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惟此愿》未归鸟

5、4.夜的流动

　　当庙里只有两个人的时候，空气就非常安静了。她安安分分地，有点儿呆、又有点儿可爱地看向君不见。虽然她看不见。
　　君不见的周身自然而然地散发着清冷的气场，莫无笑不敢靠得太近。
　　“回卧吧。”结果多久过去了，君不见只说了这一句话。“我去沐浴。屋里等我。”过了一会儿，她又加上一句：“莫动这里的物件。”莫无笑使劲儿点头。君不见离开了，莫无笑也回到了温暖的卧房。她不敢碰床铺，也不敢拉出椅子，只满脑子君不见的嘱咐，就那么站在原地，把木盒子里的玩意儿数了一遍又一遍，也不敢拿出小刀来刻，怕木屑脏了地板。
　　所以君不见挟裹着冷香回到卧房里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幕。
　　一个穿着有些过于宽大的衣裳、眼睛上蒙着白布的女孩，紧紧抱着手里的木盒子，一动也不敢动的样子。她看起来有点儿可怜、还有点迷茫，或许还有一点呆。
　　君不见沉默了好久，终于回身关门。“你睡卧铺。那些，我不在意，所以，你也别在意。”莫无笑听得一愣一愣的，点点头，又摇摇头。她比着手势，激动地反复表达着拒绝卧铺和万分感谢这两种情绪。
　　君不见便没有再推辞。“那，委屈姑娘了。”莫无笑点点头，地板她早就睡习惯了，而且这里的地面并不潮湿，还很干净。
　　“若是姑娘不嫌弃这层被子我用过，就委屈一下吧。”莫无笑以为就这样了，没想到君不见又把卧铺上的被子给了她。
　　莫无笑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行，晚上很冷的。
　　君不见：“我是修行之人，不惧这些寒冷。地板很凉，不垫一层是不行的。”
　　想到君不见那儿还有一床稍薄一些的被子可以御寒，莫无笑就犹豫着接受了这份好意。她又深深鞠躬，想比感恩的手势，却被君不见抓住了手。
　　“说过了，不必如此。”她一字一顿地说。
　　莫无笑心中一暖，咬着嘴唇慢慢把行囊都放下，再往地上摸去时，便是柔软的棉被的质感了。她赶快往那里钻去，感到一些还未消散的，属于旁边那人的体温。她赶快躺好，想用自己的身体留住那珍贵的温度。虽然没有盖的被子，但是她已经幸福得不知所措了。
　　洛子扬的话又在耳边幽幽荡过：“她不太好相处......”
　　什么嘛。莫无笑悄悄地笑了。
　　是个很温柔的人啊。

　　君不见打坐冥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深夜却微微睁开一只眼睛。
　　旁边的女孩睡得缩成了一团。
　　“君君啊，我觉得那个家伙真不像什么好人。你一定一定要小心些。如果来的是个正常人我反而不会怀疑，但是这是个瞎子哑巴，太刻意了吧？不过风尘仆仆、饱经风霜的样子倒算真。”
　　“嗯......你瞧着办吧。”
　　君不见悄无声息地下床，目光闪烁着，无数明明灭灭的海市蜃楼在她眼睛里流转。
　　最后她闭上了眼睛。

　　似乎有什么光怪陆离的可怕东西从脑海里滑过去了。
　　带着温暖，带着痛苦，带着燃烧不绝的火光和冰冷的海浪。
　　还有模糊的脸。无数的，明明模糊不清却能清楚指认是哪个人的脸，却一个也道不出名字。
　　梦里的世界，残存着一些涩涩的色感，却混乱得像是一团糊浆。
　　世界确实是这样的，天空确实是蓝的，植物确实是绿的。莫无笑迷迷糊糊地、贪婪地浏览着那些色彩。
　　然后是巨大的痛楚让她颤栗，隔着空虚的记忆也能感受到当时的剧痛。
　　“安安，从今以后我就叫安缘。因为遇见你，是我这生最幸运的缘分。”
　　瘦弱又肮脏的小女孩紧紧捏着另一个女孩的手，眼眸里流动着罕见的温暖。
　　“以后你有危险，就喊我，无论再远，我一定来救你。”
　　你太自以为是了。你救不了我。
　　“哈哈哈哈，你不觉得，我已经病入膏肓了吗。诊断结果出来了吗？我已经没救了。”
　　“安缘这个名字太恶心了，让我反胃，改掉吧，姓祁不挺好么。反正我也不是长安了。”
　　“从今以后，我叫无心。”
　　到底是什么梦魇啊，陌生得不可思议。
　　直到一阵温润的古琴轻吟声，破开了重重迷雾，流进了梦境，环绕着悲伤的心脏。
　　黑漆漆的，空洞的梦，就那么断掉了。
　　“你会回来吗。”
　　隐约间有人轻喃，却好似隔了几十年，遥远又陌生。

　　似乎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直到听见了安魂的琴声。莫无笑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身上的被子滑落。
　　她微微一愣，然后紧紧不可置信地抓住被子。
　　她慢慢爬起来。她摸到卧铺那里。
　　那张木床很旧了，没有垫毯子，也没有被子，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