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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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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汶回过神来,这才恍然眼前此人是魏晏,而非魏海。
她顿时尴尬了,同时心中又飞奔过一屏幕的问号,晃得她眼睛都发花。
要知道,魏晏来明萃堂的次数用一根手指便能数过来,就是她刚穿越过来的第一天,作为夫君不得不履行义务,过来看看自己的夫人噎没噎死。
而打那儿之后,魏晏再无踏足过明萃堂。
不知他今夜为何会突然造访,并且不知为何,他进来得这样无声无息。秋月也不知提醒一声,门口守门的丫鬟呢?又去哪疯玩了!
莫汶抬头环顾了一圈四周,发现屋内除了自己和魏晏,再无一人。她回想起来,自己适才恍恍惚惚中确实吩咐过秋月去给自己要一些淘米水的。
她来到这个大靖朝,还不太了解这个时代有什么好用的营养液、保湿膜之类的,只好每晚以淘米水洗面,早晨又用对了白醋的温水敷面,以葆青春容颜。
也是不凑巧了,赶在秋月出去的空当,魏晏便钻了进来。
而屋外守门的小丫头……
唉!莫汶在心中叹了口气,魏晏平日里根本不来明萃堂,别说小丫头了,连她自己都不知这门还有什么可守的!
但眼前这位微带薄怒的‘良人’可是自己在这个时代的天,她不敢怠慢,赶紧清咳了一声,换上一脸温婉的笑容,从藤面绣墩上起身,对着魏晏一福,柔声道:“老爷!”
说完又不待魏晏发话,先发制人接着问:“您可是稀客,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坐?”
莫汶声音柔美、一脸灿烂、笑容可掬,喜庆的形象让魏晏看得一愣。
他有些晃神,总觉得莫汶脸上此刻的表情莫名熟悉。
顿了片刻,突然想起,满堂彩酒楼的老板开张剪彩时,或者红袖招鸨母出来迎客时,脸上便挂着与莫汶一般无二的同款表情,殷勤得让人辨不出真假。
他憋了一晚上的怨气,在见到这张假得都让人信以为真的笑脸后,登时又开始发酵。直想拿起手边一个盖碗,将茶水全泼向眼前这张让人心烦的脸。
不过,这几年人事挫磨,他的表面功夫已经修炼到家,虽然心里怒意翻滚,面上却一丝不露,只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伸手拽过案几上的一个盖碗,将空空的杯底摆给莫汶看,声音平淡得似唠家常:
“夫人这话说得有趣!你是我魏晏的夫人,这明萃堂也不过是我魏府一隅,我来看自己的夫人,何须等有空才来?!”
莫汶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杯底,心中一声冷笑。
魏晏言下之意,不过是说:我的地盘我做主,我爱来来,爱走走,你管着么?!
可魏晏的话也不好反驳,她也不欲与他进行这种口舌之争,便淡然一笑,走上前去,轻巧地提起紫砂茶壶,为魏晏斟了满满一盖碗茶。
魏晏接过,呷了一口,又‘噗’的一下,全部吐了出来。
他吐掉口中不知是什么的‘茶叶’沫子,从圈椅上腾愣站起,又朝着地面啐了两口,皱眉问:“这,这什么茶?”
地上粘着两片深紫色的‘茶沫’,还有一小团类似胎菊类的黄色小花样植物。
魏晏看着都有些恶心,不由皱眉,又回味了下口中味道,除了苦便是涩,全无甘甜可言。
魏府做茶叶生意也久了,魏晏不说有多爱茶,但也绝对是个品茶的行家。
好的茶叶多数皆有苦涩之味,尤其他们云南的大叶茶,更是以苦涩著称,另有苦丁茶、江华苦茶,魏晏也都喝过,却从未尝过这么古怪的茶味,简直就是为了苦而苦,为了涩而涩,超级无敌BT苦涩。
他一派从容的风度登时被一盏苦茶破了功,忍不住龇牙咧嘴、面容扭曲。
莫汶见魏晏在她这里吃了瘪,心头大快,简直快要笑出声来。
要知道,这壶茶本来是为人家葛姨娘准备的。
葛姨娘近日心火大、肺火又旺,口中总是接连起伏地长疮,她便特意命春花用紫苏叶和春天里采好洗净晾干的蒲公英泡了酽酽一壶‘茶’。
本来就是清火用的,所以也没加冰糖,也没加任何调和润口之物,莫汶嫌苦,她自己都不喝......
该!谁叫你摆出个老板的款来,命我给你斟茶,不苦瞎了你苦谁?!
莫汶心情愉悦地从梳妆台上抄起一条巾帕,款款走到魏晏身边,装模作样帮他擦拭胸口衣领上被茶水溅湿的痕迹。
口中语气却更显贤惠:“老爷有所不知,这茶是专为春叶妹妹备下的。她代妾身主持中馈,每日为琐事缠身,着实辛苦,我见她口中生疮,总也不好,特意熬制了这壶苦茶,为她清火之用。”
魏晏暗自沉了沉脸。
莫汶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夫人大量无妒,爱惜照顾姐妹,家中妻妾和睦,这么一听,自己简直享了别人几世都修不来的福分,让他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冷着脸,一言不发由着莫汶为他擦拭,半晌,才缓言道:“哦,你为她泡的什么茶?”
莫汶放下巾帕,唇边依然含笑,近距离直视着魏晏,答:“回老爷,只是放了些去火的紫苏叶,和春天晒干的蒲公英,紫苏叶味道艰涩,蒲公英味苦寒凉。”
她看着魏晏,晶亮的眼睛眨了眨,嘴角挂着一丝俏皮的笑意,似无辜,又似挑衅,轻声道:“但端的都是去火消肿的良药,不会毒死老爷的心头肉的!”
她站得离魏晏很近,这番话又是抬头直视着他说出,嘴里如兰的气息若有似无扑向了魏晏。
这清甜的气息里还夹杂着一丝酒香。
气息之下便是莫汶那张巧笑倩兮的脸,和她胸前被头发洇湿的一小片月白色亵衣,以及透明处清晰可见的桃红色抹胸……
魏晏盯着眼前美景,不由自主大脑就有些缺氧。
他连旷了月余,今夜又没能吃上晚饭,喝口茶还给吐了,如今只觉得口干意燥,不知是不是低血糖,竟有些不可控地发晕。
心中还忍不住一阵阵的骇然。
他娶了莫汶也快五年了,除了新婚的头一个月,应付差事般地与莫汶同房过几次,以后便几乎再未与之亲近过。
莫汶起先自然不会消停,头两年隔三差五的还要闹上一闹,但除非生死大事,魏晏基本对她的哭闹无动于衷、不理不睬。
久而久之,莫汶便死了这条心,不再把心思放到夫君身上,转而去与几个姨娘撒泼耍浑,整日里斗得个不亦乐乎。
魏晏仔细回忆了片刻,他与莫汶亲近的年代已经久远,但也记得从前的莫汶,是个头脑昏聩言辞乏味的女子,断断勾不起自己一丝一毫的性致,怎会如眼前这个女子一般,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韵致,眼波一转樱唇一启皆属风流。
自己竟被她三言两语便勾去了魂魄?
难道真是禁欲禁得久了,把个母猪也能看成嫦娥?
……
他心中的警铃叮铃铃响起,复又想到近些日子里,莫汶种种反常的言行举动,心下猜测更盛,当即收定了心神,头脑逐渐冷静起来。
他推开莫汶扶在他胸口的柔荑,转回身重新坐回到椅子里,翘起二郎腿,淡淡反驳:“夫人可想差了,这满府里,谁人不知柳姨娘才是我的心头肉!”
莫汶手臂被他推得垂下来,趁着魏晏不备,低头偷偷翻了个白眼儿。
小样儿骗谁呢!
柳姨娘若真是你的心头肉,她这样的身世,你最体贴的做法就是在远离魏府的地方置一处外室,而不是直接将她接回府内遭人冷眼。若是接回府内,也必会给足她银钱以为傍身,岂会让她活得这么寒酸!还夜夜垂幸,生怕她不被人嫉妒似的!
这说明你要么就是想把她往火坑里推,要么你压根就没把人家放在心上!
也就是你娶的大老婆小老婆心善,虽然个个性格都不讨喜,但总体来说还都是厚道人,这才没把你这位‘心头肉’、‘小心肝’给撕了。
莫汶心里如是想,却不敢直接把话说出口。
一般当老板的,都会把自己伪装得莫测高深些,这样显得自己比旁的人聪明。当下属的就得学会装傻充愣,不能随意说破老板心思,否则,杨修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鉴。
念及此,她忙嘟嘴嗔道:“是啊是啊,老爷夜夜宿在芙蓉阁,这阖府上下又有谁能不知。倒也难怪,柳妹妹又会弹琴又会作诗,长得又美,又在教坊司里受过调教,哪是我们这些个良家女比得了的!”
她故意拉长了尾音,嘴里那股醋劲儿都快赶上她口中酒气了,说的话也不成体统,倒恰好像极了她这具原身生前的语气。
魏晏恍惚了片刻,突又觉得这样的莫汶又似乎并没什么不妥。他心中犹疑辗转,忍不住摇了摇头。
莫汶见他神色不定,心中也是忐忑难安,连忙又陪笑道:“老爷,您不喜这壶苦茶,我命人再给你泡壶碧螺春吧!”
魏晏思路被打断,听着耳边温柔的声音,愣怔片刻,反应过来后摇了摇头,声音也不由自主和缓下来,道:“不必了,喝多了茶水夜里恐难入睡。我有些饿,你命人给我弄些点心来吧!”
说罢,他便闭起双目,往椅子上的皮靠里缩了缩。
在三个姨娘那里折腾了一圈,又气、又饿,他是真的有些累了,头无力地仰靠在椅背上,忍不住用手揉了揉额角。
莫汶不知他之前发生什么事,还以为他在外奔波一天,真的是为这个家辛苦操持,才如此疲惫的。
见他闭目不言、倦怠疲惫的样子,脑中突然又浮现出魏海沉默时那略带忧郁的容颜,不知怎的,心中那点子莫名的敌意就那么散去,变得一片柔软。
她不由得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默然无语离开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