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维之春》勃朗安

36、知著

　　大巴车晃晃悠悠地到了学校，然后，各回各家。
　　一切都是那么平淡无奇，好像没有谁离开，也没有谁到来。
　　属于高二的小高考烟云已经散去，可属于高三的高考硝烟已然刮起。踩着高一离校的脚步，高三的学长学姐们陆陆续续地进了校园。
　　夏川卿一路逆着人流，向家的方向走去。
　　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多到有些理不清，无论是顾聂的住院，还是江苏小高考的落幕，亦或是江栾的断网说说。
　　世界变化的很快，快到好像一转身就看不见起点。
　　夏川卿重又坐在了自己的书桌前，桌上积了一层灰。他从书架上拿下日历，上面有他用红笔做的好几个记号，夏川卿把手机再次拿出来，从班上同学转发的消息里找到期中考试的日期。
　　这个红色角标静静地印在所有的格子之前，离现在也就三四个星期。
　　夏川卿伸出修长的手指，指腹划过光滑的纸页，停在其后的几个日期上。如果是一般人，可能并看不出这些指的是什么大事，但要是让夏川卿，或者是罗博，顾聂，庄凯，秦一一，陈晗之中的任何一人看，他们定会发觉这些都有什么特殊含义。
　　第一个且不提，后两个才是重头戏。
　　先是江苏化学竞赛的预赛——扬子石化杯，再是江苏数学竞赛的初赛。其中化学的第二次选拔赛都在暑假。
　　这些都是滦之告诉他的。毕竟每个省的竞赛模式都是不一样的，只有到了国初级别才会渐渐趋同。
　　现在离今年的国初还有五个月。
　　夏川卿把日历放回去，坐在椅子上一阵沉默。不一会，他看见□□的消息再次弹出，是安自行转发了江栾的说说，不过特意把江苏省改成了湖南省，然后，好几个正在线的金牌纷纷转发，空间里一阵鸡飞狗跳。
　　夏川卿一一地给他们点赞，接着，点开画图群，像是真如那几个家伙所言兢兢业业给大家解答起问题来。
　　兢兢业业……
　　好像对这个词出现了什么误解。
　　［湘/氚］:分布系数？去看武大的分析，上面一开头就有，没有的话电子版，群文件里找。
　　说完，夏川卿不耐烦地从自己的百度云里拽出一串书单，想都不想就丢到了群文件里。
　　［湘/氚］:还有什么问题？
　　众人：……没问题，就您氚神最社会了。
　　夏川卿有一搭没一搭地解决着群里的零散问题，忽的从一大群水群的人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苏/Coni］：氚神可不可以讲讲无机的软硬酸碱理论？
　　看到他亲爱的同桌的消息，夏川卿不由自主地皱眉，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湘/氚］：这个你不会？不应该吧？普无上不有讲吗？你不有普无吗？
　　［苏/Coni］：是的，但是对于有机里的软硬酸碱理论还是没有讲清楚。这方面的材料我找过，但是，没有特别详细的。希望氚神可以仔细讲好。
　　［湘/氚］：你有什么做例子吗？
　　［苏/Coni］：烷基卤的SN2取代反应可以吗？
　　顾聂一句话一出，一群不明情况的菜鸡级选手已然自闭，这句话后，全是各种膜大佬。
　　夏川卿看着这句话好一会，嘴角无知觉地抽了抽，然后认命地拿出纸笔，开始写写画画。
　　群里吵闹如进了养鸡场，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聊起氚神没有马上回复的各种可能。可夏川卿本人正画着机理，无暇顾及。
　　“顾聂可真会问问题。”夏川卿转着笔，看起了纸上的化学反应，一会又从手机里找出了一份PDF文件，打开翻了几页，最后，不紧不慢地给顾聂的问题写下了结论。
　　完美！
　　等到夏川卿做完笔记，准备发到群里时，他抬头看向手机屏，手里转悠的笔瞬间停滞。
　　乌烟瘴气。
　　［苏/晨光熹微］：让我们扒一扒氚神和Coni大大的关系。
　　［苏/晨光熹微］：首先，在好几周前，安神曾经和氚神闹了很“严重”的矛盾。
　　［苏/晨光熹微］：有截图为证。
　　那位晨光熹微同学发上来一张图片，上面有红笔画出的粗线条：
　　“［湘/安息香］：赶快来个人安慰我。亲爱的Coni小同学，你在哪？
　　［湘/氚］：安息香，你闭嘴！”
　　晨光熹微同学大概是嫌作死作的不够彻底，自作主张地发上了一大段分析，看那字数，估计是蓄谋已久。
　　［苏/晨光熹微］：从刚刚氚神说的“你不有普无？”中，可以看出氚神和Coni私下有联系。然后，那次安神开了个关于Coni的玩笑，氚神难得地没有保持住自己的冰山气度，这，确切地说明了氚神和Coni有奸情！
　　［苏/Coni］：……同学，你想多了。我只是会私信联系氚神问问题。
　　［苏/晨光熹微］：怎么会？不可能吧？
　　［湘/氚］：同学，请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别把编排别人当做自己的职业。
　　［湘/氚］：如果还有下次，就麻烦你自己退群。
　　群里瞬间全部安静下来。
　　过了十几秒，那个晨光熹微冒了出来。
　　［苏/晨光熹微］：Coni，氚神，对不起。我错了。不应该在你们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情况下就说这种话。
　　什么叫“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情况”？夏川卿看着这人“真心诚意”的道歉愣了愣，懒得和那人再说话，直接果断禁言，再用管理员的权限把之前晨光熹微的话都撤回。
　　最后，做完了一切的夏川卿放轻松一般呼了口气，把自己写好的回答拍到群里。
　　［湘/氚］：你的问题。@Coni
　　［苏/Coni］：谢谢氚神。

　　［苏/Coni］：谢谢氚神。
　　［湘/氚］：不用谢。
　　看着对方发来的消息，顾聂放下手机，端起病床旁放好的玻璃饭盒。把东西带来的人正靠在墙边，在手机上戳戳捣捣，实则在写文章。
　　“和你那同桌聊完了？”顾妈妈瞟了一眼终于开始吃饭的儿子，心里怪不平衡的。过去乖巧的不得了，只揍别人不伤自己的儿子竟然这次不知怎么的搞出个骨裂；而且，儿子这会儿竟然对她的高大上的厨艺不屑一顾，满脑子就是和别人聊□□。
　　“聊完了。”顾聂扒拉着饭粒道，“别这种表情，我和他聊的是正经问题，不是天天和你聊的那种没营养的玩意。”
　　“好的好的。”顾妈妈露出奸计得逞的笑意，“那个什么晨光熹微的说的都是正经问题？”
　　顾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话真有道理。
　　“如果是正经问题，你那同桌为什么要撤回消息？”
　　顾聂：“……”
　　“还是说你和你同桌确实有奸情？”
　　顾聂：“……”
　　终于，顾聂眼见说不过顾妈妈，主动认输，“妈，我错了。”说着，顾聂认真地俯下头喝起了顾妈妈自创的虫草松茸炖鸡汤，“妈，你今天的汤做的不错。”
　　“真识货。”顾妈妈一听表扬就眉飞色舞起来，“你这不生病嘛，我就想着给你做个大补的，让你的腿好的快些。这可是我看着它炖了五个小时的作品。”
　　“难怪鸡都被你炖的没魂了”，顾聂在汤碗里捞了捞，只捞出一根根鸡骨头，上面的肉全掉到了汤底，“这明明是鸡骨头汤。”
　　“骨头好啊！”顾妈妈不给自家儿子反击的机会，“那是给你补钙的，看看你的腿，都变脆骨了，一磕就裂。”
　　顾聂拿着筷子，在汤里搅了搅：“有两个大男人的重量压下来，谁都受不住。”
　　“那你也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我给你伞刀你就放心用，就算三四个大男人的力道压在它上面也不会断的。你完全不用把自己的腿拿来受罪。”
　　听到顾妈妈的回答，顾聂把嘴里的菜完全咽下道：“妈，当时情况危急，迫不得已，出此下策。这是当时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顾妈妈沉默一会：“伞刀的事我和你班主任谈过了，这个学期就放在他那保管，到暑假还给你。”
　　“没事，反正又不是我的伞，就拿来玩玩的。”顾聂在一堆菜里挑挑拣拣着，“妈就别管它了，过几周期中考试更重要呢，还有，五月有化学竞赛预赛，暑假还要去外面上课，这比那把玩玩的伞不要重要很多。”
　　“也是。”顾妈妈的思维无意识地开始神游，“那我到时候给你多少钱？两万够不够？”
　　“化竞不是生竞。”顾聂没头没尾地回答了这么句话，然后补充了后半句，“要不了那么多。你给我的卡里钱还够，不够我再告诉你。”
　　“这怎么行？”豪气冲天的顾妈妈表示这绝不可以，“你卡里的钱低于五百就告诉我！”
　　“好吧。”顾聂耸肩，“知道了。话说，妈，我最近在淘宝上买了些书，将近一千块钱，带报销吗？”
　　“当然。你也是好久没一下子买这么多书了，这么认真的镊子还真是让你老妈我不习惯。”顾妈妈开玩笑般地说了句，然后话题突变，“是你同桌推荐给你的书吧。我看他刚刚在群文件里发了几十本书。”
　　一物降一物，不可一世的顾尔摩斯终于败在了顾妈妈尔摩斯面前。
　　“对。”顾聂一边吃饭一边搭理着他可劲儿给自己加戏的老妈。终于，在“没营养”的谈话中，顾聂放下了筷子。
　　“吃完了。”
　　“妈妈做的菜好不好吃？”
　　“嗯，超乎寻常。”顾聂顿了顿，“我什么时候能回学校？”
　　“哦，这个啊……”顾妈妈用食指一下一下撩着自己的长发，思考了一阵子，“后天早上我开车送你去吧，明天妈妈还有工作要做，不能陪你。你就好好呆在医院，我找个护工。”
　　“行。”顾聂躺回床上，从一旁拿出一本书，“我看书去了。”
　　没过多久，顾聂的视线又不自觉往手机屏幕上飘了。画图群从未停止过任何讨论，氚神被一群人缠着，在忙碌的同时，顾聂觉得对方是享受的。
　　可是，为什么他又不承认呢？
　　顾聂不得其解，他一目十行地扫过群里的各种傻缺问题，然后在自己的备忘录里写下今天的日期。
　　后面再加了一行字：
　　今日问题：软硬酸碱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