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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百合与火锅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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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胜负欲,无关风花雪月,无关商战争搏,有时候仅仅是对方不合眼缘,或者是一句不中听的建议。
季荣冬电话被挂断,胸腔中翻涌而起的怒火滔天漫地,寒风中苦等一个半小时的煎熬,成了沈莫强加给他的耻辱。
浓郁的百合香气从副驾驶一直钻进他的鼻腔,季荣冬烦躁地扭过头,将那束花扔到后座。花粉扑簌掉落,黑色的犀皮上瞬间划出几道花粉痕迹。
车窗落下,冷风割脸,季荣冬拨出一个电话,气势汹汹:“沈莫那个孙子不是人,给我想办法搞他。”
对方停顿几秒,才慢悠悠开口,“沈莫不过是一个缩头乌龟,小破杂志社有什么可畏惧的。你搞女人搞不到,就去搞男人,我看着都替你窝囊。”
季荣冬咬了咬牙:“沈莫惹我,我肯定不会放过。小晞跟我投缘,我也不会放手。你若不想帮我,明年的投资,我全部撤回,你自己选择。”
“季总这么易怒,可不是什么好事。”对方不急不慢,“女人你自己去搞,至于沈莫嘛,钝刀割肉,咱们慢慢玩。”
车窗归位,却难以阻挡视线中进来的两个人影。沈莫一身深蓝色风衣,衣袂飘扬。姜晞黑发如瀑,高跟鞋小碎步,同上了一辆车。
这么多年,季荣冬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恨沈莫。他气得牙痒痒,掉转车头,往后海方向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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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冬天吃露天烧烤,不是亲兄弟,这局儿凑不成型。路透坐在路边,给沈莫发了一个定位,直接甩了句:“莫哥,快来,有82年二锅头,不见不散哦。”
沈莫直接回了句:“你丫有病,零下13度撸串,也不怕磕掉牙。”
路透的公司经过新一轮融资,现已走上正轨。跟洋客户吃了几天西餐,肚子早就惦念这口。晚上兴致高约了一圈人,结果祝星栗陪媳妇看电影,顾炎泽在澳洲盯生产线,就剩下一个沈莫,还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
路透直接将电话打了过去:“我说哥们,你去个杂志社搞工作,把自己搞成红色人物了?酒局您不参加,饭辙您也拒绝,怎么这么没人性呢。”
沈莫开着车,有点不耐烦:“你自己吃个饭都不行,自理能力差到这份上了?”
路透大喊:“我他妈就是自理能力差,连尿尿都需要人举着几把。没你沈莫今天这饭就进不了嘴了,你就说你来不来吧。”
兄弟之间说话,从来没个顾忌。路透原先比这说话还不靠谱,后来祝星栗和顾炎泽纷纷当起良家妇男,路少爷在微信群里发言,也学会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那套。可跟沈莫这个单身汉说话,路透向来不忌讳,能有多荤有多荤,完全释放天性。
沈莫平常也不计较,随他那张嘴东拉西扯,有时候听不过去,还会跟他对骂几句。可今儿一反常态,沈莫拦他拦得急,“你注意点,我身边有人。”
姜晞没听过这种粗言俗语,捂着耳朵,脸颊上浮起了一层红云。
沈莫将蓝牙耳机扣在耳朵上,“行了,还有五分钟就到家。今儿就不聚了,我折腾到你那,都后半夜了,改天再请你。”
对面乌拉乌拉不知道喊了些什么,沈莫直接凶了过去,“你丫管我身边是谁,赶紧吃你的冰茬羊肉串去吧。配他娘的啤酒,下次再得痛风进医院,别他娘地跟我哭天抹泪喊疼。”
沈莫挂断电话,将蓝牙耳机扔到一边,瞥了眼姜晞:“行了,又不是多纯情的人,还捂耳朵。”
姜晞不乐意,回怼:“我本来就是纯情的人。”
“骚话一套一套的,还纯情?”沈莫嗤了一声,掐着嗓间,“哥哥,能不能扶我一把?我站不住了。”
姜晞更不乐意了,“有完没完啦!就这么一件事,你都提多少遍了。我都说喝晕了,认错人了,你怎么还提。”
“代驾是吧?我看你是天天认错人,拿我当代驾上瘾了!”
姜晞翻着眼皮:“主编,您不能因为心气不顺就拿我出气。”
“就事论事。”沈莫将车停在斑马线前,“不乐意听就别听,成天蹭车,有完没完?”
自打知道跟沈莫同住在一个社区,姜晞就放弃自己开车上班。A市的路堵起来,太消磨心性,路怒起来,姜晞连自己都怕。于是在沈莫阴阳怪气与被各路奇葩司机夹击之间,姜晞选择了前者。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姜晞岔开话题,指了指绿灯,“主编大大您内快点开,再拐个弯就到家了!冲鸭!”
沈莫原本不耐烦的神情渐渐舒卷,勾唇一笑,将车开进小区,向右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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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刊定稿,姜晞久违地迎接美好周末。一早去健身,正好看见沈莫的车绝尘而去,感叹了句:“可真是劳碌命呐。”
沈莫没有传媒从业的经验,但他善用自己的理解诠释,硬是在简短时间内掌握了杂志社工作内核,处理公务麻利干脆,压根没有门外汉的窘迫失意。他消化整个杂志社庞大系统进度快,整个公司接纳他的民意呼声也高,不足两个月,一切步上正轨,是乐见其成的最佳状态。
清茶问姜晞没当成主编是不是很遗憾,姜晞摇头摆手双向拒绝:“在其位,司其职。那个位置需要承受太大的压力,我苟且偷生已经不易,还是让有能力的人去扛吧。”
清茶嫌她没出息,姜晞嘿嘿傻乐:“八街九陌软红十丈,在这个繁华盛景之地,有出息的人多得是,能恪守本心活出本我就够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这话说得潇洒,不是妥协于眼前的事与愿违,而是真心实意地认为,一切都是恰好的安排。
晚上,姜洄约姜晞吃饭,定在后海那边的一家火锅店。姜洄与祖父同住,长子长孙,自打出生就没离开过大院,因此养成了习惯,凡事能在一亩三分上解决的,绝对不会将脚丫子迈出二环。
长在皇城根下,姜洄性子里有那么一点傲慢。就觉得家门口这点地儿最好,家门口的姑娘最俊,家门口的火锅店,麻酱味儿最传统最正宗。吃了二十多年,赞不绝口,以至于姜晞一直以为她哥是那家火锅店的股东,饭后总有那么几次忘记结账。
运动员不能摄入过多的碳水化合物,姜洄约来姜晞,以姜晞没人陪的理由,又喊来季荣冬。
姜晞进门看见那两位哥哥坐在一桌,四条大长腿正在比拼角力,一个憋得脸通红,一个嘴角抿得紧,跟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一般,谁都不肯松劲儿。
“你俩这是吃饭呢?要想拼体力就去健身房,没看见老板娘看你俩的眼神么,跟看俩傻子一样。”
姜晞拍了姜洄一把,“往里挪挪,给我腾个地儿。”
姜洄泄气,拍了把季荣冬大腿:“哥们不虚,不管情敌是谁,腿不软肾不虚就无所畏惧。”
中二病又复发了。
姜晞跟季荣冬打了个招呼,随口问,“冬哥追人呢?”
季荣冬面色如春,点了点头,“追着呢,就是姑娘躲我,得费心思才能约出来。”
姜晞笑,“嗐,女孩儿都矜持,冬哥任重道远呐。”
姜洄脑袋瓜子一根筋,他咬着一根茼蒿:“冬子说追你呢,你是傻吗?”
本来没戳破那层窗户纸,姜晞与季荣冬还没那么尴尬。姜洄的话音刚落,姜晞直接吞了一口滚烫的牛肉片,热乎乎地直顺着嗓子眼儿一路向下。
季荣冬递过来一杯凉茶,语气温和,“别吃那么急,你哥跟你开玩笑呢。”
姜晞接过来,灌了两口才和缓。
姜洄直着眼看向他俩,啧了一声:“敢情八字还没一撇呢啊,我还当你俩挑明了呢。没事儿,都是熟人,说敞亮了就成了。”
姜晞瞪了姜洄一眼:“你还吃不吃?堵不住嘴呢。”
“明儿还得集训,只能吃两口。”姜洄往她碗里使劲儿塞肉,“妹你多吃点,听说你们老板人品极差,你可得对自己好点。吃胖点啊,皮糙肉厚,挨打的时候不疼。”
季荣冬与沈莫有仇,姜洄听不到什么好话情有可原。姜晞没打算解释,只怼了句,“你当别人都是你啊,一言不合就胡乱撞人。”
姜洄是绿茵场上的前锋,踢球的时候难免磕碰。涉及到专业领域,姜洄满脸认真,“跟你说多少遍了,那是技术,足联认可的,你看哥什么时候因为碰人吃红牌了?”
姜晞烦他聒噪,季荣冬笑着从菜单上撕下一块红色纸片,递过去,“现在就贴。”
红纸片印在脑门,姜洄嚷嚷:“季荣冬你吃里扒外,你居然给我往纸上抹油,白瞎我给你出谋划策,我妹才看不上你这个居心叵测的小人。”
实在忍无可忍,姜晞直接拿起菜单扔到姜洄脸上。姜洄躲得快,酒水单嗖地一声窜到背后座位,随即传来一声闷哼。
姜晞连忙起身,绕到身后那桌准备道歉。结果人生处处有惊喜,人生处处有惊吓,男人沉着一张脸,下颌线紧绷,山雨欲来的磅礴煞气俱装进他的眼。不仅如此,白色棉质绒衫上有星点油花,俊白的脸颊上,眼角细纹上,一丝不乱的发丝上……都有。
姜晞撇了撇嘴,抱着赴死的心情耷拉着脑袋,蔫巴巴地道歉:“主编,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