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惟此愿》未归鸟

3、2.风与雪花

　　言青桂朝他所指之处看去，那里站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女。她的两只眼睛上缠着脏而破旧的几条布条，显然有着严重的眼疾，衣着虽不算褴褛，但穿的也不是一般的寒酸肮脏。然而她被寒风刮裂、满是污垢的脸上，充满着安和、平静之色，有些懵然恍惚，只是默默地背着一个包袱，抱着一根旧竹杖，听着那人的哭喊，既不澄清也不承认。
　　“她这一路上一直是一个人乞讨卖贱，脾气还大得很呢！我只不过轻轻碰了她一下.......您看，您看这.......”言青桂已经听不下去了。言墨荷从身上掏出一个小袋子，平静地递给他：“去好好吃一顿饭吧。”
　　如果是别人来说这句话，就颇有打发嘲讽之意了，只是言墨荷那温然的语调使人很难联想到这些。倒是那个难民，激动地在雪地地磕了好几个头，接过袋子立刻跑掉了，似乎完全忘记了之前的所言所行。
　　“记得多行善事.......”言墨荷的话语被淹没在雪里。
　　言青桂嘲笑他：“哥，你好傻。你救了他，他还不是一样要去诬陷别人！”
　　言墨荷瞥了他一眼，却没有反驳。雪地里，那个少女还站在原地，微卷的棕发被风吹得很乱。
　　“这位姑娘，你是？”言墨荷疑惑地上前一步。照理来说，这样孑然一身的少女从陈国出来理应是活不到这儿的，而且这般异于常人的神色，也不似卖贱为生的人。
　　少女没有接话，而是微微笑着比着手语。她的手上也缠满了绷带，似乎曾受过严重的伤。
　　言青桂看了半天也没懂她比的什么，一脸茫然地看向兄长。言墨荷问：“姑娘可是决定要暂居或者长居此处了？这是在问.......附近没有人住的地方吗？”
　　少女点点头，露出一丝拘谨却温暖的微笑，虽然遮着眼眸，却依然能感觉到笑容的明媚。
　　言墨荷微微蹙眉，思索道，“客栈不必考虑了，这旧街周围倒是有些破屋，也被流浪汉占满了。”
　　言青桂脑袋很灵光，立刻叫道：“山上！镇北白头山上有些以前这镇子的旧址，残房破屋应该还有些吧。但估计很老旧了。”
　　言墨荷不赞同地摇摇头，“那里靠近山顶，太冷了。倒是山半腰有个曾经闹过鬼的小庙，闹鬼以前似乎还住过人，后来鬼怪被高人收去了，庙却也荒废了。你若是胆大也可以去试试。我们也只是过客，待了两三日罢，其余的我们也不甚了解了。”
　　少女开心地笑了，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笑。她感激地从包袱中掏出了一个木盒，在里面翻找一阵，拿出了两个小玩意儿，像那些天真无邪的孩童送人糖果一般兴奋地塞给两人。两人皆再次无语。
　　这种一看就有些天真过分的女孩子，到底是怎么走到现在的啊。言青桂想。
　　言墨荷接过，居然是荷花状的一个精致木雕挂坠，瞧着也挺好看的，便失笑：“我本还想给姑娘些盘缠，劝姑娘再继续往北走一段，却收下了姑娘的礼物.......也罢，姑娘自己小心便是了，未出中原，还得留意外界变化。”
　　言青桂却十分稀奇地举起他那挂坠看了又看，喜笑颜开：“哥，这瞎子好生厉害。你那恰巧是莲荷，我这刚好是桂花呢！”
　　言墨荷微微一愣，心想确实。又不禁感慨，这样温柔友好的女孩子一路过来必然受了极多的苦难吧。
　　“姑娘虽目不能视，心却很明净通透啊。敢问芳名？”
　　“莫无.......咳咳，笑？”言青桂念出少女举起的右手上珠链上的刻字。“为什么取.......这个，嗯，这样的名字？”
　　莫无笑摇了摇头，收好木盒，也收好微笑，拍着肩上的积雪、敲着手上的竹杖，蹦蹦跳跳地继续上路去了。
　　白头山之所以叫白头山，就是因为这山极高，常年积雪不化，一年四季山顶都是白花花的苍雪，宛如垂暮老人满头银丝。
　　通往山庙的山路本就崎岖难行，加上年久失修，雪天路更滑，而且莫无笑是个瞎子，这一大意摔倒可就是直接滚回山下啊。她将包袱绑紧，竹杖抓稳，扶着树干和枯藤，慢慢地爬，慢慢地走。她呼出的每一口白雾都消匿在这安静的寒林中，和雪雾混为一体。
　　莫无笑逐渐感觉有些冻僵了，她几次努力都没能握紧拳头，手指已经冻得发颤。
　　她才一用力，头就撞上了一棵树的树干，她郁闷不已，往前踏了一步，却摸到了石头栏杆，顿时心中绽开喜悦。最险的这一段山路，居然还有残留些的石栏。她顺着栏杆爬啊爬，一路省力不少。
　　然后当她的竹杖敲到一声响亮的回音时，她知道自己快要到了。却也微微疑惑。
　　这一小段路，少有积雪。是有人清理过的。这只能说明庙中有人住了。她迟疑着要不要打扰人家，或者直接回头下山？