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淳于歌

65、死生

　　进了城，盛途说起要去海楼，让陈风几人留在东洲附近盯着白藤。
　　虞无邪一听，脸色变得有点奇怪：“你说要去哪儿？”
　　“海楼，怎么了？”
　　“那里自二十年前那场大战之后被魔物毁坏殆尽，早就被玉墟门放弃了。现在城里住的都是些没有身份的流民，你们去哪里做什么？”

　　“我们想调查一些事，正是二十年前的事，和我的身世有关。”既同道，“无欢的事陈风他们可以留下帮忙。”
　　虞无邪看了一眼正紧紧靠着既同给他梳理头发的虞无欢，道：“我哥就死在那里，但我没找到什么线索。你们既然要去，可以再查查看。”

　　既同讶异地抓住虞无欢的手，怎么会这么巧，所有的事，所有的人，都汇集到这一个地方。
　　“当时在城中御魔的人几乎都是玉墟门的人，所以害死无欢的凶手会不会是……”
　　“不知道，很有可能，”虞无邪神色冰冷，“所以我要留在这里继续查。”
　　“好，那我们过去一趟，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线索，然后尽快回来。”既同和她商议定了，决定即刻动身。

　　他们离开云梦丘之前已经和韩思珈辞行，但没有告诉且陟。无论他们找什么借口，且陟都有可能生疑心，到时候若是从中阻挠，他们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正好上巳节刚结束，离开东洲的游人和商贩很多，城门检查没有那么严格。

　　一行人混在人群中顺利出了城，陈风等人准备去找个附近的镇子或村子栖身。
　　这时樊见素装灵符的绣囊闪过一点细微的光，她有些惊讶。她和霜夫人的通信是定时的，常常在晚上，这时候传信过来很不寻常。

　　打开灵符之后，上面只短短几个字：银刺谷危，速来。
　　樊见素一惊，急道：“我不能去药阁了。”
　　她把灵符给大家看了，冷绣丹忙道：“你打算一个人过去？”
　　“这是银刺谷的事，和你们不相干，你们没必要去冒险。”
　　闻人杕笑道：“此言差矣，你现在也算是半个药阁的人了，怎么算不相干。我们的任务是把你安全带到药阁。我和丹儿同你一起吧。”

　　既同看向盛途，见他点头，便道：“我们也去，霜夫人语气如此急切，想必情势危急。调查的事尚可缓一段时间，救人要紧。”
　　陈风见了，忙道：“你们都去，我们自然也要去的，这种事人手越多越好吧。”

　　他说完，大家都看着虞无邪，询问她的意思。
　　她冷冷道：“就当还你们上次救命的情。”
　　樊见素忧急的脸上露了点笑容：“谢谢你们。”
　　“不必多说，”闻人杕翻身上马，“我们赶紧吧。”
　　他们一路都带着马匹，过去也方便。原本以为要分别的一行人就这样又临时改了主意，一起纵马向银刺谷疾驰。

　　银刺谷位置特殊，虽在万渊宗境内，但西临玄天宗，背靠着一片地势复杂的山峦，山峦另一边就是玄天宗的地界。
　　所以此次银刺谷危机，樊见素担心会与玄天宗有关。

　　与此同时，隐幽堡百来名弟子跟着霜夫人一路出隐幽堡，马不停蹄向西南去。
　　霜夫人接到银刺谷求援的信，当即要点人去支援，然而樊与鹤却以抽不出人手为由，最后只拨给她百来人，这些人大多是霜夫人的亲信。霜夫人也不敢把除他们之外的自己人全都带走，否则但凡樊与鹤动了心思，她这些年在万渊宗的苦心经营就付诸东流。叫回樊见素也是为了一旦生变，还可让她立即回隐幽堡挽回局面。

　　据银刺谷来信所说，数千“人”翻越崇山峻岭，穿过谷中设下的结界，突袭了最南边的几个村子。村中男女老幼几无活口，幸存的几个人跑到门中送信时，那些“人”已经迅速逼近。他们杀不死、烧不坏，以灵力击之也如泥牛入海，毫无作用。
　　这听起来和樊见素等人之前遇到的那些活尸很像，但偷袭银刺谷的好像更加厉害。

　　他们昼夜兼程赶了几日的路，霜夫人才终于得空再给樊见素传去第二封灵符信，信上也只有两个字：活尸。
　　思虑一番后，霜夫人才给樊与鹤传了密信，让他警惕北边的结界，防备玄天宗趁人之危，用活尸偷袭。她不知道樊与鹤会不会信，会不会做准备，只能赌他不会因为与她的权力之争而置整个万渊宗于不顾。

　　银刺谷内。
　　活尸从四周的山林里不停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进村子，撕扯啃咬着视线中的每一个人。
　　在短时间的哀嚎、惊叫之后，村子归于寂静，连一个人的呼吸声也无。

　　银刺谷规模不大，门内上下加普通百姓，也不过几万人口。因依山而建，空间狭小，门内没有大的城镇，辖下都是零散的村庄，防守外敌全赖三面山势和东北一片常人难以穿越的荒漠。天险给了银刺谷一方安宁之地，也限制了它向外扩展。
　　驻守村子的人除了门内弟子外，就是经过训练的普通人，这些人在活尸面前根本没有还击之力。修行过的弟子很快注意到活尸的特异之处，只有彻底将他们砍碎才能杀死。然而几名弟子往往要面对数百活尸的围攻，他们抵御不过片刻，就被尸潮吞没。

　　从西南小村往东北百里，是银刺谷的主城闻迦。掌门海容站在石砌的城墙上，举目南望。许多百姓在弟子和守兵的护卫下迁入闻迦城，但城里能容纳的人有限，储粮更是随着人口的增多而迅速消耗。
　　手下捧着矮矮一沓南面传来的消息，许多村子发出求援的灵符信之后便再无音信。起初派去的一队援兵传回关于活尸的信息后也断了联系，自那之后，海容便知道不能再派援兵，只能提前将未遭受袭击的村子里的人迁走。

　　闻迦是唯一一座有防御工事和城墙的城池，但这里城墙低矮，不足以挡住活尸。此时，临时征来的工人和许多自发修城的百姓正将搜集来的大石堆叠在城墙之上，希望可以挡住活尸来袭。

　　“掌门，”她的儿子海霜天持刀立在旁边，“城里的粮消耗太快，而且路程太远，我们没有时间带百姓避入万渊宗了。两边山体里挖掘的山洞容不下这么多人，一旦躲进去就没有退路，若不能在粮食耗尽之前解决掉活尸，他们要么在里面活活饿死，要么只能出来被杀死。何况现在人心惶惶，恐怕生乱。”
　　“我知道，”海容神情凝重，“派人做好准备，优先让孩子躲进去，然后是老人。山洞里躲不下的，让他们加固民房，先在房中躲避。所有成年弟子，除守卫谷口的，全部到南城墙来，做好战斗准备。”

　　“是，”海霜天沉默一瞬，低声道，“不知姐姐到哪儿了，赶不赶得及。”
　　海容闭了闭眼：“樊与鹤不会让她带太多人的，万渊宗那边也需留人防备。玄天宗苦心谋划今日之局恐怕已有数年，蛰伏这么久，他们绝不会只为了对付一个银刺谷。另外，从鸮部抽十个人出来，入山洞待命。”

　　海霜天惊道：“鸮部是我们的精锐，一下子抽去十个……”
　　海容扭头看着他，缓声道：“让你妹妹去办，听命行事，她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是，”海霜天低着头，“真希望能再见姐姐一面。”
　　海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我们终会相见的，无论以哪种方式。今日起，时势必有巨变，只望她能在这乱局之中立足存身。”

　　夕阳落在两峰之间，将余晖洒向漫野的山花和海容母子的肩头。
　　“唉，”海容叹了口气，“偏偏在春来时，大好的春光就这么没了。”

　　樊见素将写有“活尸”两字的灵符揉成一团用灵力焚了，咬牙怒道：“周霁！”
　　既同和盛途并驾而驰，他扭头避开迎面而来的疾风，忧心忡忡：“周霁为什么选择突袭银刺谷？”
　　盛途大声道：“因为如此一来，霜夫人必定分人去救，这是调虎离山，恐怕也是声东击西。霜夫人应当也猜到这一点，只是银刺谷不能不救。只希望樊与鹤能够在她离开的时候守住万渊宗，不给周霁可乘之机。”

　　“周霁如此狡猾，突然动手必定有了万全的把握。”
　　盛途也很清楚这一点，他沉重道：“我们无暇分身，没办法既救银刺谷，又救万渊宗。若樊与鹤作为一宗之主都守不住宗门，那这也是他的命。”
　　“归远，”既同沉默片刻后唤了他一声，“时局从此变了，是不是？”
　　盛途伸出手去，待既同也伸手过来时，在他手心捏了捏，而后松开道：“尽力而为吧，我们如今能做的不多。”

　　冷绣丹看着跑在最前面的樊见素，对闻人杕道：“师兄，这些活尸的存在终究是隐患，我们须得想办法彻底解决。”
　　闻人杕的声音散在急促的马蹄声里：“此前你在活尸身上闻到的香气或许是突破口，玄天宗或许是用药物和法阵相结合炼出了这些东西。到了银刺谷之后，我们先传信去药阁，问问她们对之前抓住的活尸研究得怎么样了。”他看向樊见素的背影，“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作者有话说

　　赶路赶了一集，海楼会去的，只是要晚一些，而且会在意料之外的情形中过去。
这章开始是一个大剧情，会从各个角度慢慢推进，要是觉得更得慢，可以稍微养养之后一口气看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