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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五章 惊闻鼙鼓动地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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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惊闻鼙鼓动地来
而宁曦月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奉安城,已是一片混乱。
永仁宫
寅时中,在外城郭被占领的半个时辰后,骁卫营谋反的消息终于送进了永仁宫。
来她宫里请安的陆宜珵登时便瘫软到地上,周静姝肃目瞥了她一眼,问报信的小吏:“送信给皇上和摄政王的人出城了吗?”
那小吏跪在地上,一头尘土一头汗:“回娘娘,事发突然,骁卫营打到内城门下禁军才反应过来,派出去送信的人全被杀了!”
周静姝握紧了双拳。
冷静,冷静,她一遍一遍告诫自己,只有冷静才能搏出一线生机。联系到最近发生的事情,不用想都知道是端王的杰作,她深呼吸两口气,沉声问道:“大内禁军今日是谁当值?”
旁边侍卫躬身道:“回娘娘,是左卫上将军沈鹤。”
“以太后的名义传沈鹤到永仁宫,请太后以及各宫妃嫔都聚到永仁宫来,命人分别送信到各位大人府上,传本宫口谕,命兵部尚书周含锡和右都御史王炜华即刻率家丁支援禁军和奉安府衙,命右卫将军周允立刻进宫,此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信送出城去!”
她一句一句地说着,声音中不闻丝毫慌乱,听到命令的侍卫也知道此刻只有这个女子能够做主,当下也不废话,领了命就飞奔而去。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沈鹤先到,见永仁宫内并无太后身影还要跟周静姝纠结假传太后旨意的罪过,周静姝连理都没理他,直接问他:“参与谋反的骁卫营兵将大约有多少人?”
沈鹤一哽,他前一晚宿在妓院,听到风声了才匆匆跑回宫内大内禁军驻地,刚换好衣服就接到通传,攻打城门的有多少人他还真不清楚……
周静姝柳眉倒竖,拍案而起:“废物!你仔细本宫治你失察失责之罪!”
沈鹤轻蔑地撩起眼皮睨了她一眼:“贤妃娘娘,后宫不得干政这点,不用臣提醒您吧?”
还未待周静姝答话,屋外便传来了冷厉女声——
“这个节骨眼儿上,沈将军还说这些有的没的,到底是心大还是与叛军有所勾结?”
却是向芳如和魏馨凝到了。
二嫔冲贤妃行了个礼,向芳如接着道:“祖父刚刚传信来,三法司官员除外出京察者皆已带着家丁去支援禁军,请娘娘切勿挂念周尚书和王御史,也请娘娘切切珍重。”
周静姝一手一个拉住两人:“我猜端王此番趁虚而入,并不是要取我等性命,而是要用我等威胁皇上和摄政王。”
“贤妃娘娘!”周允按刀而入,“臣请各位娘娘金安!”
“小六!”贤妃松开二嫔上前扶住弟弟:“外面情况如何?”
周允气喘吁吁,脸上全是汗:“围着内城门的至少有五万人,舅舅把我赶回来守卫宫门,两万禁军已经迅速整顿完毕,再加上各府武装和城门工事,至少可保申时前无虞,若是能集中在一个门打,一天一夜也是不成问题的!”
周静姝摇头:“奉安内城有八门,怎么可能集中在一个门打,禁军人手本就不足,还要分散到各门,守不住是一定的,问题就是……时间,王爷能不能在宫门被破前赶回来。”
向芳如接了一句:“就算摄政王此刻从上林苑往回赶,骑千里马只身上路最早也要申时三刻才能赶到,更何况摄政王此刻根本无法得知奉安情况……我们……我们……”
“不许慌!”听到她声音里的哭腔,周静姝断喝一声:“传本宫命令,皇宫禁军调拨八千人至内城门,最大限度,争取时间。”
“贤妃好大的威风,只是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调动皇家禁军?”
沈太后终于到了。
身边还跟着杜柔嘉。
周静姝一步一步走到太后面前,毫无顾忌直视她的双眼:“就凭大敌压境,这里还有人争权夺势只顾自己利益,丝毫不顾及大局!”
沈鹤见姑母撑腰,站起身,阴阳怪气道:“臣只知听皇命和摄政王令,倒是从未听说还要听从贤妃令,况且此处还有太后在,哪轮得到贤妃娘娘?”他走到太后身侧:“臣请太后移驾离宫。”
“走不出去的,”周允摇头而笑:“沈将军难道还没听明白?内城门已经被包·围·了。此刻唯有将皇宫视作最后防线,尽力拖到王爷回来。”
少年将军的脸上一反以往腼腆,此刻全是肃杀,他一步一步逼上去,把姐姐挡在身后,双手抱拳:“请沈将军交出左卫兵符!”
沈鹤没想到他会如此大胆,哆嗦着指他:“周将军想以下犯上不成!你凭什么要本将军交出兵符?”
周允冷哼一声,与贤妃相似的凤眸中现出浓浓的嘲讽,但他还未开口,就听素锦斥道:“……就凭,他背着昏迷的摄政王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时候,你还在京城逛窑子玩女人!”
素锦大步上前,将一物直直戳到沈太后和沈鹤面前:“……交出左卫兵符!”
两人连同杜柔嘉定睛一看,只见那是一块金漆令牌,雕刻成圣翼麒麟状,九龙环绕内乃是一个阳刻古篆字——
宁!
这是普天之下仅有一块的摄政王令!
素锦眯起眼睛:“见此令牌如见摄政王本人,沈鹤,你还不跪下!”
周允丝毫不诧异素锦此刻为何如此镇定,当年宁曦月失踪后,素锦瞒天过海扮成男装混入第二拨出征的大军至凛川寻主,又跟着他们参与了攻打瑶光关之后的一系列战役,尸山血海都见过了,这点阵仗,还真算不了什么。
素锦一手持着令牌,看沈鹤跪倒在地,不由出言讥讽道:“沈将军承祖荫混日子就好,打仗的事情,不劳你费心了。”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太后一眼,杜柔嘉正要出口训斥,却被太后按住。
宫里的老人任谁都知道,君扬曾经封过的那个美人下场十分凄惨,便是因为曾仗着被宠幸过无故责打入宫办事的素锦以给宁曦月难堪,最终被宁曦月着人活活杖毙。
她忌惮素锦更甚于忌惮周静姝。
想来,这也是周静姝小产后宁曦月命素锦入宫侍疾的缘由。
连仅此一块的令牌都给了这个丫头,难道宁曦月对今日之事早有预料?
她却不知,素锦只是入宫那日匆忙着急,取腰牌时错拿了宁曦月的令牌。
素锦不知她这一会儿心思转了几回,只给周允打了个眼色,周允会意,上前从沈鹤官服夹层中搜出兵符,对贤妃抱了抱拳:“臣会留右骁卫将军华裕留守宫门,万望娘娘保重。”
贤妃给他理了理领子,沉默了片刻抬起头,周允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眼眶发红,却听她道——
“可战死,不可负恩。”
周允抿紧双唇,看着姐姐和自己如出一辙的面庞,鼻子微酸,郑重行了一个军礼:“臣,明白。”
等到弟弟的身影看不见,周静姝才垂下眼,喉咙滚动几次,咬咬下唇控制住颤抖,吩咐莺歌:“备,六杯鸩酒。”
众人悚然变色:“贤妃你这是何意!?”
那是所有人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幕,周静姝蓦地转身,眉目之中满是坚毅决绝,衣袂翻飞间足见倾世风华。她站在高处,如一株高岭之花,美得明艳大气,也美得毫不可亲。那一双美眸中滚着点点泪意,口中之语却切金断玉,断霜碎雪:“若永仁宫破,我等身为后妃,自当殉节,断不可拖累皇上,还有摄政王。”
“莺歌,准备七杯鸩酒吧。”素锦握住周静姝冰凉的手,“只怕……我也是端王的目标呢。”
“素锦!”周静姝手猛地收紧,“你若是在我这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她交待?!”
素锦摇摇头,她想起了那个雪夜,那个脆弱的仿佛一碰就碎的宁曦月说的话,她心中不是不怕,却带着笑问周静姝:“没道理……天塌下来都要她一个人担着对不对?”
周静姝与她对视着,彼此都看懂了对方眼中蕴含的情意。
纵然她会因为她们身死而难过伤心,可她们也相信,她一定会坚强,也一定会走出来,一定会依旧是那个睥睨天下的摄政王。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该成为她的阻碍,也包括她们。
当然,在不得不走这一步之前,她们一定会尽力保全自己。
宁曦月扬鞭催马,余光瞥见尹修离紧随身后,她打手势示意尹修离准备放响箭,心中也飞快地盘算起来。鸟儿还没飞回来,说明刺客潜入树林中时间并不长,昨夜她增加了巡逻次数,刺客需要趁着巡逻间隙进入树林,人数不会很多,君扬身边必有禁军护卫,右卫上将军贺来是个稳重的,保守估计君扬身边也该有一百人……
她定定心神,双腿夹紧马腹,踏焰通灵,知主人心急,蹄下又加快了速度。
再往前已听见兵刃相接的声音,她策马拐过一条小径,远远望见一群黑衣人正与禁军打得热闹,贺来持刀护卫在君扬身边,禁军将二人围在中央。黑衣人闻得马蹄声回头望来,迅速分出一队人列阵阻她。宁曦月脸色一寒,松开缰绳,一手取下马鞍上挂着的长弓,一手背身取箭,直起身子三箭连发连取三人性命。三箭过后,距离缩短,弓箭已失去威力,她索性将手中长弓甩出去再伤一人,趁着踏焰抬蹄踹人反手摘下背负长枪,抡起横扫一周,与赶上前来的尹修离一起配合无间,终于清空了眼前道路。
禁军散开一个缺口,两人骑马而入,并到君扬身侧。
“你没事吧!”
宁曦月上下打量君扬一番,见他衣着整洁周身并无血迹,除了脸色十分难看之外没有任何异状才放下心来。
“无事。”君扬铁青着脸,“不过是损了几个党羽传了几句流言,皇叔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宁曦月没接话,这场行刺怎么看怎么是漏洞百出,她实在是不愿意相信这是端王的手笔。
尹修离在一旁默不作声,看了眼日头才对宁曦月道:“证据。”
虽有刺客,但是这刺客是谁派的尚未有确凿证据,没有证据就没法对君泓动手。
这个道理宁曦月当然明白。
眼见着回援兵将已经逐渐聚拢形成包围圈,君扬身前又有摄政王提枪待发,刺客们自知再无机会,一个头领模样的人震开眼前禁军的大刀,打了个手势,随后就地一滚,顺势就要趁包围未成遁入树林。
宁曦月又岂会任由他们逃脱,当下冷声喝道:“一个都不能放走!”随即向尹修离伸出手,尹修离会意,将自己的长弓交到她手中,又从她手中接过踏琰枪。宁曦月单手持弓,另一只手拍马鞍借力而起,飞身掠向旁边一棵大树,剩有一人之距时又顿住,以腰为轴,上身一荡后撤,足下顺势连蹬树干三次以上到高处。待高度合适时,宁曦月突然反转身形,面部朝下,双腿剪住树干,又立刻直起上身,引弓搭箭!
这一切动作在几个眨眼间完成,摄政王箭锋所指,正是那头领逃走的方向!
弓弦颤动,羽箭破空而去,一箭,又一箭。
两箭分别射穿头领的左右膝盖,他吃痛摔倒在地,被随箭而来的宁曦月揪住后领,一阵天旋地转后被扔在了君扬马前。
宁曦月手下未停,先卸掉他下颌关节以防自尽,又抽出靴间小匕挑断了他的手脚筋,手段残忍,竟看得贺来一介大将军也脊背发凉。
该抓的人已经抓到,宁曦月再无顾忌,此时护驾人马均已赶到,就听得摄政王毫无感情的声音:“……一个不留。”
接下来就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屠杀,宁曦月逼着那头领看完同伴被杀绝的场景,才低头在他耳边道:“供出主使,我就给你个痛快,否则,本王会让你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若你还有父母亲人……那就更好了。”
那头领下巴被卸,只能哆嗦着嘴唇,涎水流了满襟,“啊”“啊”的什么都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尹修离轻咳两声,宁曦月抬眼,见君泓和神军营大将军冷旃一齐下马走来,跪倒在地:“臣护驾来迟,请陛下降罪。”
她心中一动,控制好力道一手刀劈在刺客颈后,任其失去意识瘫软在地,直起身掏出帕子擦擦手上血迹,方慢条斯理地问道:“君泓,你可知罪?”
君泓抬起眼睛,看了看宁曦月又看了看君扬,与尹修离视线相碰又飞快移开:“请摄政王明示。”
宁曦月冷哼一声:“派人行刺陛下,难道端王敢做不敢当吗?”
君扬足下轻磕马腹,马儿上前两步:“王叔,刺客已经招供了。”
君泓不见丝毫慌乱:“臣愿与刺客当面对质,可臣眼拙,似乎看见摄政王刚把刺客敲晕,怕是有人想罗织罪名陷害于臣,请陛下明鉴。”
宁曦月脸上不耐一闪而过,正要开口,就觉掌心忽然发烫。她骤然一惊,右手平摊至眼前,只见右掌心内金光忽明忽灭,凝结成三个大字浮现在空中:
——速归。
悦。
这是天曜借了宁曦悦的名义给她烧符传的信!
京中有变!
看见这一幕的人不在少数,兵将中传来异动之声,宁曦月和君扬对视一眼,彼此神色都难看到不能再难看——
“君泓,你好大的胆子!”
羽林营在十五里外的运河,没有主帅不能妄动,神军营驻扎在京郊十里,冷旃又跟着出来围猎,那么……
只有宋叔衡!
想起抱病告假的骁卫营大将军,宁曦月牙根紧咬,是她大意了!
她口中呼哨一声,蹬鞍跨上快步而来的踏焰:“将端王拿下!贺来和冷旃整顿好人马,护着皇上退守行宫,尹修离随本王回京!”
宁曦月心里计算飞快,只有她和尹修离的马是千里马,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奉安,路上恰可路过神军营。骁卫营一定是攻克了外城郭围住了内城门,禁军有两万,最多能守到申时……素锦在宫里,能帮周允控制住沈鹤,大内禁军有一万两千人,定会把宫门作为最后防线……
君扬摘下随身小印扔给她,冲她点点头:“凭此印可调动神军营,后宫诸人的性命,就交给你了。”
被点到的三人见状,在马上齐齐唱喏:“末将领命!”
官道之上,一黑一白两匹马疾驰而奔,迎面呼啸的风声中,尹修离的声音几不可闻:“端王是想用太后和后宫妃嫔掣肘皇上,暂时不会伤她们性命!”
宁曦月摇摇头。
抓住太后可以胁迫君扬,抓住贤妃和素锦可以胁迫她,端王自然不会伤她们性命。可是……
她眼中情绪翻滚不明。
她不怕做选择,她怕的是……那两个人连选择的机会都不留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