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莫得感情》贰少奶奶

12、白天鹅与雪花

　　天一冷，路透的胃口就特需要脂肪填充。赶上周末不上班，路透一睁眼就攒局，也不管沈莫答不答应，直接发了个火锅店地址过去。目的地在后海，是某点评平台上的强推商家，路透一看地址顺路，直接将车开到沈莫公司楼下守株待兔。

　　玛丽苏桥段之一，豪车鲜花等美女。路透最近感情空巢，很久没施展男性荷尔蒙四散的功力。刀鞘不用容易生锈，路透觉得自己在寒风中等个男人可太傻逼了，于是直接闯进写字楼，生拉硬拽，直接将沈莫塞进车里。

　　A市太小，一转身，随时能碰到熟人。

　　沈莫与路透坐在姜晞邻桌卡座，因为来得早已经吃完一轮，后半程一直听那仨人聊天。一个是自家的员工，一个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还有个不能明辨是非颠倒黑白的陌生人，真实地在他背后嚼着不好听的舌根。沈莫脸色僵沉，心中早已不知翻腾了几番怒火。

　　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沈莫淡定自若的脾气秉性都差点压制不住深怒。公共场合不抽烟与不打人脸，是他恪守的人生信条。但脸是真的黑，黑到同桌脑弦儿不太顺条的路透，都能感受到这位阎罗王由内而外散发的煞气。

　　羔羊肉是吃不下去了，路透打算放下筷子结账走人。人还没动呢，一张硬纸片夹心的酒水单从隔壁飞来，先是打到沈莫的右肩，随后跌落在滚烫的红油锅里，溅出一束火红的喷泉。

　　路透大呼了一声“卧槽”，刚想站起来骂人，隔壁跑过来一个小姑娘，马尾辫梳着，露出一截又细又长又白嫩的脖颈，黑珍珠一般明亮的眼珠在看到沈莫的瞬间失去光彩。白天鹅娇弱地低下头，惶恐不安地说了声“对不起”。

　　管沈莫叫主编，还是只漂亮的圈养白天鹅。

　　路透懂了，难怪沈莫会生气，锅里的菜正煮着呢，就被人家惦记上了，这哪儿成呢！

　　路透几乎一瞬间替沈莫原谅了姜晞：“没事儿，你沈哥哥从来不跟美女计较。认识的话就拼桌呗，还能多点些菜。”

　　沈莫瞪了路透一眼，抽出纸巾，大力地擦着发丝。

　　姜洄这会儿站在妹妹身边，挺和气地跟着道歉，“是同事啊，真是不好意思，我妹跟我闹着玩呢，怪我就不应该躲。我脑袋瓜皮实，被球砸过上百次，一点脑震荡的迹象都没有，要么您砸回来消消火？”

　　沈莫沉声说句“不用”，拎起外套，长身擦过姜晞，半句话不多说，气势逼人直奔收银台。

　　路透紧跟了两步，又把他给拉回来：“干嘛呢，还没吃饱呢，坐下来再一起吃点。”

　　季荣冬不知何时站过来，轻挑着眉，语气傲慢，“有胆量生气，没胆量坐下来吃饭。沈总退化成沈主编，越来越怂了。”

　　沈莫眉眼凌厉，一记眼神扫过去，像是十八级台风过境，说话语气比对方还霸道，睥睨天下，目中无人：“你也配和我一桌吃饭。”

　　对立面就这么昭明，路透也琢磨出敌对的滋味。这回没拦着沈莫，跟过去也没忘问姜晞：“你老板都走了，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姜晞默不作声，只觉得周一上班，她的日子应该不会好过。

　　**

　　周一早高峰奇堵，姜晞不仅赶上车牌限号，还上了一辆破旧的出租车。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车窗玻璃哐哐响，姜晞无比想念沈莫那辆劳斯莱斯。

　　好不容易磨蹭到公司，刚付过车费，沈莫便打来电话：“今天上午总社那边召开年度考核大会，你跟我去一趟。”

　　“好的，主编。”姜晞调转方向，往车库走，“您车停哪儿啦？我现在就过去找您！”

　　沈莫声线冰冷：“你自己打车去。”

　　电话被切断，姜晞举着手机看着沈莫的“幻影”嗖地一声，从视线里出现，又迅速消失在街角。

　　姜晞叹气，站在寒风中，拦下一辆出租车。一看，还是那辆小破夏利。

　　总社每年年终都要审核各个子公司的营业情况，然后根据子公司的营销额排名，决断排名末尾的公司是否生存与消亡。今年的经济形势不好，龙头公司依旧是论经杂志社，而尾端那几个子公司平分秋色，合并亦或是解散，成为会议中不可避免的话题。

　　几位子公司负责人尽力挽回，话题兜兜转转，最后依旧是初始的状态。沈莫一直无言，手握着钢笔一笔一划，不知道在写着什么。社长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突然问：“小沈，你有什么看法？”

　　沈莫抬头，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在看着他，目光有审视的，有期盼的，还有瞧热闹不嫌事儿大的。

　　他笑了笑，“在座的都是前辈，每个人都有自己经营手段，我这个门外汉一只脚刚迈进来，另一只脚还不知道往哪儿搁。看法虽然有，但实在不敢在这大放厥词。”

　　话中有话，客气在先。社长一听，直接允了他：“今日来探讨，就需要百家争鸣。你有什么建议可以说出来，正好给我们这些笼内鸟一些震撼教育。”

　　沈莫虽然说了声不敢，扔下笔，提议却直截了当：“经济形势好的时候，可以讲情怀论初心。但情怀与初心不值钱，既然将经营放在首位，形势不好的时候，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赚钱。”

　　很直白的道理，姜晞看了看几位资历深的前辈，脸上写满不屑。沈莫的身份，在社内不是一个秘密。一个生意人，打上的标签是不专业、势利眼和满身铜臭味。老一辈儿是靠笔杆子说话的，谁行文流水谁句语潺潺，谁就是头版头条那片领域的先锋，不容撼动的王者。

　　可时代在飞速转变，纸媒渐渐被新媒体甩在身后，碎片式阅读方式通过网络快速传播，一块钱一份的报纸，再也没有任何优势可言。广告主也渐渐退出资金，可以想象，不转变现有的经营方式，等待的只有消亡。

　　沈莫的提议，是去其糟粕留其精华。拿出更多更好的资源搞产品搞项目，而不是固守现状。他说的话不是危言耸听，在被时代抛弃还是被时代接纳的分叉口，他的建议尤为中肯。

　　前辈打下的江山面临被更改，有不服气的开口问：“既然你有这么前端的想法，怎么不在论经尝试。”

　　姜晞接过话，打开准备好的ppt：“这是论经今年整年的营销情况。前三季度与往年持平，可以说毫无起色。最后一个季度，收入总得相较之前翻了两番，正是沈主编开辟出来的新路，带来的蝴蝶效应。”

　　“今年，论经也经受了不小的冲击。专刊虽然走高端路线，但受众群体少，一度面临销路断层。沈主编接手论经之后，开刀阔斧打通微小企业市场，以服务客户为主的项目所产生的经济效益，已经初具规模。”

　　“如今不是我们选择市场的时代，而是市场选择我们的当下。不被市场选择，只有一个归宿，那就是被淘汰被遗忘。融合是个好听的名字，但它真正的意义，就是优胜劣汰。”

　　沈莫侧过脸，姜晞报以微笑，视线沉沉浮浮，最后安定于彼此眼中。沈莫回头，不知何时，唇角藏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回程，姜晞如愿坐上劳斯莱斯。车窗外下起了雪，大片大片地往下落，姜晞伸出手接了几片，举在沈莫眼前：“主编你看，都是六角形的。”

　　晶莹雪花被热气融化，转瞬即逝。沈莫没看到六角形，只瞭到她手心里一点水渍，润泽着手心纹理。

　　姜晞嗔了声：“哎呀，都化了。我再给你接一把，你快点看啊！”

　　手指尖都红了，跟不知道冷一样。

　　“没什么好看的，我又不是第一次看见雪。”沈莫丢下一句话，原本生冷的侧脸因一丢丢嫌弃，又有些温度了。

　　姜晞只管笑，“今年的雪不是头次见嘛，也不知道能下到什么时候，落地成泥就不好看啦。”

　　车窗打开，一只白嫩小手伸出去，迎着风努力抓着雪花。风从五指之间吹过，姜晞嘟囔一句：“还是有点冷的。”

　　沈莫的视线也宛如风，在她的手指尖徘徊。一个分神，差点闯个红灯，一个急刹车，吓了行人一跳。

　　沈莫扭过脸凶姜晞：“随便往外伸手，交规白学了？”

　　姜晞哪听他的，凉意十足的手直接落在沈莫的手背上，得逞地笑，“我倒要看看，是这冰天雪地冷，还是你心肠冷。”

　　手是真凉，沈莫差点翻过手心握住她，用自己的燥热将这寒气逼走。可一撞到姜晞狡黠的小狐狸眼神，脱口而出的只有不中听的话：“我看你有病。”

　　“我没病。”姜晞收回手，用力地搓了搓，“主编，您记得喝药啊，沈医生嘱咐您一天喝一袋的。”

　　沈莫抽出几张纸甩过去，“擦干净，别弄我满车都是水。”

　　姜晞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清茶跟她说的黄段子，脸上开始浮起红云。之前恶作剧伸过去的手，像是少了一把火，又麻又烫。小狐狸又变身鹌鹑，安静地窝在副驾驶上，一动不动。

　　一时间的静默，沈莫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说话太凶。身边的姑娘一反常态，一路沉默不语，沈莫不知闹了哪门子邪，趁着等红灯的时候，淡淡地问了句：“周末要不要去滑雪？”

　　车向左转，姜晞微微向沈莫靠拢，等到直行，两个人又恢复方才的姿势。不远不近，能闻到对方身上的香水味道，姜晞追问：“公司又要团建？”

　　沈莫目无斜视，神色克制有度，假装不在意地应答：“不是所有人都喜欢雪。”

　　言下之意，只约了你。
　　姜晞扭过脸，这漫天飞雪，变得温柔又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