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线管理协会》青天收雨

150、【第六章】 梦中的自杀者

　　整个逃城都颠倒，向下就是向上。
　　于是他抱着她，一路向下走。

　　监狱非常大。从三层向下的楼梯出奇地长，整段楼梯都在一片黑暗里。青年浑身湿透，水从漆黑发梢滴下来。

　　走出楼梯的一刹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怎么会有日光。

　　面前是一间空旷的房间。而且还有很多人。

　　他顿了顿，却发现好像没人发现自己。

　　逃城是专门关押协会叛徒的场所。可这些人，看起来却不像囚徒。

　　穿着病号服坐在窗边拉小提琴的年轻人。在剧院舞台上转圈的歌女。逗狼跳火圈的驯兽师小丑。戴着面具的灰衣女人。深蓝色头发的纹身少年。怀里一大捧郁金香的年轻青年。

　　很多的人，停留在这间宽阔的房间里。
　　但他们没有交谈，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坐着自己的事，连笑或者唱歌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像是一出默剧。

　　青年抱着女子，穿越沉默的人海。

　　还有几只机关人偶。那些木偶，都被做成了和她一样的样子，背影纤细，一身白裙。有的木偶在弹钢琴。有的在看书。这里似乎已经是逃城的顶楼了。天花板上有天窗，不时有秋风呼啸，吹落落叶。

　　最后是一个小女孩。
　　那女孩淡金色的头发，瘦小苍白，穿一身洗地发白的布裙，站在医院窗边，等那个男人来看望她。

　　时间好像回到了不久前。

　　去年秋天。

　　他站在格陵路141号，贝克公寓的阁楼书房。

　　抬枪对准那个男人的太阳穴。

　　泽维尔·路易教授，英国皇家研究院荣誉教授，曾参与纳粹不老泉计划的元老研究员之一，六年前收养伦敦孤女的善良教授，也是为了自己已故的女儿，如今要亲手置养女于死地的父亲。

　　当年路易教授接受了银行家希尔的赞助，参与雾都孤儿院人体实验计划，发现了薇薇安·怀特的完美容器体质。

　　他的女儿恰巧在1945年的秋天去世了。在她生日那天，死于一场车祸。雨下地很大。

　　冬天，他就领养了那个叫薇薇安的孤女。

　　一切都是巧合吗？

　　其实，炸毁雾都孤儿院地底“惨无人道”人体实验室的赏金追杀令，就是泽维尔·路易发布的。因为他想得到那个孤女的身体。

　　他的女儿死了。而那个孤女的体质特殊，会是最完美不过的灵魂容器。

　　容器已经有了。

　　只要再找到当年残存的那半瓶不老泉颗粒，就能复活他的女儿。从六年前，他就开始找了。
　　圣母玛利亚修道院地窖，郁金香研究院地窖，他通通都去过了。去年秋天，才终于找到，就在郁金香研究院地窖底。一个上锁的保险箱里。

　　然后他就毫不犹豫地注射了。就在她生日那天。前天晚上他在她的红茶里下了安眠药。将那瓶不老泉颗粒，混着珍妮弗生前的血液样本，一起注射进了她的脖颈里。

　　血液伴随不老泉颗粒，无限分裂，一步步侵蚀她的心脏。

　　最多三个月，开始发作。草人抽芯开始。

　　再过不久。虽然她的身体依然没变，但住在躯体里的人，再不会是她。

　　这么多年，他养着她，连作为女儿的替代品都不是。

　　“这么多年你养着她，就想养一头待宰的羔羊。”

　　“我不在乎。杰克。你知道的，为了科学，为了我的珍妮弗，总有些东西该牺牲的。”书房里的男人闭了闭眼，“她只是我女儿的容器。”

　　“怎么了？你该不会是同情她了？你只是会长雇佣的赏金杀手。出于奖金，你才当了她的监护人。不是么？”

　　“给她注射上帝粒子。也是会长的意思。”男人低低地笑了一下。“你难道想违抗吗？”

　　“我在协会里的代号是百日菊。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永失我爱。”

　　一片寂静中。枪响了。

　　青年杀手在书房里待了很久。

　　直到楼下门忽然响了。女子抱着一束新鲜的白玫瑰，走上来。

　　然后那束花落到了地上。走廊里吹来一阵风，吹动她白色的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