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没有秘密》行尽青山

20、落日山河

　　聂云归同裴揽月自静园出来，正值晌午。晚春的日头已经带了些夏日的暑气，聂云归转身问跟在他身后的裴揽月，“你姊姊今日可在府上？”
　　裴揽月楞了一下，惊讶道，“我阿姊？裴遗（wei）风？大人不是一向最怕见到我二姊吗？”
　　日头晃得聂云归一直蹙着眉头，“我有些事想要寻她问问。”
　　裴遗风是裴揽月三叔裴熙景的女儿，西京赫赫有名的才女。
　　裴熙景是谁？有人评价裴三郎是裴家最优秀的儿子，裴家数百年只出了一个裴熙景。而这样一个裴熙景，在他生命的第三十四年头便去世了。
　　有这样一个父亲，裴遗风当然也不是普通人。裴熙景离世时裴遗风不过十五岁，守着父亲留下的一座书楼，裴氏宗族处心积虑想要将这座书楼从她手上夺走，她一个女子凭借一己之力保下了父亲的心血，知道这件事的人，无不赞叹她的胆识与勇气。
　　裴遗风是大胤少有的学识可以与男子一较高下的女子，尤其是一手丹青，连吴妙山看了都赞叹不已。然而，她除了以博学出名外，还有一件大胤人尽皆知之事。
　　十九岁那年裴遗风初见聂云归，一见倾心，甚至在聂云归二十岁加冠之时，送上一幅《聂亭君行吟图》作为贺礼。
　　人人都觉得，聂云归同裴遗风是佳偶天成，可偏偏聂云归自己不是这么想的，平日里最怕见到裴遗风。至于原因，大约就是男子不喜欢女子那么些事。
　　裴揽月当然也知道姊姊与上峰这么些事。“阿姊今日去往积香寺礼佛了。”
　　聂云归翻身上马，“隐云，要麻烦你陪我去一趟积香寺了。”
　　裴揽月一面在心中腹诽，怕见到裴遗风，便要将我带上，一面若无其事道，“今日抄送各署的邸报上提及，虞部这几日在北廓一带修葺福寿渠，去积香寺怕是得绕道万佛巷了。”
　　“那便走吧。”

　　万佛巷是城北主道一元大街的辅道，平日里人并不多。
　　他二人行至万佛巷一家面摊之前，聂云归瞧见一位年轻女子带着一个老妇人坐在桌前，那位老妇人低着头，看不清神情，但是右手紧紧捏着裙裾，而坐在对面的那个年轻女子，神态虽然不似老妇人拘谨，但是很明显也是十分紧张。
　　他看了一眼裴揽月，两人翻身下马，走到那两人前方位置上坐下，“店家，这里上两碗面条。”
　　摊主一边端着给那一老一少的面条，一面应好。待他行至裴揽月跟前，裴揽月悄悄伸出右脚，那摊主一不留神，将手中的两碗面条，连汤带面皆撒到了那两个女子的桌上。聂云归趁乱一把控制住了老妇人，那年轻女子身手似乎颇为矫捷，躲开了摊主的面汤和裴揽月的攻击，站在几步之外笑着对聂云归说，“这位郎君，请您放开我阿娘。”
　　聂云归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是不是你阿娘，你说了可不算。”转头看向一旁的老人，“老人家，这位女郎，是您的女儿么？”
　　那老妇人将聂云归的衣袖攥地更紧了，“不。她不是。她是要杀我的人。”
　　裴揽月听老妇人这样说，立刻向那年轻女子攻去，那女子也是身怀武艺之人，招招不弱于裴揽月，聂云归眼见着裴揽月力有不逮，抄起桌上一根筷子掷向那女子的膝盖。那女子冷不防中了一剂筷子镖，跪在地上，裴揽月就势一把控制住那女子。
　　小摊主面对这一系列的变故已经傻了，裴揽月自怀中拿出大理寺的令牌，“大理寺办案。”
　　说话间，那女子便如一挂面条瘫软在了地上，裴揽月大惊，捏开那女子的嘴查看，“齿间□□，死了。”
　　聂云归叹了口气，“老人家，她为何要抓你。”
　　那老妇人嗫嚅道，“我……我也不甚清楚。”
　　“您姓竹吧？”
　　那老妇人瑟缩了一下，“你们认错人了，认错人了。”
　　聂云归对裴揽月道，“你先将她押回大理寺审问，我去往积香寺便回。”
　　“是。”

　　今日是佛诞日，积香寺门前香客甚多，聂云归直接向小师傅打听了主持□□大师讲道之处，小师傅道，主持在四苦亭同裴女君讲经。
　　待聂云归寻到四苦亭，已经不见了□□大师的身影。
　　裴遗风坐在一棵巨大的槐树下看书，这个时节，槐花开的正好，风吹过来，有零零星星的槐花落下，她似乎沉浸在书中，任那些小铃铛似的花朵落在她的肩上，几上。让聂云归觉得此时出声打扰她，便是大大的罪过。
　　她似乎听到有脚步声，合上书册回归头，见是聂云归，似乎颇为惊讶，站起来向他行了一礼。“亭君。”肩上的白色花朵随着她的动作翩然落下。
　　聂云归认真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裴遗风笑了笑，似乎一早知道聂云归找她一定是有事相求，“聂寺卿寻我何事？”
　　她如此磊落，聂云归反道生出些不好意思来，“聂某确有一事，向女君请教。”说着他隔着长廊，向她郑重行了一礼，“女君可否知晓何‘落日山河’为何物？”
　　裴遗风伸手示意聂云归入座，“聂寺卿问的可是前朝遗作《落日山河图》？”
　　聂云归走到裴遗风对面坐下，“还望女君告知。”
　　裴遗风给聂云归到了一盏茶，“《落日山河图》是前朝鲁元公主的驸马方经年所作。方氏，是亓朝最富庶的商贾，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当时的百姓甚至认为方氏比皇帝还要富有。
　　相传鲁元公主当年于沅水之盼对方经年一见倾心，便使尽了手段嫁给了方经年。只可惜，二人的婚后生活并不快乐，公主终究没有等到驸马爱上自己，便同他和离了。
　　亓朝末年，天子昏庸无道，我朝太祖领四方英豪，揭竿而起。战争需要巨大的财力，方经年耗费财力全力支援朝廷平乱，只可惜亓朝终究是败了。
　　太祖自立后，方经年一把大火烧光了方氏宅院，自己也不知所踪，留在世上的只有一幅神秘的《落日山河图》。有人说方氏为了战争散尽家财，有人说方氏将家财埋在了地下某处，找到《落日山河图》便能找到方氏的财富。
　　世人多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久而久之，前一种声音便听不到了，‘落日山河’就成了宝藏的代名词。”
　　“那么现在这幅画在哪里？”
　　裴遗风摇摇头，“没有人见过这幅画，没有人知道这幅画在哪里。它就像是随着亓朝远去一样，自这世上消失了。我虽未曾见过这幅画，听这名字，大约描绘的是亓朝末年的寸寸山河。日薄西山，无限伤情，不是幅好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