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躁》九果

38、第 38 章

　　待青舛睡下后，伽华走出殿门。

　　外面回廊被遣得空空荡荡，只留下方才那位鬼侍待命。见他出来，立即正身垂首道:“清君。”

　　伽华眼下原身，自然不方便随意走动。便从袖中取出一瓶丹药递给他，吩咐道:“将此丹药研磨成粉，遂以无根水溶其煮沸，再端来与你家大人服用。”

　　鬼侍双手接过，郑重道:“是。”说完便转身快速去了。

　　伽华回到内殿，守在青舛塌边，小桌几上放置着本闲书，约摸是青舛先前无聊时翻阅过的。
　　他拿起，姿态随意地支肘阅览，静等青舛醒来。

　　殿内八角鼎炉内香雾氤氲，似是檀香，又似夹杂着淡淡沉崖特有的果香，令人神怡心静。

　　不知过了多久，床榻上身形动了动。

　　伽华从书中抬起头来，道:“醒了？”

　　青舛轻唔一声，似是还有些困意。

　　伽华放下书，站起身来走到外面，鬼侍果然已端着熬制成汤的丹药在外面不知守了多久。

　　他温和道:“辛苦了。”

　　鬼侍立即垂首:“奴不敢。”

　　伽华接过瓷碗，探了探温度恰好，可以入口。便转身进屋，坐在塌边，轻唤道:“起来，把药喝了。”

　　青舛眯开了一条缝，声音略有沙哑:“什么药？”

　　“给你补气的药。”

　　青舛笑了笑，撑肘半坐了起来，接过碗仰首喝得一干二净。啧了啧味道后，将空碗递还给他，评价道:“有点苦。”

　　“良药苦口。”伽华将空碗放到一旁的小桌几上，回头望了望他的脸色，已是好了许多，看样子是无碍了，才道:“今天还要去看小鬼王吗？”

　　“自然要去的。”青舛撇了撇嘴，问道:“什么时辰了？”

　　“才寅时。”

　　“那差不多得过去了。”青舛掀开被褥起身穿鞋，偏头看了他一眼:“要和我一起去么？”

　　伽华想了想:“好啊。”

　　这次他没有微化成极小的模样藏在青舛的袖中，反而青舛令门外那个他的心腹鬼侍隐藏起来，自己则被幻化成他的模样，服用过化形丹后，光明正大地跟在青舛身后走出了寝殿。

　　“文战啊。”青舛慢悠悠地叫了句。

　　伽华最初没反应过来，半响才看向他，唇角抵住笑意，道:“在。”

　　青舛满意地笑了笑，没再说话，径自向前走去了。

　　算起来，伽华也是头回才真正观赏到这座赫赫有名的向阳宫内景。

　　这里看似是个山洞的模样，但无比广阔巨大，乍一眼瞧着与外界无异。且洞内与外面常年灰暗的天色不同，这里处处栽种着不知名的奇树，树桠的岔口安置着一个个大小颜色均不等的夜明宝珠，尤其璀璨奢华。这些奇树枝叶繁茂，环绕密布在各座宫殿与宫殿之间。是以，每座宫殿只隐隐露出一个宝塔尖儿似的殿顶，一眼望去，格外巍峨壮观。

　　不过不知是否出了小鬼王一事，这里的守卫格外森严，来往巡逻的鬼兵之众多，远在仙庭平日巡逻的仙兵之上。

　　伽华跟在青舛身后，走了许久才到了小鬼王所居住的那座大殿。

　　仅大殿门前的守卫便有四列，个个面容严谨，周身肃杀之气凝重，看样子皆是修为高深之人。

　　青舛走上大阶，那些守卫却并不阻拦，一律垂首恭敬道:“大人。”

　　青舛并未看他们，带着伽华便走了进去。

　　穿过三层主殿，层层幔帘下，才行至了最内的暖殿。

　　“你们都下去吧。”青舛淡声道。

　　守在床榻边的四名鬼侍皆无多余神色，像是习惯了般一个个垂首退了出去，还轻轻掩上了大门。

　　伽华这才抬起头，眸光环绕了一圈四周，与上回来时没有多大区别。只是他鼻尖轻嗅到，目光落到了床榻幔帘后的身形上，那里的死尸之气仿佛是比上回重了些许。

　　青舛也没有多说什么话，走上前一把掀开幔帘，轻车熟路地坐在塌边伸出手轻按在小鬼王的天灵盖上，缓缓输出自己的真气。

　　伽华站在旁边微微凝眉看着小鬼王，那俊秀的面容分明泛着青白的死气，但此刻却因源源不断的纯郁真气而开始微微泛着鲜活的红润，整个模样看起来分外诡异恐怖。

　　这一刻，他联想到了地狱下的沉尸，也是这个模样。

　　这静谧而压抑的时刻持续了半柱香左右，青舛缓缓收回了手掌，闭眼吐气回正后，才站起身来对伽华道:“好了。”

　　伽华虽看他脸色尚可，但心中还是有些生气:“鬼帝就这么将他全交托与你，自己却去闭关修炼了？”

　　青舛冷笑一声:“可不是。他也不是傻子，以前是因为爱子心切，没有办法才以自身真气相渡。眼下有了我，自然要赶忙将之前损失的修为补回来。否则叫雎冥一流知晓了，怕是他的帝位也坐不稳了。”

　　伽华叹了口气，问道:“那平意那里呢，你的事他查的怎么样？”

　　青舛摇摇头:“毕竟时间久远，他一时半刻没有消息，我也能接受。”说罢对他笑了笑:“放心，我一直找人跟着他呢。”

　　伽华点头:“那就好。”他偏头看向床榻上的小鬼王，问道:“他身下如今放着的是雎冥给的神草么？”

　　“对啊，你要看看么？”

　　伽华摇了摇头。

　　青舛拍了拍他的肩:“走吧，出去再说。”

　　两人刚出殿门，那四名鬼侍便立刻进去守着，门口的鬼侍也将大门紧紧关闭，看来是对这位小鬼王看紧得很。

　　而青舛的脚步却又缓缓停了下来，伽华不明所以，见他若有所思望着什么，便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大阶之下，一只鬼正跪拜着另一个身着青衣的鬼侍，好像在说着什么。

　　青舛唇角好似带了些笑意，对伽华示意了下后，便带着他慢慢走下大阶。

　　正巧此时他们的谈话好像结束了，跪着的小鬼恭敬行礼后，起身退下。

　　青衣鬼侍刚转过身来，便见到笑眯眯的青舛迎面而来，愣了愣后立即行礼道:“大人。”

　　“平意啊。”

　　伽华有些意外地抬眸看向这位白发少年，模样生得干净，像是凡间饱读诗书的秀才，却没想到就是鬼帝的第一心腹。

　　青舛假模假样看了眼那个退下的身影，微笑问道:“刚刚那人是谁啊？”

　　平意微笑对青舛道:“是雎冥大人遣来的人，说是询问是否方便向帝君请安。”

　　“噢，这样啊。”青舛笑得非常正经:“那怎么没让人家进去呢？”

　　平意抿唇笑了下，姿态不卑不亢:“大人知道，帝君正在闭关，不便见外人。”

　　青舛挑了挑眉，笑得高深莫测:“打发他了？”

　　平意笑了笑，垂首没有说话。

　　伽华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不知怎的，这个平意的举止姿态间竟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他看着这个未曾相识的人，又垂了眸，应是自己的错觉。

　　青舛又与平意随意扒拉了两句，才放他离开。

　　回到寝殿后，恰恰伽华的化形丹到了期，瞬间恢复了原身。

　　青舛得意道:“看我时间把握得多好。”

　　伽华坐在桌旁，倒了杯水，问他:“你方才与那平意说了些话，是有什么用意？”

　　“嗯？”青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笑了:“你猜出来了？”

　　伽华缓缓喝了口冷茶，放下杯子后，才轻笑道:“我猜，你先前所谓的计划，是想从雎冥下手。”

　　“呦呵。”青舛饶有兴致地在他对面坐下，抬了抬下颌:“继续。”

　　“我们不知道刺杀小鬼王的人是谁，而鬼帝也不肯告诉你，想来其中另有隐情。但是雎冥他一直对鬼族帝君之位有所企图，我不信他会一无所知。”伽华笑了笑:“眼下鬼帝闭关，却没有告诉任何人，所以雎冥来派人来打听，实则也是想探一探鬼帝的身子状况吧。”

　　他看向青舛，笃定道:“你想和他做交易，你告诉他鬼帝的情况，让他告诉你刺杀鬼帝的人？”

　　“哈哈哈。”青舛笑道:“你还真懂我。”

　　“这不难猜测。”伽华笑了笑，问道:“只是你该怎么让雎冥来主动找你？”

　　“其实他早就来找过我了。”青舛笑着啧道:“只是之前我不愿意告诉他。现在么，可以考虑。”

　　伽华抚着纹刻繁复图案的杯盏面，说道:“假如雎冥真的告诉了你，你是预备让他们先斗一斗吗？”

　　“对啊，三足鼎立的局面不乐观，只能先除去一个。我会告诉雎冥，若是那个谋杀小鬼王的人对帝位有所企图，我可以帮他一并将其除掉。”青舛笑眯眯道:“鹬蚌相争这个道理谁都知道，待最后只剩下雎冥，平意那边也查的差不多了，我便也可以出手了。”

　　伽华微叹:“若你母亲之事真的是雎冥所为，你杀了他，恐怕沉崖大乱。”

　　“那关我何事？”青舛顿了顿，抬眸看他:“喂喂喂，你不会是同情他们了吧？”

　　伽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眉眼间有些犹豫。

　　“得了，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青舛收敛神色，认真看他:“但是伽华，你知道的，我必须要这么做。我不能放过那个夺取我母亲元丹的那个人。”

　　伽华点点头，抬眸看他:“我知道的。”

　　青舛看着他，啧道:“到时我希望你不在场。否则以你的性子，指不定让我放过这个，放过那个。”

　　伽华被他说笑了，摇头无奈道:“雎冥的修为未必在你之下，假设真的是他夺取了元丹，那么他的修为定然还有隐瞒。你确保自己能打得过他？”

　　青舛淡灰色的眼眸坚定:“我确定。”

　　伽华被他难得的坚毅之色撼动，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正欲说话时，忽然感应到了什么，偏头望向殿门。

　　一只无形无色的纸鹤展翅飞了进来，周身没有一点仙息，反而还带着隐隐的阴气。

　　伽华站了起来，伸出了手，纸鹤便如得了引领般慢慢停在他的指尖，然后一刹那便似失去了生机，变回了一只普通的纸鹤。

　　“是谁啊？”青舛看了一眼，问道:“仙庭来的吗？”

　　伽华没有说话，这是他的纸鹤，曾送给宴苏。

　　他眉眼沉静地慢慢拆了开来，上面只有短短几个字，字迹凌厉，简短醒目。

　　你什么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