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杜家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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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天气是有了名的四季分明。昨儿明明还下了淋漓的春雨，一夜之间打尽了枝头的残花，可还没容得人伤感一番，今儿好大一个艳阳天，便让人一个跟头栽进了这暖洋洋热烘烘的初夏时节。
可是这陡然热起来的天气，还是半点也没耽误了这京城杜家的子弟们练功。
说起这杜家，不光是在这偌大的皇城根里算是头一份儿大家大业，便是在这惯出慷慨悲歌之士的燕赵之地，方圆几百里之内，也是无人敢与争锋的武林豪门。
杜家在京城本有两支，其中一支出过不少名儒大士，家风很是尊师重道，族中不少人都在朝中做官，于是连带着另一支姓杜的人家，虽然不端朝廷的饭碗，可也是一般的门风严正，最重要的，门下也收了许多弟子。于是这京城二杜，一文一武，京城子弟们但凡有些好学上进的，都想着怎么拜在这两个杜门之下，学文章也好，练武功也罢，都是光宗耀祖、名扬天下的手段。
如今单说这武杜家。他们家授徒声名既大，门规也是极严的。因此校场上的几十个孩子们虽然被这突然转暖的天气捂出了满头大汗，却还是个个勤练不辍，无人敢稍有懈怠。
这其中最抢眼的，乃是一男一女两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两人正在喂招对练，男的使剑，女的甩弹子，一攻一守，姿势甚是娴熟漂亮。
只见那男孩子一身白色短打劲装，手持一柄二尺长的没开锋的短剑，银色的剑锋化作一片行云流水，将他全身要害罩得滴水不漏，脚步稳健规整，身形堂堂正正，一看就是大家的身手气度。另一个女孩子则是灵活跳脱至极，展开轻功绕着对方忽左忽右地转着圈儿，冷不防觑着个空隙便要踏步抢上，两只小手里各扣着好几枚弹子，快速奔跑之间弹无虚发，一颗颗嗖嗖地往男孩子剑招间防守较弱的地方招呼着。
那女孩手法甚巧，也不见她如何瞄准蓄力，周围几十双眼睛盯着，愣没看清那弹子是何时从那纤细的十个指尖中飞出去的。只知那些弹子去势既准又狠，抢攻和佯攻结合，有时攻敌之必救，有时又算准了对方变招时那转瞬即逝的破绽，竟是将主动权牢牢抓在手里，引得围观的人们都跟着她的步法忽左忽右，一颗心悬在了喉咙里。
可饶是如此，那被围在弹雨中心的男孩依然不动如山，一把剑织出一张天罗地网，招式间毫无滞涩，将飞来的弹子一个个尽数挡开，发出叮叮当当一阵连绵不绝的金石之声。
渐渐地校场上的孩子们纷纷停住了自己手上的功夫，忍不住地朝他两个那里瞄着，时不时地发出一声高似一声的喝彩。
终于那男孩跃在半空，气贯长虹的旋身一剑，剑气不但将所有弹子弹开，连那发弹子的女孩儿也给逼得小退半步。这正是这一套“回天剑法”的最后一式。
这一下整个校场上轰一下炸开，孩子们无不被这极漂亮的一剑给迷得上蹦下跳。
男孩在这一招过后，便恭谨地收剑抱拳，一面行礼一面朗朗笑道：“多谢你啦，小菱师妹，这回天式我总算练完了。”
那被唤作小菱的女孩心里暗暗吃惊，心想这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师兄果然是个难得的奇才，短短数日竟能将这套杜家祖传的回天剑法演得这般圆熟，连自己苦练三年的暗器功夫也攻不破他的防守，因此心下颇有些懊丧。
然而脸上却只是盈盈笑着：“三师兄好漂亮身手。”然后就不再多话，只微微歪着脑袋抹脸上的汗水，今日她一身水蓝夹浅葱色的衣衫，看着凉快，其实也甚是炎热。
男孩见状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方棉帕，递到小菱面前：“喏，给你。”
女孩小菱却侧身一让，不接他的帕子，回身边走边笑：“谁耐烦要你的帕子，用脏了还要给你洗。我才不费这个事呢。”
男孩看着女孩匆匆走远的背影，心里稍微有些迷惘。
隐约觉得自己这位排行第七的师妹适才不知为什么有点生自己的气了，可走的时候与自己有说有笑的模样却又不像。
小菱师妹的性子向来是如此，明明自己待她是一片真诚的，可她却总叫人瞧不透，简直比那最难练的内功还深奥，比最高明的剑法还繁杂。好在他性子甚是开朗热诚，非但不恼她虚虚实实、变化无常，反而觉得如此有趣得很，当下只是呵呵一笑，便一步也不停地跟了上去。
自从殷夕菱跟着白衣剑客来到京城，那“武杜家”为了还她赌鬼大叔的一份人情而把她收在门下做徒弟，算来已是第三个年头了。
当年那个从万丈红尘中穿行而过却依然保有一份赤诚的小丫头子，如今也到了豆蔻年华。不但人长大了，而且这三年来她在这武林名门潜心学艺，将原先那些迎来送往的脾气尽数收了，性子沉静了好些，只剩一副水晶心肠仍是八面玲珑模样。
在杜家，与她同辈的弟子共有十一人，她排行第七。
平常师兄弟、师姐妹一块玩耍时，她也不去凑热闹，而是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了练功上面，常常找一个僻静地方练使暗器时的眼神，盯着一个铜钱眼一盯就是几个时辰一动不动。所以师兄弟们都道七师妹喜静又刻苦，一般嬉闹时很少来找她，心里对她却是很有几分敬重的。
其实她也不是有意孤僻，只是杜门弟子来自大江南北，小孩子们凑在一起时难免喜欢互相述说身世，而殷夕菱最忌讳别人打听自己来历，所以宁愿一个人悄悄地躲起来练功夫。好在她也不觉寂寞，反而落得清净自在，比从前在家里、在琴台花船上那种被众人斜着眼睛盯着的感觉要强得多了。
这样渐渐地，七师妹殷夕菱在杜家就成了个独来独往的人物。
可是偏有一个人就爱来打破她的清净，那就是师父杜锋的嫡亲儿子杜晏。
武杜家祖上与武当极有渊源，其后人又走南闯北博采各家武功之长，创出独具一格的杜家绝学而成为江湖上排得上号的武林世家，传到杜晏这里已经是第五代了。
他父母半辈子只得他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却也不曾溺爱，打小便教他学文习武、修身养性。而他本人也资质极佳，不论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举一反三。更难得的是杜晏模样儿生得也极好，俊秀的小脸却偏有点儿婴儿肥，看着像个白白的小包子，说不出的讨人喜欢。又没有一点儿纨绔子弟的习气，身上透着一副乐天的劲头，待人平易随和，对七八个师弟师妹是一视同仁地尽心照顾。
于是人们都道杜家整整积了四世的阴德方有了这么个浊世佳公子，过不了几年必然成为受人瞩目的武林新秀，杜家在他手上发扬光大是不成问题的了。他表字“若扬”，在师门里排行第三，年纪小点的孩子们都尊他一声“三师兄”。
其实要论亲厚，杜晏待所有师弟师妹都是一般的好，所以殷夕菱也不觉得他与自己有什么特别的情分。
只道他生来就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以为天下无不可之事，更不知道有什么人会不乐意同自己在一起，所以一门心思要为总是落单的小菱排解寂寞。加上他自己是绝顶的聪明，学东西从来不费多少事，于是就更不理会她整日价独自苦练功夫的难处，凡事都爱拉着她，得了什么新鲜玩意要她一起去瞧，有什么好东西要留着她一起去吃，偶尔闹出点什么乱子更是不忘喊上她帮忙善后。
对此她心里虽然多少有些不耐烦，但碍于他是师父的亲生儿子，也只好耐着性子随他去了。如此天长日久，两个人都习惯了这样有事没事地混在一处。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杜家公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