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信差二三事》游梦妖言

103、第六封信：梦？

　　“竟然还没死……运气真好……”

　　是谁？

　　混沌的梦境中，温芷歆隐约听到了一个声音。

　　总感觉……有点耳熟……

　　模模糊糊地想着，她竭力收拢飞散的意识，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睁开眼睛，入目的依然是让人感到温暖的盈盈烛光，照亮小半个杂物房，墙面的光影微微闪动着。

　　小小打了个呵欠，温芷歆呼吸一口周围萦绕的冰凉空气，再用力眨了眨眼睛，终于感觉自己清醒了一些，便带起笑容：“奚天，我刚才好像听到了……”

　　话语戛然而止，就像此时仍挂在她脸上，却已然僵硬的笑容。

　　她的身边，应该是奚天坐着的地方，是空的。

　　一时间甚至忘记了呼吸，到肺部开始生疼，她才猛然回过神，深深吸入了一口气，顿时整个胸腔都像是坠入了冰窖，连带得浑身上下都开始一点点冰凉了起来。

　　寒冷一点点浸彻骨髓，并向外扩散，让温芷歆转头的动作也像是被冰封了一样，缓慢而僵硬，仿佛自带“咔咔”的效果音。

　　但什么都没有，小屋里一片寂静，烛火轻轻地摇曳着，向外扩散的光芒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四下里空无一人，那些理应坐在各自的蒲团上，被火光在墙上映下影子的人们仿佛在她睡着的时间里集体凭空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们的确能做到这件事，而且可以说轻而易举，但是……为什么？

　　想着，温芷歆的眼神有些空茫，凝望着这被小小火光照亮的房间，一时间甚至感觉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那个对所发生的一切感到迷茫，只能手足无措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的时候……

　　视线边缘有些微的扭曲和模糊，她下意识眨了眨眼睛，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眼中溢出，划过脸颊，落到不自觉紧握成拳的手背上，已经是和周围空气一样的冰凉。

　　“欸？”下意识惊讶出声，她低头去看，却在手背和衣摆上留下了更多水痕，只能慌忙抬手去擦，擦着擦着，渐渐把整个脸都埋进了双掌间，俯下身去……

　　保持了好一会儿这个姿势，温芷歆抬起肩，再次深吸了一口气，放下双手，脸上表情已经恢复了以往的镇静……至少表面恢复了。

　　“好吧……那么，首先是……”轻轻说着，她转过身，看向自己身旁空着的另一个蒲团，“奚、奚天？你在吗？”

　　犹豫着，她呼喊出声。

　　回应她的是一片没有任何改变的寂静。

　　转头看向其他几人的位置，她稍稍提高了一些音量：“……奚天？龙影？向子煜？”

　　仍然是寂静，连油灯上极轻的火焰燃烧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又再深吸一口气，温芷歆转回身，向身旁的空位伸出手……毫无阻隔地穿过了空气，周围也并没有人跳出来嘲笑她犯傻一般的举动。

　　“也是，既然连光都能透过，想来用手肯定也摸不到什么。”喃喃自语着，她回过神，发现火光把自己伸出的手的影子映在了墙上，原本难以察觉的细微颤抖被放大，从墙上能看得格外清晰。

　　抿了抿唇，温芷歆猛地将手握成了拳，收回手的同时，又一滴水珠落下，在脚边的地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面无表情地擦掉了眼泪，她低下头，伸手进包里翻找起来，边嘟囔着：“有什么好哭的？哭能帮你找到出路吗？不能，所以不要再哭了。”

　　温芷歆最终摸了个空。

　　到这时，她才回想起来，奚天给的羽毛已经在上次顾萱被绑架的事件里被毁掉了。而因为两人一直都在一起，他没有想起来给她新的，她也没有想起来找他要……

　　“那么，怎么办呢？”

　　她用力咬住嘴唇，止住泪水和因夜晚的寒冷一点点浸入骨髓而引起颤抖，也用疼痛让自己清醒过来，边不断低声喃喃着：“首先，要冷静……”

　　“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他们不可能这样没有留任何措施就丢下我不管……也不可能开这种玩笑……是出了什么事吗？或者……是我还在梦中？”

　　被这个想法振奋，温芷歆撑着地面站起身，回身仔细打量着四周——这里的确是那个小小的杂物房没错，周围堆满了各种东西，中间的空地上，属于他们几个人的蒲团都正按照她入睡前记得的方位摆放着。

　　油灯放在那个应该属于老蒲团的位置旁，一如之前那样静静地燃烧着，放油的小盏空了大半，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油焦味。

　　收回盯着油盏的目光，温芷歆轻声低语：“所以，时间的确是流逝了……但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除此之外，即使是她，也再没法从房间里看出更多的信息。

　　所以……

　　转过身，温芷歆看向虚掩的房门。

　　是不是梦，只要去看看僧人们的卧房里究竟有没有人就知道了——她总不可能凭空梦到一群不认识的人。至于惊扰到别人和潜入被发现的事，只要解决了目前的困境，后续总是能够慢慢解释的。

　　目前的问题在于……离开原地的话，奚天和龙影他们有可能会找不到她。

　　想着，她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有什么好纠结的？难道我是那种什么不做，只在原地等着别人来救的人吗？”

　　微微闭了下眼睛，温芷歆提步上前，伸手推开房门。

　　屋外寒冷的风瞬间灌入，油灯上的火焰猛烈摇晃了一下，终于还是没在风中熄灭，依然苟延残喘地燃烧着。

　　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一星温暖的火光，和火光照耀下那两个挨在一起的蒲团，温芷歆收回目光，向着屋外寒冷的黑夜，走了出去。

　　话虽这么说，但实际情况是，她没走出多远，便停下了脚步。

　　倒不是说完了帅气的话之后又想马上反悔，而是……周围的夜太过深沉，有一点轻微夜盲的她失去了别人的指引，走在其中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这可真是形象地演绎了什么叫‘寸步难行’。”吐槽着自己，温芷歆嘴角不自觉抽搐着，边伸手进包里去摸索手机。

　　还是得感谢现代科技，否则她恐怕真得走没几步就灰溜溜地回去坐着……

　　等等，手机？

　　沉默片刻，温芷歆掏出手机，点亮手电筒之后，又紧接着点开了另一个软件，在联系人列表里划拉了一会儿，成功找到了一个炫酷的黑色影子头像。

　　是这样的，在拥有现在这样强大的各种功能以前，手机最原始的功能其实是打电话。

　　同时，虽然奚天没有手机，但龙影和向子煜是有的，而她手机里正好也存着他们的联系方式……

　　那为什么不能打个电话问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选中龙影的头像，毫不犹豫按下了语音通话请求，看着屏幕上等待对方接听的提示画面，温芷歆抿起唇，忍不住又思考了起来——如果是做梦，电话应该就打不通了吧？那样的话……

　　还没等她想好“那样”该怎么办，手机屏幕上的画面骤然一变，接着是从听筒里传来了这些天下来已经很熟悉的某人充满磁性的声音——“喂喂？”

　　竟然通了？！

　　心中被莫大的喜悦和惊讶充满，温芷歆一时忘却了所有萦绕不去的疑问，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凑到耳边：“喂！龙影！你们到哪里去了？是出什么事了吗？我醒来就发现你们都不见了，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就出来到了外面……”

　　“呃……”

　　打断她的，是听筒那头传来龙影满带犹豫的一声低吟。

　　无比简短的一声，却让温芷歆仿佛一下坠进了万米之下的深海里，冰寒、窒息、黑暗……一齐包裹了她，还有可怕的深海鱼类，潜藏在暗中，等待着她彻底崩溃的一瞬，收割一顿美味的餐食。

　　黑暗中张开的大口，正像听筒那头传来的龙影的声音：“喂喂，先别激动，你的声音这么好听，一定是个美女吧？放心，我是从来不会拒绝美人的要求的。但在那之前，我还是想先问一句……你是什么时候加的我？又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是龙影一贯的轻浮语调和隐藏在之下的小心谨慎。

　　但同时，也是确确实实的，应对陌生人的态度……

　　温芷歆死死咬住嘴唇，才终于克制住自己没有当场崩溃，甚至深吸了一口气，强撑着开口：“龙影……求你了，别开这种玩笑，这一点都不好笑……你还记得我的对不对？还有奚天，你应该还记得吧？你认识他爷爷，甚至见过小时候的他……”

　　那边龙影的声音有略微的上扬：“哦？你认识奚天？他就在我旁边呢，要跟他说话吗？喂！小鸟儿，我这有个人找你。”

　　温芷歆一下屏住了呼吸，但不等她开口询问或者阻止，那边已经传来了一阵细碎的杂音，显然是向来都很有行动力的龙影已经把手机递了出去。

　　漫长得像是好几个世纪的短短片刻过去，电话似乎是被递到了另一人手上，一声浅淡而充满疑惑的“嗯？”被收音效果很好的手机忠实地传了过来。

　　远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温芷歆以前所未有的超快手速猛然挂断了电话！

　　只有短短的一个音，但已经足够她认出那个人的身份。

　　但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他怎么可以……甚至是在对她说出会生生世世纠缠她的短短半天之后……就忘记了她？

　　温芷歆崩溃地蹲在地上，茫然盯着被手电筒光照亮的地面。

　　忽然，就在她面前，那被她一直盯着的地面上……

　　出现了一双小小的布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