了看,那东西还开了刃。”
      罗博和孙兴宇并排走着聊着,夏川卿走在罗博那侧,一手提着关东煮,一手伸出伞缘,去接那雨水,水在掌心里转悠,最后不知不觉地从指缝中漏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像是注定的结局。
      希望顾聂没什么大碍。

      走到大巴车花不了多少时间。
      夏川卿在罗博前一步上了车,车上除了正在抽烟的司机外只有最后一排的两个人——庄凯,顾聂。
      “顾聂,你妈给你带这把伞是什么用意?难不成怕你被别人欺负了?”庄凯的声音停了一会,然后又听他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不可能,要是你都能被人欺负,那我们学校也是别办了。”
      “她就是淘汰了的东西懒得扔,废物利用给了我。”顾聂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巧,“用不用的上看情况。万一我那群初中的小伙伴脑子一抽来找我麻烦了,我可得好好招待一下。虽然我妈大概率已经忘了初中发生了什么,但想想也不会是这个意思,她纯嫌弃它占空间。”
      “也是的。初中那群蠢货都过来干嘛呢,找揍啊。”庄凯突如其来地抬起头,看见刚刚上车的几个人,转而不再讨论这个问题,“夏川卿,罗博,你们来了啊,都买了些什么?”
      “关东煮,四人份,病患先挑。”夏川卿提了提手里的袋子,言简意赅。
      “谢谢亲爱的同桌。”顾聂眯起眼笑笑,无比自然地伸出手来,“我不是病患,我是伤员。”
      “给你。”夏川卿在倒数第二排找了个位置坐下,看了眼一个人占了四个位子的顾聂,无奈地闭了闭眼,道,“顾聂,你的腿怎么样?120打了吗?”
      “没打。”顾聂的语气漫不经心,“最近的一家医院派出的车都要三十分钟才能到这儿,所以,到了社会实践基地再说。”
      夏川卿睁开眼,语气淡漠而不容置疑地反驳:“你就那么确定张西风不会打120吗?刚才那么多人看着,就算他看不到,别的学生也会告诉他。还有,你都承认你是伤员了,能不能不要这么不放在心上。”
      “可是如果他在山上打了120,救护车这会儿就要到了。更何况……”顾聂“哼”了一声,声音极尽嘲讽,“山上没有信号,山下,至少现在也没有。”顾聂貌似遗憾地耸肩,然后慢条斯理地打开塑料袋,毫不客气地吃起关东煮来。
      一旁的庄凯也差不多是这个动作,唯一不同的是,庄凯道谢方式略微中正了些,但少了顾聂那种熟悉的灵气。
      夏川卿在心里默默做了个对比,难得地发现了顾聂的优点所在。
      虽然这也算不上优点。
      等着全班人聚齐的时间是很缓慢的,但加上了顾聂一众的调笑和聊天,三十分钟也是很快就到了。其间,顾聂还手法娴熟地再次对他的右腿做了一番妖。含夏川卿在内的几个外行是没看出什么名堂,顾聂本人和那些书包里叫不出名字的医疗用具倒是打闹得不亦乐乎。
      夏川卿看着某人似乎要把自己裹成木乃伊的动作,忍不住插了句话:“顾聂,你是想把自己变成胡夫吗?”
      “胡夫是谁?”回答的不是顾聂,而是一旁没事做的罗博。
      “你爷爷。”下一个接话的是庄凯。
      罗博:“我没有姓胡的爷爷。”
      “不,你有。”顾聂反应过来夏川卿的意思,习惯性接了罗博的茬:“你爷爷叫胡萝卜。”
      真·萝卜·罗博同学:“……”
      周围,连庄凯在内笑成了一片。
      最后,庄凯用看白痴的眼神洗礼了一圈罗博,解释起夏川卿的话来:“胡夫就是那个在埃及挂了的国王,有间屋子,叫金字塔。”
      罗博秒懂:“所以,夏川卿你是说顾聂像顾乃伊?”
      一语中的,不过,总有点违和的尴尬感。
      顾聂在众目睽睽下,仔细观察了一下自己处理的伤口:绷带并没有夏川卿形容的那么严实,它的作用只是堪堪把赝品支架固定好。同时,考虑到车辆的颠簸会影响现在骨裂的状况,所以顾聂一顺手把这条腿绑在了座位上。
      一点问题都没有,完美!
      木乃伊什么的都是假的。
      顾聂办完事的时候,张西风也差不多上了车。点完班级人数,再左右看看,就知道还差了几个腿脚慢的女同学。
      然后,众人早就在心里排演过千遍的景象就出现了。
      张西风大大方方地越过一排排的座位,径直来到了后排一拨人的面前。
      “顾聂,你哪里受伤了?”
      毫无疑问,张西风同志的踩点能力是很强的。
      同理,顾聂同学的语言文字驾驭能力也是很强的。
      后排座位上的人在听到顾聂说的话时无不睁大了眼睛。
      只听顾聂的声音响起:“老师,我的心灵受到了极度的创伤。”说着,戏精上身的顾聂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捂住了胸口,“没想到罗博竟然对我投怀送抱,表达的如此猛烈。”
      夏川卿觉得张西风现在应该在怀疑顾聂有没有一摔摔疯了。
      “顾聂!别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哪里伤了,感觉怎么样,一会随队校医来了跟她好好说。现在120打不通,等会一有信号就叫车来把你送去看看。”张西风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还有,顾聂,你的伞要没收。谁让你带管制刀具到学校来的。”
      顾聂听完张西风的长篇大论,清了清嗓子,可怜兮兮地道:“老师,您对我这个骨裂病人就这样残忍的态度吗?”
      “……”
      张老师后面的话全部被噎住,塞在了喉咙里。
      众人:“……”
      “算了,校医就不用看了。”顾聂自顾自地说道,“我就一轻微骨裂,没大事。张老师您也知道我妈是干什么的,她那一套我也不是一点也不会。这点小伤她教过我怎么判断。而且,就算叫校医来,校医也未必有处理这种情况的经验。”
      “……”张西风仍旧是沉默,过了会,他接过顾聂上交来的伞,“那你自己看好,要是出问题马上告诉我。你别笑的这么欢快,不管怎样,一会医院必须去一趟。”
      “知道了。”顾聂依旧笑嘻嘻应答。
      等到确保张西风已经听不见自己的说话声,夏川卿才好奇似的开了口:“顾聂,你妈不是杂志总编吗?”
      “是啊。”顾聂眨眨眼,一脸无辜,“她有时候要实地考察,所以就成天往山里钻,钻完还要写实地体验发到杂志上。和她出去的几乎都是户外运动爱好者,她唯一一个大懒人,就背个医疗包到处跑,那伞也是她买着玩,结果发现没用淘汰下来的。”
      好一个顾妈妈。
      有其母必有其子,顾聂也不是个好惹的货色。
      夏川卿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顾聂,一边理了理包,准备睡觉去。

      这场虎头蛇尾的社会实践就这样草草了事。
      各人各有各的奖赏。
      比如,顾聂就得到了医院两日两夜游和雨伞被收的奖赏。
      罗博得到了被英雄救美的奖赏。
      夏川卿得到了感冒和伞碎片化的奖赏。
      庄凯得到了顾聂,罗博及夏川卿的好人卡的奖赏。
      一眼望去,皆大欢喜。

      回程的车上,顾聂人就不见了,张西风也同样不见了,与他们一起消失的还有来时夏川卿的人肉枕头。
      当然,自力更生的夏川卿并没有一直依赖于它,他一个人占了原来他和顾聂的两个位,正心安理得地玩着手机。平日里他的手机都放在宿舍的枕头下,这回带了出来也没找到时间玩。
      现在终于有了私人时间。
      夏川卿最先翻开的是画图群。
      里面又是乱成一锅粥。
      [湘/安息香]:终于迎来了高三第一次放假,大家有没有想我!
      [苏/滦之]:没有。
      [湘/安息香]:哎,你怎么这么有时间?你们江苏的高考不挺难的吗,这么掉以轻心?
      [苏/滦之]:江苏,小高考,放假。
      [苏/滦之]:傻瓜。
      [湘/安息香]:滦之你怎么可以骂我!
      [湘/安息香]:我不爱你了。我要去找我家川川。
      [湘/安息香]:话说你们江苏的小高考放假,我们川川一定也很闲!来直播吗?
      [苏/滦之]:算了。我还要高考复习。
      [苏/滦之]:川川也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有时间,乖乖做你的安神补脑液去吧,顺便帮自己补一补,看看能不能找个女朋友。
      [苏/滦之]:下一次见面就是暑假了,记得高考加油。
      夏川卿微微笑了一下,翻到了滦之的空间,想给他留句言,无意间看见他发的最后一条说说。
      看着一个个端正的宋体方字,夏川卿的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
      看到这段话的各位们,很不幸的告诉你们,高考的倒计时已经掀开,本届所有的化学金牌,除了川川,都要参加这一场考试。对于各位来说,你们也会在今年,明年或后年踏入名为高考的那条河。
      诚然,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过,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所以,这场考试,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有且仅有一次的,希望每个人都能够珍惜。
      我在接下来的几十天里要去参加高考了。虽然对于我来说这场考试只是个形式,但我仍旧希望如此去站在名为极限的地界,看一看我可以走多远,走到哪里,看到什么风景。
      很抱歉,对于所有怀揣各种各样问题来找我的朋友们,我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不会再上网。
      还有,愿各位见证我说过的话:
      “江苏省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你好,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说说到此结束。
      夏川卿的微笑在脸上闪过,只见他戳了下评论的按钮,发给滦之一句话:
      愿你以尺笔为刃,斩断来敌。
      宋体横平竖直,冷酷无情,但冰面下有温暖流淌。
      这句话既给江栾,也送给两年后的高一六班。
      愿所有人以尺笔为刃,斩断来敌;从此,吉凶可卜,未来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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