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惟此愿》未归鸟

4、3.夜中闻语

　　虽然很难感受到白昼与黑夜的转换，但是眼睛缄默不代表温度会闭口不言。
　　她怕冷。很怕冷。即使这一路上都是风雪伴与，可是她依然不习惯、不愿意行夜路。她“看”了一眼身后不怀好意的恶劣山路，默默继续往上爬。
　　没办法，人都有怂的时候，就算庙里人不愿意接待，她也要去试试，哪怕要一口水，一间柴房也好。
　　当然，那是在对方不怀恶意的前提下。
　　她终于到了庙门口。
　　她停驻在庙前。这庙实在破旧，但也不算很脏，里面还点着融融的暖灯，对于莫无笑而言，她感觉面前的风小了不少，甚至微微传来暖意。是到了门口了吧？是有人在此处居住了吧？会打扰吗？会被赶出去吗？
　　她紧了紧衣裳，期待又忐忑地伸出手敲了敲门。
　　三声敲完她便静默地站在门边等，甚至开始兴奋地拿出一根丝线来串木珠子，仿佛笃定了门内主人能在如此大的风雪天听清她这轻轻的敲门声。
　　不过一会儿，她用冻僵的手搓了搓脸，听见里面传来脚步声。
　　门开巨响，她忽觉闻见非常淡的一阵清香，还来不及想，香气就消失了。她紧张又激动地举起那一串珠子。
　　上面的每个木珠子都刻了字，连起来是两句话。
　　“打扰了，这位先生，我本以为庙中无人，想来暂住，却不知您住于此。天色已晚，希望先生能留我借宿一夜，好吗？”
　　莫无笑的心在打鼓，微微忐忑地咬着嘴唇，害怕对面的人会嫌弃她脏。她可不想在这半夜孤零零地“滚”回山下啊。
　　片刻的时间，却好似一生的漫长。只转眼，对面已经给出了回答。
　　“外面风雪大，还请莫姑娘进庙。”清冷如幽泉的一道女声传来。莫无笑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了非常阳光的笑颜，接着跟随她一同前往了屋内。
　　“还请稍等。”
　　莫无笑才往前几步，摸到了一张椅子，便不客气地坐下。面前的人离开了。
　　“诶诶？小君君你耳朵真灵，刚才还真是有人在敲门啊，我完全没发觉.......”
　　稍等了一会，一个活泼又诧异的男童声音传来，“哇啊，是个瞎子？是来借宿的？”莫无笑正襟危坐，露出一个自认为非常非常完美的笑容。
　　那男童又靠近了些，正在打量她，兴奋又不饶人地开始抛出一连串问题：“好脏啊，你是陈国来的吗？叫什么名字啊？你的眼睛怎么了？为什么全身都是绷带啊？你怎么找上山来的？你怎么是棕色头发，异域人吗？咦，你莫非是个刺客？不对啊，小爷我那么穷那么低调，谁会派个瞎子来刺杀我？那你是来干什么的？你........”一连串的问题砸得莫无笑晕头转向，无措又焦急，想比手语，又觉得太复杂，想要串珠子，但又手忙脚乱不知从何串起，只是一昧地想要否认“刺客”这顶大帽子，只能满脸通红地疯狂摇头。
　　“还是个哑巴？”莫无笑觉得，那是心碎的声音。
　　“别为难她。”
　　脚步声又逐渐接近，冷清的女生再次发话。
　　“我才没有。那个，小姑娘，你先喝点汤，我去给你烧热水洗澡——对了，君君的汤超好喝的哦。”男生开心地蹦跶远了。莫无笑松了好大一口气，心中温暖着。
　　桌子上被放下了什么东西。莫无笑微微摸索，触到冰凉的瓷碗，手却被抓住了，莫无笑微微一抖，那是一只多么纤长柔嫩的手，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得到。
　　“小心，这是温的汤。”
　　莫无笑感激地点点头，捧起碗一饮而尽，温汤下肚，暖和了四肢，一下子连仿佛都冻住了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汤的味道意外地合口味，而且略带丝丝的甜，莫无笑有些意犹未尽舔舔唇，然而怂包不敢出声。接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得，她开开心心地又从盒子里掏出了一个挂坠，刻的是明月与锦云。然后特别真诚地站起来三鞠躬，送给了面前的女生。
　　“是你自己刻的？”
　　得到点头确认，对面并没有丝毫诧异，语调平平。“很精致。这里名是君不见，幸会。”
　　“感激不尽”她看见莫无笑的手语。
　　令莫无笑想都不敢想的是，君不见会赠与她一些厚实的崭新衣物。
　　“哒哒哒，水烧好了，去后屋洗澡吧。”男生说。“叫我洛子扬吧。”
　　莫无笑抱着衣物，对于得到这样善意的帮助感到惊喜，却也有些呆愣。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结果半晌发现面前已经没人了。
　　她被君不见领到后屋里去。
　　“庙里平日没有人来。你可以常住。”隔着微旧但擦的很干净的屏风，莫无笑一边回想着洛子扬的话语，一边解开发绳，又缓缓解开眼上的绷带，一件件脱下衣物。
　　“这里很简陋，但是很清净。每日也很充实，砍一砍柴，挑一挑水，扫一扫雪之类的。我是看山人，平日不在这儿，一个月最多来一次。有时候我会往这儿送一些食物衣物。其余时候，我也在山下种菜植树。你们也得一样。”
　　她用木勺舀起热水，往身上浇淋。水蒸气覆满了屏风。
　　“前庙供着山神像，后庙这儿只有一处小院，四五间大小不一的旧房，一间大堂和一处柴房。除了最大那一间屋子，其余的都有点漏风漏雪。唉，别介意啦。”
　　她慢慢地一边淋水一边用木梳子捋她那长而卷且乱的头发。
　　“家具大概有五六张桌子，与之配对的椅子和一些柜子。蜡烛挺多的，锅碗瓢盆也不差。水桶也有。被褥倒是只有一套......杂物堆在隔壁的杂间，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就去那儿找找吧。”
　　然后她用毛巾一遍又一遍搓擦自己的身体，洗去那些污垢。
　　“对了，最重要的一点，君不见也是暂居客——她已经暂居十几年了，我和她熟的不行。哈哈。她这个人喜欢清静，还好你是个哑巴，不然她可能不会放你进来呢。开玩笑，但你尽量少打扰她。她要是赶你走，神仙都挽留不了你。”她想到这里时，手微微一顿。十几年？？老朋友？看山人？这个男童有十几岁吗？没听说过这里有看山人啊？她很怀疑。
　　沐浴完毕，刚出来就听见洛子扬坚决不在这漏雪庙里住，哪怕外面寒雪飘飘也坚持下山去了的——最后一声关门声。莫无笑咋舌。心道，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小男孩！

作者有话说

　　字数可能不太均匀，后面再调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