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之主]风暴之眼》逝水莫哀

1、第 1 章

　　阿尔杰不常用子弹发言。
　　倒不是说他不精于此道。通常情况下他能选择更委婉的解决方式，但毋庸置疑的是，死人无法开口，安全系数更高。
　　能够同时湮灭灵体的子弹越过两千米距离精准完成任务。唯一美中不足之处在于格尔曼·斯派洛站得有些近，那表面斯文的疯子摘下眼镜面无表情地擦了擦脸上的红白浆液，冷峻的目光几乎和他在瞄准镜里来了个对视。
　　三分钟内长1.4米重15公斤的M82A1重狙被拆解成零件装进手提箱，阿尔杰脱下工装换上休闲外套，迅速混进了街头人流。
　　“在‘灰雾’见你。”斯派洛在通讯器里对他说。
　　阿尔杰立马有把自己塞到摩洛哥的贫民窟躲上几个月不出来的冲动。
　　曾经有一颗子弹差点要了他的命。
　　那是一把沙鹰，风暴涂装，为飓风中将齐林格斯特别订制，在船长室轻微晃动的灯光下像精美的艺术品。
　　“起来，男孩。”
　　带着铁腥味的金属抵上他的后颈。他疼得要命，像溺了水半昏半醒，但足够听见保险弹开的声音。
　　然后那把结构复杂，威力强大，可靠性低的沙鹰走了火。
　　他无数次地想像那颗子弹早一刻出膛会怎样。
　　在划过脊柱的时候，在腰肋间，在对准他任何一个部位的时候。
　　阿尔杰目光透过飞驰地铁的玻璃窗望向黑暗。一个男人回望他，右边脸上有一条隐约的灼伤痕迹，不明显，但总是存在。

　　格尔曼·斯派罗走进房间的时候阿尔杰正试图给自己弄一杯伏特加。
　　他是“海眷者”，对水有一定的操控能力，相比其他非凡能力算不上很强，但十分好用。毕竟你不能完全把自己和水隔绝开，而当哪天你被割开喉咙的时候，大多数人想不到去调查一下地上一块不起眼的水渍。
　　在平时，阿尔杰能很轻松地指挥无色的高度酒顶开瓶盖像只小猫一样温顺地钻进他的杯子，可这次那瓶搁在酒架高处的伏特加只像个醉汉一样晃了晃，然后毫不迟疑地一头栽了下来。
　　一只手适时伸了过来，避免他头破血流。
　　阿尔杰有时候很难控制住自己不盯着格尔曼看，简直就像在玩“找不同”的幼稚游戏。毕竟这位赏金猎人可是大名鼎鼎的“无面人”，阿尔杰很好奇在变换过这么多不同形象后他还找不找的回自己原本那张脸。
　　“还在后悔让他死的太快？”
　　格尔曼英俊冷酷，行事疯狂，凶名在外，但人还意外的不错——阿尔杰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这么想。
　　要是哪天格尔曼落进了那几个拥有“读心者”的海盗手里，他最好第一时间给自己一枪子儿求个痛快。即使MI6从来就不是什么慈善组织，但得知格尔曼·斯派诺拿到了他的个人详细资料，阿尔杰还是感到有些意外。
　　“能进入塔罗会的人都各有故事。”赏金猎人褐色的眼睛不带感情地直视他，“但不得不说你是我们中最倒霉的那个家伙。”
　　嘿，他还挺喜欢这家伙的。
　　“要知道。”他歪了一下头，“我爱过他。”
　　格尔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沉默只维持了短短一霎，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交给你了。”格尔曼说，带走了伏特加。
　　阿尔杰的目光怨念地追随着赏金猎人直到那瓶伏特加彻底消失在视线中，被酒精麻痹的脑子才有空思考对方说的话。
　　然后阿尔杰终于看见了安静站在房门外阴影里的年轻人。
　　“灰雾”是难得能让他放松警戒的地方，但把自己松弛到这个地步依旧有一点匪夷所思。阿尔杰野兽一样敏锐的直觉没有感觉到威胁和敌意。这和年轻人的非凡能力有关。
　　戴里克·伯格，祈光人。

　　阿尔杰只在愚者先生的“灰雾”上见过戴里克，当戴里克在白银城遇到几件麻烦事的时候还挺积极地为他出过主意。不过这两年阿尔杰为了解决齐林格斯这个大麻烦，几乎追着他来了趟环游世界，看来在这段时间内愚者先生已经把白银城的事情解决了。
　　阿尔杰努力地想了一下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以至于需要和戴里克解释。
　　“您还好吗，倒吊人先生？”
　　戴里克比印象里的长高了不少，不再是个瘦小的少年，但还没蓄积起足够的肌肉，看着不算健壮。不过据阿尔杰所知，戴里克可是个不错的战士。
　　阿尔杰一直后悔在进入MI6的时候给自己随随便便地起了“威尔逊”这么个姓。海盗不常有姓氏，齐林格斯曾经嗤笑说听着像个体面人。而他不遗余力地纠正。“叫我阿尔杰。”他说，通常还能赚个好相处的评价。不过他倒是觉得“倒吊人先生”这个称呼不错，听着就像他自己。
　　戴里克动用了一点能力来缓解阿尔杰的头痛。他喝醉了，现在脑袋不太灵光。说起来这还是他和戴里克的第一次现实意义上的见面，这可真是令人有些遗憾。
　　“当一个好人变得不再像他，像我以前的同伴那样。我是说，这确实令人难过。”
　　年轻人笨拙地试图安慰他。然后阿尔杰弄明白了戴里克在说什么，他笑了起来。
　　“不。”他笑着说，“齐林格斯可从来没有变过。”

　　阿尔杰一开始就知道齐林格斯是个混账。
　　不过至少这位海盗将军看起来体面又厉害，曾满足了他一点幻想。
　　海盗可不经常有父亲。“看上去是个爱尔兰人，长得不错。”妈妈说，然后遗憾地看了他一眼，“种不怎么样。”
　　阿尔杰知道他父亲是个非凡者。他妈妈觉得自己能够白赚一个非凡者小孩。可惜阿尔杰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展现非凡能力。直到她半死不活，眼睁睁地看着她儿子被人按在地上，像被割断了闭壳肌的贝壳那样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血肉被品尝。她好歹在断气之前知道了阿尔杰确实是一个非凡者。
　　阿尔杰能够活下来是因为他对齐林格斯有用，多方面的。
　　齐林格斯不会带女人上他的船，阿尔杰行了一时方便。即使不人道如MI6也没有硬性规定特工一定不能发生关系，毕竟在这和吃一颗5.56毫米的花生米之间只是没得选。那颗子弹划过他的右脸，只差一点儿打爆他的脑袋，可惜差一点儿也是差着。他脸上和身上都流着血，肌肉崩得很紧，在当时这显然让齐林格斯爽到了。
　　到现在，他也终于知道了一个人的脑袋被子弹打爆，像熟透西瓜一样炸开，到底是什么样子。
　　对他而言可真是一场噩梦。

　　然后他醒了。
　　头痛欲裂，浑身酸痛，空气中弥漫着某种熟悉的腥膻味。
　　操！

　　上午的阳光透过窗帘，让阿尔杰有点头晕目眩。
　　戴里克不在。他躺在自己床上，衣服被换过了，四肢除了酸软还洋溢着懒洋洋的餍足的舒适。他能感觉到身上很干净，戴里克至少清理过了，某个部位没有撕裂或者酸胀感，但鉴于戴里克有与治愈有关的非凡能力，这不能说明什么。他试图从床上爬起来，他的腿发软。
　　好吧。
　　这让阿尔杰放了点心。毕竟昨天晚上他可没什么清晰的意识，要是他真的把戴里克睡了，那男孩不会好过。
　　他挣扎着把自己靠在了床头够到了电话，播出了一个号码。
　　“达尼兹，我知道你在温莎。”阿尔杰说，“帮我弄一瓶替诺福韦。”
　　他冷静地把听筒拿远了一点。
　　“操！”对方冲着话筒吼。
　　即使有着良好的背景降噪效果阿尔杰依旧听见了一阵乒铃乓啷，以及对方捂着话筒解释“船长我的朋友出了事如果我不去救他他大概会死——”。
　　“你到底搞什么鬼？”
　　达尼兹说，声音听起来简直有点欢呼雀跃。
　　看样子冰山中将的这堂课不是那么有趣。
　　阿尔杰大概猜得到那位冰山中将有什么背景。“烈焰”达尼兹是她的第四水手长。他们以前认识，有过几次合作。总之，关系不错。
　　“我在伦敦，出了点意外。”阿尔杰说，“我给你格尔曼的联络号码。”阿尔杰知道达尼兹早就想和赏金猎人来一次浪漫的约会。
　　虽然对达尼兹能够睡到格尔曼这件事没做什么指望，但他大概能把格尔曼拖住一到两个小时，这足够阿尔杰离开伦敦。
　　另外他也得让格尔曼知道发生了什么。
　　阿尔杰刚从世界上AIDS最泛滥的地区之一回来。刚回MI6的时候他做过血液检测。现在那件事过去了六周，他还没来得及做第二次。
　　即使概率不大，他也没兴趣搞砸别人的人生。
　　他在检验室留了血样，临走前向监视器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下午三点，利物浦。
　　阿尔杰背着包穿着厚外套，把头发染成了常见的棕色，打扮得像个无家可归的自由职业者。
　　利物浦座堂外有流浪汉用口琴吹奏奇异恩典。
　　“前我迷失今被寻回……”
　　阿尔杰拐进了教堂西侧，在后排坐下。有那么一会儿他盯着基督圣象陷入沉思。
　　半个小时后有人在阿尔杰的身边坐下。
　　“下午好，船长。”阿尔杰低声开口。
　　嘴边已经有明显皱纹的中年男人笑了笑。
　　“下午好，主教。”
　　阿尔杰第一次拿到自己代号的时候觉得腰有点疼。
　　“好歹是升级机型。”艾尔兰安慰他。阿尔杰很想弄两枚异形卵来塞进这只老狐狸嘴里。
　　“白玛瑙号”船长艾尔兰·卡格是阿尔杰进入MI6的引路人，担任MI6的联络官。即使MI6的训练算不上人性，但无疑和留在齐林格斯的船上比起来，阿尔杰挺乐意去挨教官的鞭子。
　　“我需要那个前往圣地亚哥港的任务。”阿尔杰说。
　　“私事？”
　　“借口。”阿尔杰捏了捏眉心，“我在塔罗会惹了点麻烦。”

　　“那座岛在哪里？”齐林格斯在记忆里说。
　　记忆内容依旧清晰，但连齐林格斯的脸看上去都像是放了很久发旧暗黄的海报，不再让他感到刺痛。
　　他倒是忘了戴里克的能力算得上半个“共情者”。
　　糟糕的情绪由两个人分担无疑比一个人独自承受来得轻松。但这可不一样。恐惧和痛苦对阿尔杰而言犹如齐林格斯环绕自己的飓风。用混乱的情绪掩饰真实目的。这是对付“读心者”的惯用伎俩。当更耀眼的吸引了注意力，需要隐藏的那些往往能被保护的更好。阿尔杰做起来比大多数人都更加隐蔽。
　　戴里克不知道，然后他情绪过载了。
　　操/你的，戴里克。那个男孩不仅睡了他，还拿能力操了他的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