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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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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大家都喜欢蜘蛛?”童楚自言自语地分析着,程晨默默把自己往沙发里挤了挤,离他远了点。
他最讨厌蜘蛛了。
他甚至悄悄扫了一圈房间里的缝隙角落,生怕哪儿冒出一只蜘蛛来。
童楚看着他的小动作,嘴角悄悄上扬,忽然觉得见面之后他们的距离忽然近了一点。
也好。
突然冒出来一万多人因为喜欢蜘蛛而关注他,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童楚登上微博,就看到了许多红点,他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强行忽略掉这些东西,点进了私信。
【楚子,你上热搜啦!】
【我小楚老师就是手美心善!呜呜呜什么时候能让我们看看你的脸啊!】
【这位小哥哥,我替我家桃子谢谢您哦。】
……
于是童楚去看了眼热搜。
第四十二#酸味桃子遇险#
第十七#小哥哥救人#
点进去之后是一个动图,镜头一直晃着,一只漂亮的手入镜,拎着一条扭动着的蛇的七寸。
而完整视频里,手的主人戴着帽子和口罩,穿着黑色外套和军绿色长裤,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在旁的人要么惊叫,要么录像时,从草窠里捉出了那条惹了祸的双斑锦蛇,冷静地说:“没毒,别慌。”
然后他踩着并不怎么稳的陡坡下移两步,对坡底满脸泪痕的女生伸出了手。
高糊又摇晃的画面,也没糊掉那人的矫健身材和一双漂亮的手,评论区里就有人认领。
【啊啊啊是我的小楚老师啊!!!宝藏博主@爱摄影的楚】
【这手!这腰!这马尾!小楚老师@爱摄影的楚人真好!】
【楚子昨天就是去了霖市南边的山里啊,今天在陆续放图呢@爱摄影的楚怕蜘蛛勿进!!!】
童楚就想起了昨天顺势而为的事,当时那女生被蛇咬伤,慌乱之下滑下山坡崴伤了脚,她同行的人却一点想救人的反应都没有。
被一条草蛇吓到的也就算了,干举着手机录像不救人是怎么回事?
反正人他顺手救了,送到附近农户的医疗站就走了,顾忌着人多和摄像头,就算因为进山的缘故,本来就穿的很严实,还是挡上了脸。
视频上确实是他,他在自摄的vlog里也出场过手和背影,不过这都能把他认出来,粉丝有点显微镜啊。
以后出门得注意衣服。
童楚进去另一个热搜,倒是知道了这玩意儿为什么会上热搜。
起因不是因为救人的人帅,而是因为那是几个挺有名气的主播去野营,受伤女孩酸味桃子的粉丝指责别的主播见死不救。
一边说:“桃子被蛇咬伤滑下山坡,你们怎么不救人,干看热闹?”
另一边说:“那情景有点慌乱有情可原吧,你们死咬着我家XX不放干什么?”
最有意思的是,镜头里还有个人是酸味桃子的男友甜口啤酒,酸味桃子滑下去的起码半分钟里一直毫无动作,口中嚷嚷着:“桃子我来救你!等我一下!马上!”
却一直踩在坡沿没敢下去,直到童楚已经把人拉上来,他才走上去接人,转头就恼怒地命令同行的人:“关直播!”
对比之中,高下立判。
这段本来是同行另一个小主播柠檬酱油的直播,被录了屏,酸味桃子那边的直播因为手机摔坏直接关停,紧张她的粉丝们等好久才等来这段录屏,看完了全程之后勃然大怒,这才是真的捅了马蜂窝。
一场骂战拉锯一晚,营销号也下场凑热闹,最后把他这个路人送上了热搜,评论区倒挺和谐,底下都是网友的嚎叫:“啊啊啊啊小哥哥好飒小哥哥真帅!!”
网友还是这么爱看热闹啊,童楚感慨着,留意了一下录屏视频的水印。
遇趣直播。
这个他挺眼熟,程晨半开玩笑式地草创捧红他的计划时,就有提及这个新兴直播平台。
四年前童楚出国前那会儿,直播才刚刚兴起,他回来很深入研究了一下舆论,倒没想到这玩意儿有这么大的能量。
说白了,还是人多且闲。
童楚沉吟着,程晨那边也飞快理完了整个事件的始末,然后一巴掌拍到童楚的肩膀上:“小楚砸你很可以啊~好人有好运~”
好人么?
童楚摇了摇头,想要说什么,这时手机上一个电话打过来。
沈崇明。
“我接个电话。”童楚很平静地晃了下手机,却注意着角度,不让程晨看到名字。
程晨愣愣点头,童楚绕过茶几和书桌,走进阳台,拉上了玻璃门。
阳台是开放了两面,看得到南面的幢幢高楼与东面的柳条江。
童楚扶着齐胸高的玻璃围墙,吹着盛夏燥热的微风接起电话,脸上的温和尽皆消退,脸绷着,只有冷漠:“喂?”
“阿楚,回家吃个饭,夜一想你了。”沈崇明的语气挺温和。
“他想我了自然可以来找我。”童楚回以冷漠。
“你也知道,夜一现在红了,私生满世界追着他跑,不方便出门。”沈崇明叹了口气,满是对弟弟们的无奈,“啧,没办法。”
童楚就嗤笑一声:“我倒觉得你挺高兴啊。”
“勉勉强强吧,毕竟家里所有事都堆在我身上了,也挺累的。”沈崇明抱怨着。
童楚懒得听他堆在明面上的虚伪,微笑着:“说吧,什么事?”
“夜一被人黑了。”沈崇明于是开门见山,“对方应该只是试探,我的人很快把黑料撤了下来,然后注意到路径中隐约有四年前那件事的痕迹。”
童楚一凛,说句:“我回。”
然后他挂断了电话,呼吸有些凌乱。
四年前——
醉酒,挣扎,醒来后满房酸臭与一地呕吐物,趁人之危的家伙被熏走了,这是童楚留存的记忆。
一张和两个不知名导演的半裸/床/照,似是而非的流言,言之凿凿的推论,铺天盖地的黑料,整整一个月的辱骂网暴,“童初公交车”,“童初滚出娱乐圈”,“童初去死”,这是互联网的记忆。
扪心自问,童楚只觉依然困囿在那一个月里,旁人的不经意提及,偶尔散碎的联想,独处时的回忆,都能让他感到揪心的窒息。
换了身份,换了环境,他依然无法走出困境,像渴水的旅人,无论怎么挣扎寻觅,四野依然是荒漠,无边无际。
沈夜一碰上了同一批人,好在对方没有动真格,坏也坏在对方没有动真格,就足以让他们紧张。
足以让童楚再次把期待埋葬在那一个月。
——没必要,他想。
“小程子。”童楚神色如常地退出阳台,关上玻璃门,站在了有空调而沁凉的房间里。
“嗯?”沉迷手机的程晨抬起头。
“我有点事去办,就不招待你了,下次再约吧。”童楚说着,收拾了茶几上的电脑。
程晨一愣。
童楚只是去打了个电话,回来忽然就有了距离感,温和地在两人的关系中划定了一条界限。
他不想要朋友,不想要关系亲近的人。
程晨轻易读出了童楚的心里话,因为对方从未掩藏。
发生了什么?
程晨不明白。
他只知道,自己与童楚只是网友,就算网上再投机,那也是网上。
更何况他刚才激动到错认的表现,实在有些出格,和童初长得一模一样的童楚,会很不舒服吧。
“那,那我先走了。”程晨讷讷地站起来,退到玄关,对视上童楚那双温润的深褐色眼眸。
他知道了,他知道他知道了,但他没有挽留。
程晨笑笑,挥手:“再见,有空再约。”
可能没空了吧,程晨有些怅然。
终究只是网友。
童楚送着程晨走出去,退回房间关上门,倒在沙发上,心底一片怅然。
他把四年来第一个有可能做朋友的人推走了,可能再也没有下一个,可能网上的那点联系也要断掉。
可是他不能拖着他,程晨与现在的他本无任何关系,也不需要有任何关系。
有什么事,一个人就好了。
但这么想,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啊。
童楚允许自己遗憾了一分钟,翻身坐起来,打开手机,买了一张《未归人》午夜场的票。
然后他发了条微博,科普咬了酸味桃子的那条双斑锦蛇,与被无毒蛇咬过之后伤口的处理方法,劝大家野外出行注意安全。
算是认下了这件事,毕竟送上门的热度嘛,不要白不要,至于找上门的麻烦嘛,发酵发酵,等一下酸味桃子那边的反应再处理。
看着一向平和的私信中多出了的辱骂言辞,童楚翘起唇角,冷漠地笑了一下。
容易煽动的人啊。
又修了一批图,看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四点,童楚收拾好东西,戴上口罩,拿帽子时,忽然看到程晨那顶橘黄色的帽子遗落在衣帽架上。
他愣了一下,越过它拿了一顶黑色鸭舌帽扣脑袋上,若无其事地走出门去。
公交车顺着柳条江而下,到霖市东郊,下车步行,依山近海的园林中散落着几栋别墅,名字阔气,叫江海一品府,其中位置最好的一栋,姓沈。
路挺长,童楚用双手的食指拇指框出一个矩形,比划着取景。
走到烦了,他才终于看到沈家的楼掩映在梧桐树里,进门又是很长一段月季簇拥着的鹅卵石路。
盛夏时节,月季开着,但蔫耷耷的。
站在沈家门外,童楚深吸一口气,摘下帽子和口罩对准摄像头,按上了指纹锁上方的门铃。
——他在这里长大,从懵懵懂懂的七岁到叛逆的十五岁,但这里并不是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