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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四章 杨花落尽李花开 ...

  •   第二十四章杨花落尽李花开

      接到尹修离的密信,已是四月上旬,群臣都在观望着下旬端王生辰皇上的态度,武景桓这边却是一头汗。
      不是为了水患,而是因为一首正在豫州街头巷尾传诵的童谣。

      千星拱,万星环,遥指中天紫微垣;
      金龙盘,玉龙盘,天上的紫微来下凡。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一群孩童边拍手边唱,蹦跳着跑过去,心中万马奔腾。

      尹修离寄来摄政王手谕的同时还给了他一处宅子的地址,他找过去,在见到后院紫微大阵时差点没憋住问候了尹修离全家。
      难怪封归砚会“畏罪自尽”!
      他长叹一声回到府衙,安排了百姓撤退事宜,却并未对童谣的传播采取任何手段。
      百姓撤往其他州府县……他估算了一下,童谣传到京城大概需要半月的时间。
      要开始想怎么拟折子咯……
      离豫州牧近一点的小吏似乎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就像老鼠磨牙……小吏打了个冷战,豫州还没从鼠疫的阴影中走出来,此时更加了十二分小心。
      武景桓余光看见他低着头左看右看,不由出声问了一句:“干嘛呢?”
      那小吏赔笑道:“回大人的话,小人刚刚好像听见了老鼠磨牙的声音,小人正在找老鼠呢!”
      武景桓:“……”
      尹修离你个王八蛋!

      这头武景桓正水深火热着,那头后宫里也不安宁。
      贤妃入宫小一年了,近乎专房之宠,肚子里却迟迟没有动静,四嫔那边杜柔嘉倒是闹过两次,不过都是乌龙。太后将五人——连礼佛的魏昭仪都没放过——一起罚到螽斯门思过。
      贤妃为后宫位份最高,为儆效尤,是罚跪。
      青砖地上,没有蒲团,日头最足的时间,周静姝已经跪了一个时辰。
      到底是为儆效尤还是故意针对,抑或是把对宁曦月的气撒到她身上,周静姝已经无暇去想了,她要集中全部精力才能压住越来越痛的小腹并应对教引嬷嬷给她们五个讲述《女诫》《女德》还时不时地抛出几个问题。
      她身后站着的四嫔也没好到哪里去,一个个东倒西歪已是摇摇欲坠。

      不对,越来越尖锐的腹痛拉回了她一丝神智,腹痛是怎么回事?她神色变化极大,教引嬷嬷都忍不住住了嘴,远远站着的莺歌更是连脸都白了——
      “娘娘!”
      两腿间有温热感,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汩汩流出,她带着三分惊讶低头,就见紫罗兰的罗裙渐渐晕出了暗红……
      怎么会……明明自己已经有意避开了……
      此时却轮不到她惊讶,莺歌顾不上这“惩罚”还未结束,快步冲到她身边,把她大部分重量都压到自己身上:“传太医!快传太医!”

      沈太后这才反应过来,因沈怀信被贬而急怒攻心的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她没有核查君扬的起居注。
      而贤妃,小产了。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正当她大脑一片空白时,突然有零星话语飘了过来。

      “……今年你的生辰都没好好过,端王的也不宜太大张旗鼓,而且四月二十一还要殿试,没那么多精力,五月又……这是怎么了?”

      宫闱禁地,任何人不得大声喧哗,只除了一个人。
      宁曦月。
      正跟着君扬路过螽斯门去紫宸殿。

      在看见那一袭紫色的摄政王朝服后,沈太后惊觉,自己竟然是怕着那个人的。

      “贤妃!”
      看着匆匆疾驰而来的皇帝和摄政王,周静姝提着的一口气松了下来,而后她被君扬打横抱起,便任由剧痛侵蚀了意识。

      周静姝幽幽转醒时,身下已是一片清凉,膝盖被热敷着,榻下还跪着两个丫头为她揉足。莺歌见她醒来,破涕乍为笑就又哭了出来,表情十分怪异,只能抹了把脸回头去叫那两个坐在圆桌边低声在交谈或者争执着什么的人——
      “皇上,王爷,我们娘娘醒了!”

      两人回身,君扬坐到塌边,握住她的手:“你再不醒,有人要再请踏琰枪了。”
      宁曦月脸色铁青,见周静姝看向她才缓和了几分:“……你好好休养,孩子总会再有的。”
      果真还是怀孕了吗……
      锦被下的手下意识抚上小腹,尽管并不期待,但是骤然失去还是有一些遗憾。
      她敛了眉目,难得不发一言。
      宁曦月以为她心里难过,磕磕绊绊道:“……你,你毕竟还年轻,先把身子养好,以后再让皇上多努努力……”
      这是什么话?
      这话从你一个未嫁之女口中说出来合适吗?
      君扬抬手给了她一个爆栗:“你闭嘴。”
      宁曦月就真闭嘴了。
      周静姝知道他们两个是为了哄自己开心,宁曦月不提,可君扬是还没来得及为初为人父欣喜就接到了噩耗,当下眨了眨眼:“你这安慰有点老套。”

      君扬像是松了一口气,眉目间泛上点疲惫:“朕得跟你……说声抱歉。”
      宁曦月朝天翻了个白眼。
      周静姝摇摇头:“是我自己不小心。”
      君扬把另一只手也覆在了贤妃的手背上:“这件事情是太后有错,可是朕没办法给你一个公道,只能委屈你了。”
      病容憔悴依旧不掩国色的佳人微微蹙起眉尖 :“臣妾没什么委屈的,太后是念孙心切,未能早日替皇家开枝散叶也是臣妾的错。若臣妾早发现自己有孕,今日之事便不会发生,这也只是个不幸的巧合罢了。”

      不知为何,宁曦月总觉得周静姝有些……冷静过头了。
      她没见过失去孩子的母亲,但是就是觉得这个反应有些不对劲。

      她和君扬也没再多打扰,让匆匆赶来的素锦留下侍疾,又嘱咐几句就离开了。

      君扬在她身边一言不发地走着,突然冒出来一句:“她真是皇后的好人选。”
      “那你就立后,”宁曦月背着手:“要不然你怎么补偿她?”
      君扬叹了口气,周静姝已是四妃之首,四妃之上就只有皇后,可是皇后一位……他瞟了眼身边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心上像是爬过了一排细脚伶仃的小虫,麻麻痒痒,又有些酸涩难忍:“王炜华呢?”
      宁曦月皱眉:“六部九卿于他而言是平调,中书门下那边现在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往里插人困难着呢,右相又是给修离留着的,怎么调?”
      君扬沉默了一下:“詹士府。”
      宁曦月想都没想:“不行。”
      詹士府詹士虽然也是正三品,但因为这个官职的特殊性,再加上王炜华和贤妃的关系,这绝不是加官进爵这么简单。
      “你这等于是昭告天下,贤妃生的儿子就是太子。”
      君扬挑挑眉:“我以为你会赞成?”
      “我是跟贤妃关系好,但这是关乎国本的大事,怎么可能……”宁曦月说到一半卡了壳。
      一句话吞吐了好半天,她才带着点不可置信轻声道:“你在试探我?”
      声音很小,就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

      自君扬登基算起,至今已经十四年。
      十四年前登基大典上,八岁的摄政王向十二岁的帝王许了“我会与你共进退”的誓言,此后十四年,两人一路风雨同舟,进退一致,任凭多少人绞尽脑汁也无法离间半分。

      “君扬,你在试探我。”她没看君扬的眼睛,只是盯着地面,又说了一遍,这次不再是疑问,而只是简单地陈述事实。

      不可能十四年来政见完全一致,也不可能十四年来误会全无,只是很早之前两人便达成共识,将一切疑虑摊开来说,绝不给外人任何可趁之机。

      宁曦月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君扬也被自己吓到了,一时间进退维谷。
      “小月……”
      喉结动了动,年轻的帝王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来打破眼前的僵局:“我不是……我没有试探你的意思,我只是……对不起。”
      “对不起。”他扳过宁曦月的肩,强迫她看自己,“我现在还有点像做梦一样,我的母亲害我失去了孩子,我有点糊涂了,你别放在心上。”
      他这样一说,宁曦月倒心疼起他来,她伸手抱了抱眼前的人:“没事,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吵架了,倒是太后那边……”
      她苦笑了一下,拍拍君扬的后背:“还说下月围猎是给我散心呢,你也去散散心吧。”
      君扬略弯下身,把下巴抵在她的肩上,低声笑笑:“可惜没法带贤妃去散心了,看看能不能给她打几只银狐做一件披风。”

      她出了宫门就往清政所去,半路被满头大汗的周允拦下:“王爷!我姐姐怎么样?”
      “小产了。”
      周允直摇头:“她可有危险?”
      这一句询问让连日没什么好心情的宁曦月从心底笑了出来:“……放心,太医院所有圣手悉数到位,他们可不敢让你姐姐有危险。”

      四月中,京察第二批渎职官员罢黜名单公布。
      武景桓的回信也送至尹府,尹修离看看友人抄录的那首童谣,又看看坐在他对面的人。
      “殿下……”
      君泓还有心思跟他开玩笑:“怎么样?大才子点评一下?”
      尹修离微微苦笑:“打油诗写的不错。”
      “宁伯自尽,她已经起了疑心。”
      “我知道。”君泓竟然还点点头,“她在局中,若是察觉不出来此事有异,那她也无法在朝堂上立足这么多年了。”
      就是要让她起疑心啊……要不她绝对会把我就地处决的。

      “我这就……拿去给她看了。”尹修离的声音中终是带出了不忍。
      “去吧,”君泓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一反人前端方克己的形象摊摊手:“我准备准备,好去负荆请罪。”

      四月十八,端王生辰。
      尽管近日有关端王是紫微转世真命天子的传言甚嚣尘上,君扬还是毫不介意地在瀛芳殿办了家宴。
      只是端王府外多了很多监视的人。

      四月二十一,春闱举子入宫殿试。君扬筛了半天,终究不能在朝臣面前背个以貌取人的名声,朱笔一摆,看着谢恩的人群里新科探花那稀稀疏疏的几根头发,再想到琼林宴上的探花郎献花,长长叹了口气。

      一旁的摄政王大人见之莞尔,又飞快敛去,不留一丝痕迹。

      琼林宴过后,宫内上下开始打点行装,准备北出上林苑围猎。
      出发之日,御道两旁旌旗猎猎,君扬一马当先,端王君泓落后一个身位,再之后神军营、羽林营两营大将军和右卫上将军三驾并行,五人皆背对城门。君扬之前,骑兵一百二十分四列,步兵一千也分四列,分列御道两侧,两两相对,似是在等待什么人。
      风声愈烈。

      君扬没有丝毫不耐烦,其他人更不敢不耐烦,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御道尽头终于出现了一个身影。
      红袍素甲,白马银枪。
      这是自永安十二年摄政王归朝后,宁曦月第一次以戎装现于人前。

      “参见摄政王!”

      宁曦月驱马沿御道上前,也没告罪,只冲君扬笑笑:“我来晚了。”
      “无妨,”君扬等她与自己并列后调转马头:“走吧。”

      踏琰枪被主人横摆举过头,天下兵马大元帅一声令下:
      “出发!”

      乌云积卷,风又大了。
      尹修离抬头,铅灰色的云压在心口上,竟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眼前宁曦月的红袍被风吹起,炮角卷入了君泓半个身形,就好像一簇灼灼燃烧的火焰,而君泓置于其中,任凭烈焰焚身。

      他们到达上林苑的当晚便下起了雨,宁曦月在君扬入住行宫后,下令增加了巡逻次数。
      尹修离在一旁听得真切,不由走到她旁边:“怎么了?”
      宁曦月沉默了一瞬:“不知道。”她撑起伞,走进大雨中,一句叹息般的话从轰鸣的雨声中隐约传来:
      “……我这心突然慌得厉害。”
      她不着痕迹地微微偏头向尹修离的方向。
      你是不是……有事情在瞒着我。

      奉安城

      四更梆子过,张田笼着蓑衣,把打更的家伙事儿夹在腋下,缩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躲雨。他趁这会儿闲着晃了晃兜里的钱,今天上工前发了工钱,等天亮了就能给家里的婆娘买支珠花,隔壁老李家的婆娘上个月就戴上了,要买个更好看的。还要给儿子买支新笔,给闺女买截红头绳,再用三枚铜板沽些酒,剩下的就都交给婆娘存起来。
      他正喜滋滋地盘算着,忽地听见了雨声中有人奔跑踩水的声音。
      这个时辰……已经宵禁了,怎么可能还有人呢?
      他慢吞吞地蹭到巷子口,偷偷探出只眼睛。
      雨幕中,似乎有一队人马疾驰而来,隐隐约约地,他还听到了金属碰撞的声音,好像是……好像是……他琢磨了一会儿,像是士兵甲胄的声音。
      ……可这也不是禁军巡城的路线啊。

      他们跑近了。
      他又往后缩了缩。
      这回他看清了,所有疾驰的士兵的绑腕和绑腿都是灰色的。
      骁卫营!
      这么晚了,皇上又带人出上林苑去围猎了,骁卫营这是在做什么?
      他把身子转回来,靠在墙上,突然觉得自己浑身在颤抖。
      张田心中突然有了个恐怖的猜测,他转身,跌跌撞撞地向巷子的另一头跑去,脑子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要去奉安府衙!

      “咻”地一声,长箭破空,他一低头,只来得及看见胸口透出了一点箭尖。
      “当啷!”
      是锣与锤掉到地上发出的声响。
      脚步声远了。

      五更天过,天终于放了晴。
      君扬卯时起身,洗漱穿戴完毕踏出殿门,抬头见阳光灿灿,万里无云,忍不住对走到他身边的宁曦月说:“你可是把踏焰都骑出来了,今儿要是不拿个头筹,回去自己领罚。”
      宁曦月“嗤”地一笑,挑挑眉毛:“你要罚什么?”
      君扬装模作样想了想:“罚你一年俸禄。”
      “好啊,”摄政王大人倒是无所谓,“那我就天天去永仁宫打秋风。”

      两人一起到了观猎台,阳棚早已搭好,诸臣业已就位。太常寺少卿出列,主持祭三牲诵祷文,而后礼炮三响,诸武将士兵早已按捺不住,只待君扬令下。
      君扬起身,走下高台,上马笑道:“朕今日将沧泓剑作为头彩,猎物最多者,朕再赏百金,擢为羽林营副将!”

      “谢吾皇天恩,臣等当竭尽所能!”

      宁曦月听着轩昂男儿的热血之语,从马倌手中接过踏焰的缰绳,蹬鞍上马:“陛下!若臣得了头筹又当如何?”
      君扬看着白马背上一身烈红束身箭袍的女子,突然想起了那年他送她西征凛川,十八岁的少女也是一身傲骨端坐在战马上:“待我得胜归来,你可得想好怎么赏我。”
      他微微一笑:“你随意提要求。”
      宁曦月朗声大笑:“天子之诺!”
      君扬亦朗声回答:“自当九鼎!”
      “驾!”

      皇上和摄政王双双当先,端王和三位将军紧随其后,乌泱泱一大群人冲进了树林。宁曦月本来还笑着,进了林子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君扬不与她走一路,她身边只有尹修离。
      两人对视一眼,尹修离微蹙了眉,抬头看着树木,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有几个散出去打鸟的士卒边跑边抬头看,尹修离见状,驱马上前问道:“可是没有惊鸟?”
      那几个士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回将军的话,按理说,这么多人冲进林子里,该有惊鸟无数,可今日……”回话的人抬头四望:“怎么一只鸟都没有呢……”

      尹修离沉下脸,回头看宁曦月,宁曦月面上已是一片铁青。
      没有惊鸟……说明,鸟已经被惊了。
      她迅速调转马头,扬鞭冲着记忆中君扬走的路冲了出去。

      “君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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