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司南传》平行绿

41、第一美人

　　沈晏丹两人被捆成粽子，扔在马车里，面面相觑。不知等了多久，马车才缓缓驱动，不知驶向何方。
　　小半个时辰后，车夫终于停下，打开车帘。两人在马车里对视一眼，都心中疑惑：这是哪里，好大的焦糊味！
　　两人口中的白布被取下，身上的绳索也被解开，终于可以活动了。车夫道：“请下车。”
　　两人扶着马车下来，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焦糊味是真的，被烧的正是他们的房子。这房子被烧得连渣都不剩，他们的财物自然也付之一炬。春茶心中悲凉，房子被烧了，那她的真身应该也……也许她陪不了主人太长时间了。
　　沈晏丹也沉默了。屋里的画……应该都被那个公主拿走了吧。真不知道是他的不幸，还是画的不幸。
　　见沈晏丹面无表情，春茶担心地挽住他的手臂：“主人……你不要难过。”沈晏丹反而笑了一声：“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什么好难过的。”
　　春茶更担心：“主人，画虽然被抢走了，但只要有人在，就不用愁未来作不了画的。”
　　沈晏丹捏紧了春茶的手，笑得温柔：“没关系，只要有你在就好。”两人相视一笑，有一种别样的情绪在彼此心间传递。沈晏丹动了动嘴唇，刚想说些什么，送他们回来的车夫突然恭敬道：“两位，我家夫人有请。”
　　沈晏丹抿紧嘴唇，一脸厌烦。春茶扯了扯他的衣袖，用眼神安慰他。沈晏丹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两人又上了马车，这次马车一路向南，不多时便到了一户富丽堂皇的人家。这房子空间虽大，人却很少，每个人都极其安静，领他们进门的小厮连脚步声都没有。这里的人大多面无表情，见有人进来，只是幽幽地看着他们，场面十分诡异。
　　穿过几条回廊，他们终于走到了会客厅。先前的黑衣女子果然在主位上坐着，见他们来了也不起身，只淡淡道：“坐下吧。”
　　沈晏丹拉着春茶坐下，黑衣女子轻瞥了春茶一眼，又把视线挪开。
　　两方谁也不开口，着实有些尴尬，沈晏丹对黑衣女子行礼道：“先前多谢您出手相助，救了我们的性命，在下感激不尽。”
　　黑衣女子语气仍是平淡：“明人不说暗话，我虽觉得你画技不错，但也不至于帮你到这种程度。我是想与你做一门交易。”
　　春茶狠狠盯着黑衣女子，而沈晏丹苦笑一声：“说的也是。那您想做什么交易呢？”
　　黑衣女子轻叹一口气，春茶立刻有种背心被人点住的感觉，酥麻疼痛的感觉布满全身，她汗毛乍起，冷汗直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黑衣女子笑了：“小丫头胆子真大，居然敢对我瞪眼睛。若是在从前，必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可惜我现在脾气越来越好了，这次就放过你吧。”
　　点住春茶背心的那只手从她脊柱处往下轻拂，惊得她浑身战栗，莫大的恐惧感袭来，她低下头，不敢再直视这女人。
　　沈晏丹并没有看出春茶的异常，看见春茶低头，只道她是今日受了惊吓。他再次询问道：“您说您想做什么交易呢？在下除了空有一身画技，再也没有其他所长，您可能会吃亏。”
　　黑衣女子道：“你们现在身无分文，也无处可去。走在街上，若是被公主的人看到，说不定又要被杀一次。所以你必须，也只能听我的话。”
　　沈晏丹脸色不太好看，这女人把条件列出来，就是为了让他没有办法拒绝。她果然继续道：“你不是最爱画美人么？我可以给你一个栖身之所，每十日给你送一个美人过来，你可以作画，也可以做别的事情，都可以随着你的性子来。”她轻瞥春茶轻咬下唇的神情，眼底嘲意稍纵即逝。
　　沈晏丹一脸懵然：“什么别的事情？”
　　“没什么，我只问你要不要？”
　　“不错，沈某这一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画这世上的所有美人，美色能让人赏心悦目，这是在下最能感觉到自己有意义的时候。”沈晏丹直视黑衣女子的眼睛，话锋一转：“虽然夫人你一片好意，但想必是要在下做一些违背意愿的事情。我若不情愿，自然作不了画，若是作不了画，对夫人您来说，定是没什么价值了。为了您好，也是为了我好，您这笔交易，还是不做为好。”
　　黑衣女子冷笑道：“没想到你一个画师，这么伶牙俐齿？你说得好似很有道理，但在这世上，能拒绝我的人，恐怕还没有出生。”
　　沈晏丹不悦道：“夫人身份贵重，何必要这样为难在下？”
　　黑衣女子站起身来，一双黝黑的眼睛径直盯住沈晏丹，这双眼睛没有任何感情，但他的一颗心狂跳不已，身体也有些僵直。这场景很不对劲，他不得不晃了晃脑袋，避开黑衣女子的直视。
　　黑衣女子有些讶异，但她很快意识到，应该是他腰间司南佩在助他逃离自己的识海控制。她觉得有些生气，便没有抑制自己的怒气，只刹那间，周身气息变得冰冷，令沈晏丹全身寒战，瑟瑟发抖。这地方实在是太诡异了，诡异的夜晚，诡异的环境，诡异的黑衣女子，他很想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春茶比起沈晏丹，更觉得这黑衣女子可怕。她明明更应该闭嘴，表现得乖巧一些，但眼见沈晏丹面色愈发苍白，她还是挣扎着开口了：“夫人……还请您放过我们。”春茶匍匐在地，对黑衣女子狠狠地磕头。
　　沈晏丹很是心疼：“春茶……”
　　黑衣女子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很多年前也有这么一对男女这样恳求自己，如此低声下气。她明明应该很生气，但更多的却是难以言说的忧伤。
　　“起来吧。”她回到了主位上，又变成了冷漠的控制者。
　　看两人面带喜色，黑衣女子毫不留情地泼冷水：“你必须按我说的做，否则我一天断春茶一根手指，手指没了就一天砍一只脚。你可以试试我是不是在开玩笑。”
　　沈晏丹和春茶顿时呆住：“你说什么？”
　　黑衣女子此刻才多了一点笑容：“你如果没有听明白，我现在就可以断她的手指，让你明白。”
　　无形的手又点上春茶的背心，春茶大惊，尖叫了一声躲进沈晏丹怀里。沈晏丹眼睛发红，怒道：“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黑衣女子长叹一口气：“我想让你帮我画一张像啊。”
　　沈晏丹又愣住：“帮你画像？”不可能只是这么单纯的目的吧。
　　黑衣女子走出堂屋，在月光照耀的院子里摘下了自己的纱巾。
　　月光下的黑衣女子太美，沈晏丹浑身一震，差点停止呼吸。她在月光下轻巧地转了几圈，便有无数鸟儿飞到院中叽叽喳喳地叫着，她们围在她身边，似乎在为她欢唱。
　　黑衣女子一步步走进堂屋，走到沈晏丹的面前，手指轻点他额头的红痣：“怎么样，我是不是最美的？”
　　沈晏丹额头有些刺痛，鬼使神差道：“是，你最美。”
　　春茶心中酸涩，瞪了沈晏丹一眼，只是他直勾勾地盯着黑衣女子，眼里并没有她的存在。主人只是爱观美人罢了，她只能勉强安慰自己。
　　黑衣女子又围上了浅纱，将绝世容颜遮挡起来，只露一双光彩熠熠的眼睛在外。
　　沈晏丹喉结动了动，支支吾吾开口：“夫人……你若是只要我帮你画像，我自然是愿意的。但你为何要提之前的事情？”
　　黑衣女子一笑：“因为以你现在的能力，还画不出最美的我，我只是希望你多锻炼画技而已。刚才说的都只是吓唬你的，是想看看晏丹先生是不是真的有资格画我的像。前些日子一直有人想找你的麻烦，都是我派人去帮你解决的，所以你才能过太平日子不是？我是真心敬仰您的技艺呢。”
　　春茶很想让沈晏丹不要听信这个女人的话，但沈晏丹却被迷了心窍似的，之前的理智全被抛下，点头道：“原来最早的那位救了我的壮汉是夫人派来的。既是如此，夫人说的自然是真的，我愿意听从您的安排。”
　　“主人……”春茶刚开口，立刻感觉命脉又被人抓住。
　　沈晏丹回头看她：“怎么了？”
　　她看着黑衣女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就算她提醒主人，以他们俩的能力，根本无法离开这里。这黑衣女人不但知道她的命脉，也知道如何说服沈晏丹，攻心之计可谓极其高明。现在只能先答应她，待到他们离开，春茶便可跟沈晏丹说出自己的想法。主人那么明事理，一定会听劝的。
　　黑衣女子下巴搁在手掌上，想起了什么：“晏丹先生今后为我做事，自然是我的人。今日在魏国公主那里受的辱，我会一一帮你讨回来的。”
　　沈晏丹疑惑道：“如何讨回来？”
　　黑衣女子眼里闪过一丝阴冷：“这你就不用管了，专心作画便可。”
　　……
　　这场对话谈完，沈晏丹与春茶被仆人领去了新的住所。黑衣女子把纱布摘下，面上尽是阴沉之色。
　　“师姐，为了布这个局，我耗费心力对一个凡人施了摄魂术，还下了迷心蛊。我这么辛苦，你一定得来啊。”施加摄魂术的要义，第一是要乱其心志，她方才短短时间内，让沈晏丹恐慌、愤怒、喜悦几种情绪同时转换，这才摄魂成功。
　　只是毕竟是被司南佩保护的人，她要控制沈晏丹心神，真是费了很大的劲啊。她轻咳两声，眼神冰冷，心也冰冷。

　　春茶走在路上，对沈晏丹道：“主人……我们还是离开吧。”
　　沈晏丹挑眉：“我今日见到了天下第一的美人，为什么要离开？”
　　春茶焦急道：“可是我们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她行事又如此诡异，还一直威胁我们……”
　　沈晏丹按住她的肩膀，认真地说：“春茶，这姑娘这么美，是不会骗我的。”
　　“可是主人……”
　　“春茶，我的毕生所愿是画世间最美的美人，为此，我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沈晏丹十分认真，他这样的认真，从来只在他作画的时候才会有。
　　春茶眼眶湿润，她明明还想说很多话，很想问他，她在他心中又算什么？但最后只能说一句“我知道了”，便提起裙角，快步离开。
　　沈晏丹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不知为何空落落的，还有些奇怪的酸痛感觉。
　　也许是他从来没有见过春茶离开的背影吧。
　　有人在背后叫他的名字，沈晏丹回头，见是那黑衣女子的小厮。小厮手里捧着一幅画，恭敬地递给他道：“这是夫人帮你从火里抢到的东西，也许你会需要。”
　　沈晏丹轻轻打开画卷，终于笑了：“这是我父母的遗物，多谢夫人！”
　　小厮也笑：“既是珍贵的东西，先生自然该好好珍惜。”
　　小厮好像话外有话，但沈晏丹并没有多想，行过礼后便抱着画离开了。
　　小厮嗤笑一声：“真是个傻子。也不知道夫人看中了你哪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