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司南传》平行绿

40、转危为安

　　十日之间，沈晏丹精神愈发憔悴，春茶很想劝他休息一下，但看他每日抱着画回来的满足样子，实在不忍心开口。
　　第十日终于到了，沈晏丹回来时脚步虚浮，精神已然有些恍惚。春茶心疼地扶他上床榻躺着，他还在喃喃说着画的事情。春茶打开今天的画，果然在画中人的额间多了一点朱砂。
　　春茶为他打了一盆水，替他擦着额头。“主人，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了，明天你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谁料沈晏丹突然坐起身来，吓了春茶一跳：“不行，明日我还要去。”
　　“不是已经画完了吗？为什么还要去呢？”
　　沈晏丹眼里闪着异样兴奋的光：“我答应为她们画一张十个人的合图。”
　　春茶声音都变尖了：“十个人？”
　　“没错，十个人。这世上只有我能画出这样的图。”
　　春茶焦急道：“主人，你已经熬了十天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而且那些人怎么突然要你画十人图？画又不给她们，就算画了也没什么用啊。”
　　沈晏丹眼神一变：“你这是在质疑我？你觉得我画不出来？”
　　春茶快急哭了：“主人……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觉得那些人不怀好意啊！”
　　沈晏丹毫不在意：“我只是为了画出世上最好的画，别的我都不在乎。”
　　见沈晏丹一意孤行，春茶便道：“那好，主人，我明天随你一块儿去。”
　　沈晏丹皱眉：“你也知道，我平日里作画都不喜欢被人打扰。你过去，不太方便吧。”
　　春茶落下泪来：“我就站在一旁，不会打扰你的。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沈晏丹最见不得春茶落泪，急忙道：“好了好了，我带你去。你莫哭啊。”沈晏丹为她擦眼泪，面上尽是关切。春茶终于笑了，疼爱她的主人又回来了。
　　翌日。
　　沈晏丹背着画具，和春茶一同上了马车。马车夫虽多看了春茶两眼，但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赶车。春茶见这马车内部装潢修饰，处处体现着马车主人的尊贵，连日来的不安情绪再次浮上心头。
　　红狮楼内。
　　十位少女手里都有一枝海棠花，额间点了一颗红痣，站在一起摆好姿势。春茶并不关心她们风姿如何美妙，她眼里只有面色苍白，时不时还要咳出声的沈晏丹。
　　他的身体已经到了疲累的顶点，但精神却十分清醒，甚至到达了兴奋的顶点。他眼睛发红，手上动作越来越快。从白日到太阳即将落山，虽然中途休息了几次，但十位少女也渐渐支撑不住了。
　　为首的少女对沈晏丹道：“晏丹先生，今日天色不早了，大家都有些疲累，不如明日继续如何？”
　　春茶也期待地看着沈晏丹，谁知他生气道：“这怎么能中途停下来呢？休息半个时辰尚可，若是一夜过去，明日的美人便不是此刻的美人了，绝不能停！”
　　这些养尊处优的少女，什么时候受人这样使唤过？一个不知名的少女站出来嘲讽道：“你只是一个小小画师，怎么还敢命令我们？你知道我们是谁……”这少女被为首的少女狠狠一瞪，委屈地闭上嘴。
　　沈晏丹尚未说话，春茶先开口了：“我们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尊贵身份，只知道当时是你们求着我们画的。我主人技艺无双，别人想求都求不着的东西，容得你来嫌弃？”她站在画笔仍未停下的沈晏丹身旁，说道：“主人，咱们别给她们画了，回家吧。”
　　为首的少女立刻向他行礼：“先生不要误会，我这位小妹只是说话率直，大家都是对您的技艺赞不绝口，绝没有不敬的意思。您既然想今日画完，我们便站到您画完为止就好了。”
　　沈晏丹被这些女人之间的斗嘴吵得头疼，他不耐烦地说道：“你们不要吵了，安静些。我这画约莫还有两个时辰便好了，谁还想打扰我，就不要再谈画的事情了。”
　　为首少女露出了然的笑容，视线淡淡扫过春茶气得发红的脸，又站在了原位。
　　春茶虽然知道她家主人一旦画起画来就不会停止，但看他身体实在疲累，偏偏不听劝，心里又急又气。她干脆一跺脚，到旁边背对着他们坐下了。
　　两个时辰后，沈晏丹果然画完了这张图。他点完最后一个朱砂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终于完成了……”他看着首次尝试的画作，画中十位少女肤白胜雪，海棠玉衬，相得益彰。还有这十位少女额头上的一点朱砂，当真是自带风韵，美若天仙。
　　他越看越满意，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软软地摊在地上。
　　听见响动，春茶立刻起身来看，惊得她急忙上前扶住沈晏丹：“主人，你没事吧？”沈晏丹摇摇头，一双眼只盯在他的画上。
　　十位少女走下台来，为首那少女走至他跟前，礼貌问道：“先生，画作可是完成了？”沈晏丹点头。
　　那少女对其它少女点头示意，她们便离开了楼阁。那少女走到这张画前，被其上的画面惊艳地说不出话来。沈晏丹果然如那位夫人告诉她的一样，能画出世间最美的女子。
　　她很快收敛住神情，平静对沈晏丹二人道：“画作既已完成，先生请回吧。”
　　春茶起身想把这张画收起来，那少女对旁边的人使了个眼神，春茶被推倒在地，画也被少女的仆人拿走。
　　沈晏丹惊讶道：“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那少女此刻目的达到，也不再掩饰自己，呵呵一笑道：“当然是拿画了。你真以为我会履行承诺，把画作都交给你吗？”
　　春茶虽然早就有此预感，此刻仍是遏止不住愤怒：“你们不守信用，会遭报应的！”沈晏丹则是有些呆住：“你们以礼相待，让我画了这么多天，只是为了得到最后的画？”
　　那少女觉得好笑，语气嘲讽：“自然不只是今天的画。前十天的画，我也派人去取了。”
　　“你还去了我家？”沈晏丹差点气得破音。
　　少女点头：“是呀。幸好今天你家没人，否则我派去的人，可得辛苦一阵了，哈哈哈！”少女的笑声如银铃一般动人，她的心却如蛇蝎一般毒辣。
　　沈晏丹指着她骂道：“你这女子，长得好看，心却丑陋。我这就去告官！”
　　少女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噗嗤一声笑出来：“告官？哈哈哈！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堂堂魏国公主，魏霜！你能奈我何啊？”
　　春茶眼神一黯，公主……果然是他们招惹不起的人。
　　沈晏丹素来没把这些贵人放在眼里，他毫不畏惧道：“就算你是公主，你也要讲道理！你夺了平民的东西，就是欺压平民！”
　　魏霜看他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春茶见氛围不对，立刻爬过去对魏霜道：“公主，我家主人只是气急攻心，画您已得到，还请放过我们吧。”
　　魏霜看着乖巧柔顺的春茶，见她虽然此刻落于下风，容颜仍是美过自己，专属于女人的嫉妒心便冒出来，冷漠一笑。她蹲下来抬起春茶的下巴，讽刺道：“你一个小小侍女，一直对我语出不敬，刚才不是还嘴硬么？现在变得这么乖，真是我见犹怜呐。”
　　沈晏丹爬起来想靠近她们：“你放开她！”他被魏霜的仆人拦住，一拳打在肚子上，疼得他一缩，瘫倒在地上。
　　“主人！”春茶想去看沈晏丹，被魏霜一把扼住喉咙：“小姑娘，这么主仆情深呢。你说我若是划了你的脸，你主人还会不会对你那么好？”
　　春茶一僵，她看了沈晏丹一眼，眼里掉下泪来：“公主若是开心，想划便划吧。我只求你能放过我的主人，让他回家。”
　　沈晏丹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嘶吼着：“春茶……”
　　魏霜觉得面前这一幕实在有意思，放声大笑道：“哈哈哈，主仆情深，太好玩了！”她在自己头上摸了摸，取下一根朱钗，在春茶脸上比划着：“你说，我划哪里好呢？”
　　春茶就像个没有意识的木头娃娃，完全没有听进魏霜的话，她合上眼睛，心里想，如果她有任何的灵力，主人就不会受这样的屈辱了，她真没用啊。
　　冰冷的朱钗尖抵在她额头上，看来魏霜要从这里开始动手了。春茶并不在意皮相美丑，但她还是会怕疼，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裙边。
　　“霜儿。”突然有一柔和声音传来，春茶立刻感觉到朱钗离开了自己的额头，她睁开眼睛。
　　魏霜一改阴邪表情，对着进来的这位浅纱蒙面的黑衣女子展开了了天真烂漫的笑容：“夫人，你怎么来了？”
　　暂时逃过了一劫，春茶俯在地上，先看向了沈晏丹。他虽然倒在地上，但神志清醒，与春茶两相对视，眼里浮起了一层水雾。
　　黑衣女子看着魏霜笑道：“晏丹先生的画怎么样？”
　　魏霜瞥了沈晏丹一眼：“画得很好，甚得我心。”
　　黑衣女子也看了沈晏丹一眼，当她视线转到春茶身上时，稍愣了一下。她又道：“霜儿，那他们是做了什么事惹你不开心了，让你动了这么大怒气？”
　　魏霜娇嗔道：“他虽然画技高超，但是脾气可大了。他这小侍女还经常语出不逊，我讨厌她！”
　　黑衣女子叹了口气：“唉，既然他们这么不知趣，宰了便是。只可惜……哎，算了。”
　　魏霜急忙上前挽住她的手臂：“好姐姐，有什么你就说吧。”
　　黑衣女子随意道：“我还想让他帮我画一张像呢。”
　　沈晏丹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盯着这两人。黑衣女子自然感受到了这灼热的视线，但她微微一笑，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魏霜犹疑道：“我本来想的是，杀了他，他就不会画出更好的画了，这样我便是世间最美的女子。不过既然是姐姐你想画像，那我就让给你吧。”
　　黑衣女子拉住魏霜的手，附耳道：“好妹妹，我下次……”
　　不知她说了什么，魏霜喜笑颜开：“真是我的好姐姐。”她对身边的仆人豪爽示意道：“放人，把他们给我姐姐塞上马车去。”
　　仆人们立刻上前，把沈晏丹和春茶拉起来，拖下了红狮楼。春茶最后看了这黑衣女子一眼，除了发现她那双美目流光溢彩，慑人夺魄之外，别的底细再也看不出来。

作者有话说

　　周五啦，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