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淳于歌

64、死生

　　“且离该回来了，我们先走。”盛途提醒道。
　　两人回到院子复原了锁，既同依旧从房梁上跃出去，刚落地，却撞上去山下追樊见素没追上的弟子。那些弟子看见一个白影闪过，忙追过来。
　　这里没藏身的地方，祠堂里面弟子也一定会搜查，既同正想要找什么借口，身后的门打开，一个人把他拉了进去。

　　这里是盛锦夫妇的祠堂，既同回身一看，站在屋子中央的竟是韩思珈。
　　“韩夫人？”
　　“嘘”，韩思珈指了指祠堂角落，让他暂且藏身，自己复又去开了门，弟子们正好追过来，她便问，“怎么了，方才就听见外面乱糟糟的？”
　　弟子恭敬道：“刚刚似乎有外人闯入，我们正在搜查，夫人发现什么异常没有。”
　　韩思珈道：“我在里面供香，没什么事。你们去别处仔细搜搜，不可有遗漏。”
　　那弟子闻言放心去了。

　　等外面的人走远，既同才走近了，问：“夫人为什么要替我遮掩，您明知道我在躲避那些人，就不是在做什么光明正大的事。”
　　韩思珈笑了笑，走到供桌旁剪着灯花，用无奈的口吻道：“你们两个不肯老实呆着，非要上来冒险。前几日盛公子来请我给他安排差事，我就知道他心里打着算盘呢。”

　　既同一惊：“你知道我的身份。”
　　韩思珈抬头，凝望着盛锦的画像，轻声道：“原本我不想让你们知道，盛姐姐临死前的唯一的心愿就是你平安。可我知道拦不住你们，依你们的聪明才智，必然会发现问题。殊儿，玉墟门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之后万不可再鲁莽行事。”

　　既同心头猛震：“你，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为何又要让归远……”
　　“因为这里不安全，混淆你们两个人的身份才能更好地保护你。”韩思珈目光灼灼，“他应当也是这么想的。”
　　既同走到供桌前，问她：“盛锦就是盛清潭，对不对？和药阁约见的人就是你。”

　　韩思珈意外道：“你怎么知……你认识药阁的人？”
　　既同点点头：“他们和我们一起来的云梦丘。”
　　“他们？”韩思珈了然，“是冷姑娘和闻人公子吧，他们二人修为最低，不像常年习武的人。原来你和药阁的人相熟，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

　　但直到现在，韩思珈还是没有回答既同最迫切想要知道的那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韩思珈轻叹了口气：“我和盛姐姐相识，是在二十年前。那时她随且少宗主去南边除魔，我受过她救命之恩，又钦佩她为人行事。后来，他们夫妻死在一场御魔之战里，可我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盛姐姐临死前把你托付给我，但我却一心要替她报仇，只能把你送去给无欢照顾，因为没有人会想到你会在鬼界。后来我就来了东洲，原打算报了仇就回去接你，没想到大仇未能报，转眼已是二十载，你竟自己来了东洲。”

　　“你的意思是，我的父母是为人所害，凶手就在东洲？”
　　“是，但我没有亲眼见过凶手，一切都只是猜测。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找到证据。生下离儿后，我还要想办法保护他。”韩思珈忽而冷笑，“不过，若我的猜测是真的，也许还有个更好的报仇方法。”
　　“凶手是谁？”
　　“你的父亲死了，受益最大的是谁？他成了一幅绘像永远挂在这小小的祠堂里，谁才能得以登上权力顶峰？”

　　“且陟？”既同觉得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却又有些不想相信，“他们是亲兄弟。”
　　韩思珈勃然道：“亲兄弟又如何，古来帝王家，为了争夺皇位兄弟相残的少了吗？便是药阁那位，不也曾手刃兄弟？”但她又冷静下来，“可我始终想不明白，盛姐姐她们在城中受困时，且陟并不在场，而是收到消息赶来支援。原本已经快要把人救出来了，却为何生了变故，致使盛姐姐夫妇双双殒命。我初来东洲时，也向门内的老人打听过，他们都说且陟虽觊觎宗主之位，但也真心佩服少宗主才德，没生过弑兄的心思。我之所以瞒着你们，不想让你们轻举妄动，就是怕当年的事背后还有什么隐情。”

　　既同沉默片刻，道：“你知道仙君庙后面的祭台吗？”
　　韩思珈讶异道：“祭台？我倒是去见过那台子，但不知用来做什么的。摆在那儿十多年了，从来没用过。原来是祭台么。”
　　既同没想到她也不知道那祭台的作用。若她不知，且离很有可能也不知道。也许，玉墟门里唯一知道的，便只有且陟了。

　　“如果去当年我父母亡故的地方，是不是能找到线索？”
　　韩思珈摇摇头：“我也想过，当时在那里什么也没找到。不过，那时我还年轻，见识有限，漏过蛛丝马迹也有可能。那便这样吧，殊儿，你们不要久留此地，干脆去南边查查，那座城叫海楼。若有什么事，便去投奔药阁。”

　　既同很想让韩思珈一起去，他感觉得到，她保守着这么大的秘密，困在这里二十年，早已筋疲力竭。他很想让她丢开一切，自由自在地过另一种生活。但这里不光有束缚，还有牵绊。而她心志之坚韧，也超出常人想象。
　　最后，他迟疑着，叫了一声：“韩姑姑，你的大恩我无以为报，待我为双亲报了仇，必定奉养你终老。请你务必珍重自身。”他跪下，俯身磕了一个头。

　　韩思珈忙把他扶起来，眼眶湿润，轻抚着他的脸：“真是个贴心的孩子，我不求你报恩，也只盼望你珍重。盛姐姐知道你这样好，一定很开心。天色晚了，早些下山，别叫人疑心。我想在这里多留一会儿。”
　　既同点点头，正要走，韩思珈又叫住他：“日后若有变故，还请你照拂离儿一二。你们虽无血缘关系，但在我心里，你们也是兄弟的。”
　　“我必以性命相护。”既同郑重道。

　　既同出了祠堂，走下山道，隔着十数级台阶，回望灯火中映在门窗上韩思珈的身影，握紧了手中的剑。
　　他在乎的每一个人，在乎他的每一个人，竟都无法过上安宁平静的生活。她们为了自己的“义”，付出了多少代价。
　　当初他说，这世道变一变也未尝不可。但他现在觉得自己错了，这世道，必须变一变。

　　盛途留在仙君庙里，等且离搜了一番一无所获，回来问他，他也只摇头说什么也没发现。且离只好叮嘱弟子们提高警惕，防备那人再来。
　　今日的巡防结束了，盛途出了仙君庙，远远便见既同独立在山道上，忙高声道：“既同，你来接我吗？”

　　既同回过神来，冲他一笑：“嗯，我看时候不早了，来看看你什么时候结束。”
　　盛途忙辞了且离，飞奔下来，揽住他肩膀，低声道：“怎么没直接下山？我这边没什么问题，你不用担心。”
　　两人转过一道弯，既同把他推到旁边的林子里，避开了山道上的灯笼光亮。在一片黑暗里，既同揪住盛途腰侧的衣服，把头埋在他肩膀，许久没做声。

　　盛途吓了一跳，感觉这会儿不是问他原因的时候，只能半拢住他，无声安慰着。

　　直到天幕里横起一道浅浅的银河，既同才放开他，低着头小声说：“抱歉，我失态了。”
　　盛途笑了，下意识道：“这算什么，我巴不得你多抱我一会儿。”
　　话刚说完，他便反应过来自己口无遮拦。果然，既同一僵，放开了他的衣服，转过身去道：“走吧，回去我慢慢告诉你。”
　　盛途跟在后面，想要弥补方才的口快，打了个哈哈道：“我开玩笑的，你也知道我这人……”
　　既同回身，把两指按在盛途唇上，打断了他：“我又没有怪你什么。”

　　指尖在唇上一触几分，微微的凉意便也乍然而逝。既同加快了脚步在前面走，盛途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跟上，不知是不是灯笼光的颜色让人错了眼，他总感觉既同的耳尖是红的。

　　回到小院里，既同把樊见素、冷绣丹和闻人杕都叫了来，将韩思珈的那番话和盘托出。
　　众人心情都很复杂，谁也没料到既同身世牵扯出这么多前情。
　　“那你要留在这里继续查，还是去海楼看看？”冷绣丹问道。
　　“我想去海楼看看。”
　　闻人杕道：“海楼临近伥海，人烟稀少，那边好像一直以来不大安宁。我和丹儿离开药阁已久，须得回去复命，此番不能相陪了，你多加小心。”

　　盛途又搓着袖口，道：“放心吧，我和他一起去。”
　　既同却道：“可你不是还有自己的事要查，那个白藤……”
　　“玉墟门就在这里，他又跑不掉，我们快马加鞭过去，查一段时间就回来，也不耽误什么。东洲这边可以先交给郁姐姐他们，不过韩夫人说得对，继续留在东洲城终归有风险，最好是换个地方。”
　　樊见素道：“我也想先去药阁，东洲没有头绪，我现在有些担心万渊宗那边。去了药阁有什么事还能及时照应。”
　　“那就这么定了，明日我们入城。此番暂别，或许之后能在药阁相聚。”既同对冷绣丹道，“你安心回去，不用担心我。”

作者有话说

　　没事搞点小暧昧。
这里基本就是进入主线了，盛途母亲被害的事后面也会慢慢解谜的。
文里大家修为都不算太高，因为背景就是灵气枯竭，修仙很难的，大多数时候都是虾米打架。最后会挑大boss，不知道你们猜不猜得出大boss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