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夫人擅绩效》司晨守夜

27、二十七、

　　莫汶走后，满室里只剩下一片掺杂着些微苦涩的静谧。

　　魏晏直起脑壳，缓缓睁开双目。

　　他偏头瞧了瞧自己左侧肩膀，那上面被莫汶轻拍过的触觉仍然清晰，甚至那双柔荑传递过来的温度都未曾散去。

　　他斜睨了此处良久，直至脖子扭得发酸，才转回头去，开始打量四周。

　　莫汶的房间一如从前，隔扇后头的架子床上已铺好了大红缎面的被褥，藕荷色轻纱帷帐吊挂在床头。

　　自己对面，梳妆台上的嵌钿螺黑漆檀木首饰盒还掀着顶盖儿，旁边搁着一柄颜色漂亮的玳瑁梳子，桌前设有常春藤编就的矮墩。

　　墙角一个梅花式的乌漆高几，上立一尊美人瓠，插着一枝欲开未开的紫玉兰，旁边九宫格架子上，多有茗瓷玉尊，又有几部书籍以作装饰。

　　魏晏走到阁前，将上面几部书拿下来，搁在手里一一翻看。

　　不过是《女则》、《孝经》、《论语》之类，书页暂新，可见莫汶平日从不翻弄这些书，魏晏心里由不得一声嗤笑：

　　府里这些个女人们，连上柳姨娘在内，没一个真心喜爱读书的，屋内连个正经书架都没有，却偏偏人人都要弄两本书出来装样子。

　　他正待将手中书籍放归原处，却发现《论语》下竟然还压着一本《大靖朝方志》。

　　这可真是奇了！

　　这个《大靖朝方志》在他的外书房中也有一套，共三卷十二册，计五十万字余。乃翰林院修撰卢大学士组织手下人耗时八年方编撰而成。

　　记录了靖太祖开元以来，大靖朝的历史、自然、政治、经济、地方社会、文化民情等方方面面的大事记。

　　因为是官方出品，字里行间难免会有政治倾向，高歌了太祖以降历任君主的丰功伟绩，抹煞删减了某些不便公之于世的真相实言。

　　坊间的老百姓自然没这个闲情逸致看这等长篇大论，自诩清流的学者文人又嫌此书部分内容失真，如魏晏一样，书房里摆一套表明一下政治立场，装点一下门面，实则却并不真的看重这书。

　　却想不到，竟在莫汶的卧房里翻出了这么一本。

　　魏晏心下好奇，翻了两页，见是第二卷《历史篇》中一本。书籍依然很新，看不出莫汶是否看过，只在首页上写着一行娟秀小楷：莫汶，庚寅年二月十五。

　　字体微微向右上倾斜，魏晏忽然想起，从袖口中掏出葛姨娘处得来的那一页素笺，一比对，果不其然，和这页素笺上的字体一模一样。

　　魏晏还待细看，却听到堂屋传来开门的声音，他也不及细想，又急忙将手中几本书匆匆放回到九宫格里，又把素笺重新团成团，塞回进袖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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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厢，莫汶已引着秋月并两个小丫头走进次间。

　　小丫头手里各提一个精美食盒，分别从食盒中取出几盘小菜，一碗冒着热气的碧油油的绿豆粥，一个填漆瓷盘，上面并排码着两个蒸得松软的芝麻花卷，依次摆到炕桌上，才又恭敬退下。

　　魏晏装作若无其事，从里间缓步走出来，坐到炕桌东边银红锦褥上，拿起筷子便夹菜。

　　吃了两口，忽然发现桌上有一盘新鲜菜蔬，菜叶翠翠嫩嫩的，形状奇特，倒像是春天柳树上新长出的嫩芽儿，似乎用水焯过，只搁了些杏仁、蒜末，淋了芝麻油拌过，闻着就一股清香扑鼻。

　　他没吃过这菜，不认得，夹了两筷子尝了尝，清嫩爽口，味道竟然很不错。

　　他用筷子指着问：“这是什么菜？”

　　莫汶一直站在旁边布菜，听问，这才款款在他对面坐下，笑答：“回老爷，这是柳芽儿，开春时我带着春花她们从柳树上采下来的，老爷尽管放心吃，今晚春叶妹妹也在我这儿吃过的，都爱的不行。”

　　莫汶见魏晏爱吃这菜，心里莫名愉悦，笑也笑得真诚，明亮的双目如同一弯新月，嘴角小小的梨涡显出一丝俏皮，全不似刚才假意谄媚时那么讨厌。

　　魏晏怔了一瞬，便又立刻垂下眼帘，淡笑着点了点头，默默地接着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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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汶前一世秉承“早吃好、午吃饱、晚吃少”的清规戒律，晚上回家一般就一碗清汤挂面，最多搁几个干扇贝，撒几片鸡毛菜，再点两滴香油，通常连鸡蛋都不渥一个。

　　来到大靖朝，做为一名皇商夫人，晚膳若用的太简素了，连院子里的丫头出去都不得脸。但即便这样，莫汶也仍坚持晚膳茹素，而且都是以凉拌小菜为主，连炒菜里的油都不太接受。

　　魏晏今日来的突然，她的丫头去厨房时，厨房都开始准备打扫灶头了，忙乱之间，丫鬟也没说清，只说是明萃堂要几个小菜。

　　吴婶子不明所以，只得依着莫汶的口味，可着剩下的几样食材，用最快的速度整治出一盘蓑衣黄瓜、一盘蒜汁豇豆、一盘手撕春笋，又用明萃堂特意送来的柳芽儿，拿杏仁蒜末拌上，再装了五六个卤汁鹌鹑蛋，配上主食一起装进食盒，打发小丫头提了回来。

　　是以，盒子里这几道菜一上桌，素的简直像是庙里和尚吃的斋菜。

　　但却歪打正着，正合了魏晏的口味。

　　魏晏晚间就喜欢吃得清淡，因为这个还常常嫌弃柳姨娘爱吃肉、口又重，总说芙蓉阁的菜油重酱厚。

　　没想到莫汶这的饮食，倒清凉凉的，几乎吃不出油腥，爽口得很！

　　他悄然无声，频动筷著，呼噜呼噜吃了个盘净碗空，连粥都喝得一粒米不剩。

　　吃完又拿秋月递过来的巾帕擦了擦嘴，接过漱盂漱过口，慢条斯理好一顿整饬，一抬头，这才发现对面目瞪口呆的莫汶。

　　莫汶没想到魏晏竟饿成这样，望着对面的‘夫君’，心内百感交集，不由扯着嘴角勉强笑了一声：“老爷，您，……可真是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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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晏的耳根，唰地一下红透了。

　　他一年中见莫汶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对着莫汶如同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如今，到一个陌生人家做客，在人面前竟然把一桌子的饭菜全部吃光，连个米粒儿都不给人剩，过程里甚至都忘记让让对方，客气两声！

　　实在是……太丢人了！

　　无法，他只好继续垂下眼帘，拿起桌边一条巾帕又擦了擦嘴，以作掩饰。

　　“咳，咳，”莫汶捂着嘴又咳了两声，小声提醒：“老爷，这巾帕您刚才用过，脏了，叫秋月再给您拿条新的吧！”

　　“……”魏晏举着巾帕的手顿住。

　　良久，他终于从尴尬中缓过神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放下手里的巾帕，云淡风轻道：“不必了。”

　　又故作洒脱地往身后靠背一靠，没话找话地问莫汶：“我见你架子上有一本《大靖朝方志》，怎么最近倒有闲情看这些历史书？”

　　莫汶心里正在感叹魏晏在外还不知怎么辛苦呢，忽然听他这么问，心里骤然一凛。

　　那《方志》是自己刚穿越过来时，为了熟悉大靖朝的风俗民情，尽快进入角色，特让秋月托小厮从外面弄来的。谁知魏晏眼睛这么尖，自己就离开了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被他发现了。

　　莫汶心里那点缱绻怜惜登时烟消云散，她不知魏晏问这话究竟何意，心里像发了高烧似的，一阵阵打摆子发冷。

　　她小心看了眼魏晏脸色，却看不出有什么审视刺探的表情，方才谨慎措辞道：“哪里，只是前日里帮着春叶妹妹整理府里的花名册，发现元宗十二年时，府里夏日购买冰块的销项突然激增，我那时年纪小，有些不记得了，便叫丫头找来一本《方志》，看那年里是否出现过大旱！”

　　这个解释，莫汶自己都觉得颇为完美，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魏晏本来也是没话找话，闻言也未多想，只点了点头。

　　又接过秋月递上来的热茶，抿了一小口，笑着说：“我看你近日倒与葛姨娘走得近，你们两人原先不大走动的，怎的最近又突然亲厚起来？”

　　他边说，边将手中的白瓷小盖钟儿搁到炕桌上，也不看莫汶，只闲闲地看着小丫头们把桌上的碗盘一一收走。

　　他今夜穿了一身家常的石青色半旧长袍，腰间宫绦上垂着一块油润美玉。美玉随着他弯腰曲腿的动作，滑落到炕沿边儿，在灯光下灼灼发亮。

　　莫汶盯着这块美玉，心道：来了来了，折腾了这么久，终于开始进入主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